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本该明朗的局面戛然而止。
谢齐带舒余上了楼,主卧旁边的房间里放着她的那些东西,谢齐站在门边看着,出言活跃气氛,“舒舒姐,东西你看看有没有少,这些全都是哥亲手打包的,我想帮忙都没帮上呢。”
舒余这会儿哪有心思看什么东西,只不过谢谭不在,她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没了听众,只好暂且按捺下来。
“如果你们很忙的话,我还是先回去,”舒余看着谢齐道,“其他事下次有机会再说。”
“这怎么行?!”谢齐提高了嗓音,在舒余看过来的眼神里他收敛了自己的大惊小怪,“不是,舒舒姐,你来都来了,就在这边多呆一会儿呗,堂-哥也就在楼下处理件小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上来,如果等他回来发现你人走了的话,我肯定会很惨的。”
说着说着,谢齐似乎预见到了自己的下场,脸色有些发苦。
“可是我还有事,”舒余也不太想退让,毕竟她今天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早就和人约好了的,不好爽约。”
反正荆媛肯定是会配合她的这些说辞的,所以舒余这个谎言说得毫无压力。
谢齐当然是不愿的,只可惜舒余主意已定,和他说也不过是知会一声而已,根本不是在征求意见,所以她看都不看房间里那些早就被送回的东西,只身快步往楼下走。
两人下楼的动静被大厅里的两人察觉,站在门口花孔雀似的浑身写满张扬与炫耀的年轻男人眼尖的看到了舒余,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拐了个弯儿,“哎哟,我说大哥今天怎么不愿意让我进门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在家里藏了个小-美人,啧啧,这脸这身段儿,真够可以的!”
因为这极不尊重的一番话注意到那人的舒余停住了下楼的脚步,楼下的气氛本就十分紧张,谢宏这话一出,瞬间像是滚油里落了火星子,只差一烧一炸了。
谢齐刚才说过这人的名字叫谢宏,容貌和谢谭有两分相似,正是那次出现在方伊照片中的男人,舒余当时就觉得这人看起来极不舒服,如今当面看到人,终于知道那惹人不适的原因是什么了,眼神油滑,行止轻浮,一字一句里都透着满腔色心,似乎恨不得把人论斤称两的给安排明白了。
“宏狗,闭上你的臭嘴,别以为仗着老不休就能在劳资面前撒野,小心嘴给你撕烂腿给你打折了!”
谢齐最看不惯这煞-笔,当下就怼了几句,如果不是堂-哥还站在那里,他当真不介意和宏狗打上一架。
不过,堂-哥在,宏狗还敢耍嘴皮子耍到堂-嫂身上,想来是最近被老东西们宠飘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很期待接下来这渣滓被堂-哥教做人。
谢谭很清楚谢宏是在挑衅他,这狗东西从小就爱玩那套卖弄炫耀的手段,就算吃了亏见了血也学不乖,想来是真的觉得那老东西能护他一辈子。
他最喜欢抢他的东西,不管抢不抢得过,能不能抢到,都要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恶心人,谢谭承认自己被恶心的够呛,但牵扯到舒余的话,谢谭眼神落在谢宏下三路,他很久没动手了,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不过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谢谭抬头看向楼梯上的两人,面无表情,“回房间去。”
舒余没动,谢齐却不敢再磨蹭,堂-哥也就在舒舒姐面前愿意遮掩几分,但知悉内情的他却不敢赌,立马听话的护着人往回走。
耳边是谢齐压低声音的恳求,舒余最后看一眼谢谭,转身上楼了。
“宏狗这王八蛋今天就是故意的,”一路上谢齐絮絮叨叨,“他肯定是听说哥带舒舒姐回来了,所以上门来恶心人,舒舒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那王八蛋就是坨,咳咳,谁沾臭谁,所以别放在心上,哥肯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舒余看着因为说话不注意稍显懊恼的谢齐,“所以,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齐被哽了一下,好吧,好像是这个道理。
“舒舒姐不想收拾东西的话,咱们去书房吧,里面安静书又多,能多待一会儿。”谢齐提议。
舒余无所谓去哪儿呆着,两人相携着进了书房。
书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谢齐偷偷松了口气,幸亏堂-嫂好说话,不然还要想理由糊弄。
外面堂-哥既然要收拾宏狗,动静肯定不会小,书房这里隔音效果一流,正合心意,尤其不会让堂-哥暴露他不想堂-嫂知道的那一面。
不过书房隔音是隔音,但太-安静了也让人心慌,谢齐不好当着舒余的面玩游戏,只得抓耳挠腮的想话题。
因为谢宏的关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正在翻书的舒余对面坐下道,“舒舒姐,你别介意哥刚才的态度,他就是因为宏狗说的那些话生气,不是故意和你大小声的。”
舒余愣了下,然后点头,“我知道。”
谢谭当然不是故意的,他以前也不是没这样对待过她,舒余谈不上生气不生气,若非如此,她心里那些粉红泡泡不会吹又散。
谢齐发现舒余的“知道”和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存在差异,他想说的其实不是堂-哥的语气问题,而是想有个由头和堂-嫂往下谈,因为他发现舒余对这些实在是太过冷淡,甚至称得上是冷漠了。
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足以说明她对发生在堂-哥身上的这些事完全没有好奇心,对一对交往中的情侣而言,这并非好兆头。
于是,他用稍微有些迟疑的态度开口了,“舒舒姐,我哥他家里关系比较复杂,小时候过得也不太好,所以性子有些别扭,很多事情上可能不太善于表达……”
“嗯,然后呢?”舒余想听听眼前这个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然后啦。”谢齐扒拉了下头发,露出一个爽朗笑容,“我就是想起来了念叨两句,舒舒姐就当我老妈子上身瞎操心吧,毕竟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有堂-哥在呢,让他亲口和你说,我就不越俎代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舒余定定的看了谢齐一会儿,然后笑了,“谢谭有个很好的弟弟。”
就像她的荆媛姐姐一样,是值得珍惜的家人。
谢齐是一夸就飘的性子,高兴起来立刻忘了自己刚才的心思,嘻嘻哈哈的和舒余说起最近遇到的趣事。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书房的门开了,谢谭手里夹着根烟进门。
谢齐是知道底下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因此第一反应就是见血了,他看向身旁的舒余,发现她的视线焦点放在那根烟上。
还好,看样子是没打算追根究底,虽然谁也说不清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既然哥你过来了,那你就陪着舒舒姐吧,我这几天跟着你连轴转累得很,这会儿去睡一下,有事情你们叫我。”
谢齐掐准时机功成身退,识趣的将书房留给了单独相处的两人。
谢谭拍了拍谢齐的肩膀以作鼓励,换来对方一个傻笑。
安静的书房里,舒余合上手上这本泰戈尔的诗集,那会儿她心里乱,在书架上抽到了这本书,随手翻开的一页里,是几句看了就移不开眼睛的诗——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它。”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我们。”
谢齐和她聊天,她脑子里却转着这几句诗,心生怅惘。
谢谭站在门边并不过来,像个守护神一样,但是手上香烟的袅袅烟气却顺着风飘到了舒余眼前,她皱了下眉,起身将诗集重新放回书架。
“天不早了,我待会儿还有事,想早些回去。”
她察觉到谢谭此时情绪不佳,并不想在这样一个时刻和他说那些同样让自己很不开心的事,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多添一桩。
她需要回去冷静,谢谭同样需要排解自己那些情绪。
“不能留下吗?”谢谭走近,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低声问她。
舒余摇摇头,“我想回去。”
谢谭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极有存在感,落在身上十分蜇人。
就在舒余以为不会得到同意的时候,谢谭开口了,“你不想在这边的话,我送你回去。”
伴随着话语而来的是强有力的拥抱,舒余下意识的选择了挣扎,却被尽数镇压,亲密的拥抱之下,她才发现谢谭身上很烫,温度高到不太正常。
虽说之前她就有感觉,但却没太在意,现在感受着谢谭身上的滚烫热度,她断然下结论,“你发烧了。”
“嗯。”谢谭轻应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也没什么精神,舒余发现他不止在发烧,身上衣服和刚才穿的也不是同一套,她试着挣脱,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
“你发烧了,得看医生吃药,我去叫谢齐,让他帮你请医生或者送你去医院。”
谢谭没应她的话,只说,“我要送你回家。”
“不用,你还在生病,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
“我要先送你回家。”谢谭坚持。
舒余有些恼,“我说了不需要你送。”
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多半会来势汹汹,谢谭就是这种体质,他外表多半看着正常,实则整个人状态是很糟糕的,舒余再清楚不过。
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唯二的两次生病都很辛苦,住院时她陪在身边,旁观了他病中煎熬的整个过程。
谢谭低头靠在她肩上,声音低到有些哑,“我没事,送你回家而已,没什么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是医生吗这么大言不惭?”舒余最不喜欢谢谭这幅嘴硬还要讳疾忌医的模样,声调都高了,“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看一次医生?”
谢谭讨厌看医生,这也是舒余后来才发现的,虽然不知道这种厌恶的根由,但无疑这十分不适合生病状态下的他。
“看医生的话,你陪我。”他说。
生病状态下的人可能都是脆弱的,谢谭也不例外,这种时候的他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来得让舒余心疼且心软,但这是以往,至于现在,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你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在意的话,别人又会在意几分呢,拿自己的痛苦去要挟别人简直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了。
舒余心里这么想着,却未说出口,和病人计较也是没意思的事,她扶着谢谭去了主卧,叫来谢齐打电话找医生,很快,医生到来,做出了诊断。
“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换季感冒,最近可能有些疲劳过度,需要注意一下,还有饮食上,我看谢先生脾胃有些弱,同样需要注意一些,今天就先打个退烧针好好睡一觉吧。”
谢齐找来的医生虽然年轻,但看起来足够专业可靠,至少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舒余和谢齐无形中都松了一口气。
“那舒舒姐,你先照顾堂-哥,我送许医生出门。”
打完退烧针之后,开了三天药,谢齐将舒余留在自家堂-哥身边,和医生一起出了门。
舒余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谢谭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没有偷溜的空隙。
打了退烧针的谢谭很快有了困意,眼睛慢慢的闭上,舒余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勉强睁开眼睛低声说了句“别走”,然后陷入了沉睡。
她坐在一旁陪着他,心境却早已不如往昔,视线放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扯起嘴角笑了下,感情这种东西,果真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