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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文璋有些高兴。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她的维护都是面子情,他也不是真的要大好了,但是听着她用温柔的嗓音说着“璋哥”,听着侯夫人欢喜地说“上天有眼”,心里仍是高兴。

    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上扬的嘴角,是不经意间看到贺文璟的表情,才后知后觉。他没有把笑容敛起,而是又加深了几分。

    他已是这样,叫自己快活些又怎么了?她纵然是做面子情,但到底哄了侯夫人高兴,又不是坏事,他为此而高兴也没有什么。

    吃过饭,于寒舟推他去花园晒太阳。

    她已是知道路了,便没有叫下人们跟随太近,两人缓缓往花园的方向走。

    “昨晚,多谢你。”他开口道。

    于寒舟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什么。”

    昨晚的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且不说侯夫人待她不错,即便是侯夫人待她一般,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有犯病的苗头而不管,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贺文璋听了她的回答,不禁又扬起了唇。按她这么说,她完全可以叫下人进来伺候他,不必自己给他当出气筒。

    她有点嘴硬心软,他心里想道。

    又想起昨天被他迁怒,她却只是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后来也没再跟他讨还,现在还好声好气地推着他晒太阳,他心底渐渐弥漫起一点什么。

    她堂堂安家嫡女,难道手里当真缺那两匣子珠宝吗?她完全不必那么做的。

    他没有再去想,她做到这份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们曾经谈过的,而她的表现也值得他给予信任。

    “还是要谢谢你。”他说道,手指轻轻蜷着,指腹微微摩挲,“本来应当告诉母亲,这是你的功劳,但我见她太高兴,便忍着没说。你想要什么,我替母亲补给你?”

    于寒舟有些惊讶,说道:“真的不用,你太客气了。”

    他真是太客气了,她也没做什么,就又要给她谢礼。

    然而贺文璋却垂下眼睑,思索起来,自己库中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答谢她的?

    他往常喜爱收集一些珍本、孤本,书籍字画之类,其他的没有。这些东西,如果她喜欢,倒也可以送她一本。但……她会喜欢这个吗?

    他陷入思索中,而于寒舟又不是多话的人,两人来到花园,静静晒了会儿太阳,便回了院子。

    轮椅停在门口,贺文璋站起来,往屋里去了:“我去书房了,你想做点什么都行,不必顾虑我。”

    于寒舟点点头:“好。”

    走到榻上,舒舒服服地歪上面了,尚未来得及吩咐,下人便很有眼色地上前问道:“大奶奶可要饮茶?用点心吗?”

    于寒舟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叫了一份果盘,歪在软榻上,心里想道,就缺一台游戏仓了。

    她十六岁那年,在垃圾星再无对手,被武斗场卖给了其他星球。辗转两年,有输有赢,在一个意外的场合被家族找到,从此回归了家族。

    她是家族唯一的女孩儿,当年的遗失是一场意外,所有人都想补偿她。大哥斥巨资,定制了星际最好的游戏仓给她,希望她玩得开心。

    她很怀念那个游戏仓,也很怀念那些游戏。

    一恍神的工夫,身前的桌上便摆了一摞账册,于寒舟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您的陪嫁。”答话的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前是夫人给您料理,如今需得您自己来了。”

    于寒舟:“……”

    失策,失策,万万没想到还是要干活的。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最上面一本账簿,打开看起来。

    安夫人给她陪嫁了不少田产、铺子,每年的进项都有不少。本来么,作为主家,她安安心心在家里坐等收钱就是了。但是下面做事的人,并非毫无私心的圣人,主家过于放纵,是容易出事的,所以她还是需要看一看的。

    就在于寒舟看账簿的时候,书房里,贺文璋挑出一柄空白折扇,开始作画。

    不知不觉中,平平无奇的一天过去了。

    这一天,于寒舟的账簿没有看完,贺文璋的折扇也没有画好。

    夜里就寝时,看了一天账簿的于寒舟,脑袋嗡嗡的。想到明天还要接着看,而且以后每个月都要看,心情有些复杂。

    躺在旁边的她的契约丈夫,脑子里全是自己画坏的折扇。他想画的东西,难以跃然纸上,每次画出来了,总觉得不好。

    于寒舟很快睡着了。她睡着时,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呼吸声都不闻。夜里显得极为安静,贺文璋偏了偏头,看向旁边,黑暗中模糊映出一个人影,睡得正熟。不知不觉,他也困了,渐渐睡去。

    一转眼,过去了数日。

    于寒舟的账簿已经看完了,作为侯府长媳的日子,实在是安逸,每天早上去主院请安、用早膳,推贺文璋到花园晒晒太阳,回来后时间就是自己的。找丫鬟说说话,下下棋,喝个茶,吃些点心,看看书,在漂亮精致的府邸中溜达溜达,一天就混过去了。

    这几天贺文璋都没有露面,除了吃饭、服药、休息的时候会出来,其他时间都泡在里面。于寒舟想起来时会叫他出来晃一晃,活动活动筋骨,然而玩起来的时候就忘了叫他。

    这事传到侯夫人的耳朵里,又一次请安后,侯夫人支开于寒舟,教训自己的儿子:“你费尽心思讨来的媳妇,还不好好珍惜?每天躲在书房里干什么?书房里有如花似玉的媳妇吗?”

    贺文璋从来没被侯夫人训斥过,因为他的身体,从小到大得到的一直是侯夫人的温柔呵护。生平头一回被训斥了,眼看侯夫人还要拧他的耳朵,贺文璋惊异道:“母亲,我做了什么?”

    “你还问我?”侯夫人瞪大眼睛,到底不好大声训他,压低声音道:“你每天钻进书房里不出来,把颜儿一个人扔在外面不管,你想什么呢?”

    贺文璋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我没有。”

    “还说没有?”侯夫人这下真的生气了,揪住他的耳朵要拧。

    贺文璋忙躲开,支吾了片刻,说道:“我在画画。她,她待我很好,我想送幅画给她。”

    侯夫人看着他,瞠目结舌:“你,你,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她见儿子一脸茫然的样子,气得直捂心口:“也就是颜儿,心肠软,换个人早跟你过不下去了!”

    在侯夫人的眼里,她儿子把人冲撞了,藉此娶回家来。结果娶回来后,又不懂得怎么好好对人家。偏偏都这样了,儿媳妇还乐呵呵,不跟他吵闹,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儿媳!

    “指望你,真是指望不起!”侯夫人叫了丫鬟进来,点了几匹好料子,叫送去于寒舟那里,又瞪着贺文璋道:“别再本末倒置了!再叫我知道你晾着人,有你好看!”

    贺文璋挨了侯夫人一顿训斥,颇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叫侯夫人误会了,什么“费尽心思讨来的媳妇”,天地良心,他什么也没做,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再说,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互不相扰。

    出了主院,于寒舟照旧推着他往花园去,途中问道:“我又做什么好事了,夫人又赏我?”

    三天两头赏她东西,真是挨不住。

    说真的,冲着这样的婆婆,就算男人是个混账,也是可以考虑嫁过来的。男人好收拾,好相处的婆婆可不多!

    “她觉着你受委屈了。”贺文璋说起来时,有些脸热,好在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便自然了几分:“这几日,你我各做各的,传入母亲耳中了,觉着我待你不好。”

    于寒舟忍不住笑起来。

    她还记得淑女笑不露齿,便用手帕掩口,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该不会骂你了吧?”她忍笑道。

    贺文璋无奈道:“何止?还拧我耳朵了。”这对他来说,绝对是难得的新奇体验。

    于寒舟想着也可乐,掩着口又笑了一番。

    远远有人看见了,就报给了侯夫人。知晓儿子把人哄笑了,她才满意道:“算他听话。”

    因着侯夫人盯着,贺文璋不好再日日泡在书房里,他上午跟于寒舟下棋,或者一起读书讨论,下午才进书房作画。

    这样过了小半个月,他终于把折扇画好了。

    “这个送给你。”一日上午,请安回来后,贺文璋从书房里拿出折扇,递给于寒舟。

    于寒舟讶异接过:“怎么忽然想起送我扇子?”

    贺文璋想了想,说道:“之前你照顾我,我却没能在母亲面前说出你的功劳,这个……便算作迟来的谢礼。”

    于寒舟一怔,低头打开了折扇。是一副牡丹仕女图,旁边还题了诗。

    她对丹青并不很懂,但是当折扇打开的一瞬间,心灵被扑面而来的美撞击了一下,瞳仁都不禁睁大了。

    “这是你画的?”她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常常泡在书房里,忍不住问道。但是目光落在落款处,不禁讶道:“是长青公子的画?!”

    贺文璋刚要回答“是我”,就看到她惊讶的神情,不禁一怔:“你知道长青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