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天衍宗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有这两百年,足够他们将金城秘境撸一遍了,只有他父亲会相信此类拖延之词,白白浪费了慈铭所占的份额,据闻那云边金城秘境还是高品阶秘境。
“那是防小人,”海昀对无畏的质疑面露不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畏,你须知这世上能长久的就只有利益共存。”
无畏垂首,心有不甘,利益共存?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在利益面前,又有谁是不贪多的?今日是天衍宗,若换作是旁的小门小派,他父亲还会与其谈利益共存吗?
海昀见无畏这般,眸中魔液涌动,明显是动气了,其不禁冷哼一声:“怎么为父说得不对?”多年来,这个孽子仗着出身干了多少蠢事,他没空与他清算,倒是叫他长了气焰,竟以为自己行的是对的。
“儿子不敢,”无畏头垂得更低了。
“不敢,”海昀冷嗤道:“你有何不敢?”他受困于雷劫,已经多年不问宗务,但不过问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天衍宗的寒逍郎是怎么回事,夏慈铭和上官冰颜闹的是哪般?”
这一桩桩的还要他明说吗?
无畏不言不语,依旧低垂着首,但海昀是谁,其一眼便知到现在他仍然不觉自己有错:“本尊问你,你在万兽森林中心伤了寒逍郎,可确定寒逍郎已身陨了吗?”见无畏垂在身侧的双手握起,他不由得讽刺道:“你倒是心大。”
妖兽动乱,苍渊修仙界本该万众一心抵御凶兽,扫除祸首,他倒是能耐,竟趁着机会排除异己,简直就是鼠目寸光。若非亲生,他定不会留着他。
“天衍宗几乎每一代都会出一位俊才领头人,”无畏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无极宗:“无极宗本就一直被天衍宗压着……”
海昀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所以你就让夏慈铭去勾引上官冰颜,还驱使尸魔门对沐凤鸣动手,那结果呢,现在又如何了?”
上官冰颜灭杀情智,重择道统;沐凤鸣在生机玉雪棺中躺了近三十年,可依旧于一百一十岁成就元婴。
反观动手之人,夏慈铭遭衷情蛊反噬,日日受锥心之痛,修为困于元婴后期不得寸进;再论尸魔门,中洲沐家借着沐凤鸣之事几乎将其灭门,而他无极宗也受了颇多殃及。
不但如此,尸魔门出事,东洲失了平衡,竟引得万鬼门大动,想要噬主,而无极宗则成了个笑话。
无畏慢慢地跪到了地上,他虽不承认自己有漏算,但结果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因果果,自有因有果,”海昀闭上双眸,长叹一声:“听说无暇回来了?”相比于无畏,无暇心思更深,他回来得倒是时候。
“是,”到了这般境地,无畏已经清楚他父亲要做什么了:“不过无暇师弟是带伤回来的,而且伤得还不轻。”
“是吗?”海昀睁开眼睛,俯视无畏:“不管他如何,你都将手里的事务交出去,然后去炼魔境待上五百年,这是对你的惩戒。”路是自己走的,他这个父亲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无畏沉凝了好一会,才轻声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退下吧,”海昀转身面向桑兰树,凝视着粗糙不堪的树皮,无暇是来自世俗,一入宗就被海西收入座下,筑基之后,他便时常来往于世俗,还在世俗大肆布施,真是个大善人!可惜欺世容易,但天道难欺。
无极宗禁地,海西依旧披着黑色雁羽大氅坐在殿上,其面色苍白,但唇色却极为红艳,他看向立于殿中央的花白头发,一双泛着猩红的眼睛慢慢地眯起:“谁伤的?”无暇是他唯一的弟子,非常得他心意,竟有人敢伤他?
花白头发的无暇抬起玉白的手,卷起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笑道:“师父无需动怒,这点小事,徒儿想自己来。“
不但一千五百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他还被困在那处节点近五十年,无暇怎会轻易饶过那人,只是那界灵快了一步,他未能得见那人面目,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毫无头绪。
“那好吧,”海西一手成拳,掩于嘴边,轻咳了几声:“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你尽快养好伤,再过半年就是天衍宗朱善德的化神大典,你也需到场,勿要失了脸面。”
无暇略显惊愕:“朱善德化神了?”他记得那小子还不到八百岁,这么快就进阶化神境,“天衍宗现在明面上有四位化神道君,”这于无极宗可不是好事。
“天竹已闭关冲击炼虚境了,”海西一手捂着心头,眸中血色渐浓,他被沐释甲伤了心脉,这伤已经拖了近千年,他费尽心机试尽了手段,却还不见好,沐释甲这是在逼他上天极山脉。
“弟子明白了,”无暇拱手:“若是无事,弟子先告退,”他现在首要做的就是了解苍渊近五十年来所发生的事,然后养好伤,找出那人将其剥皮抽筋,不不,炼制成傀儡岂不是更好?
海西摆手:“下去吧……咳咳……”
这日韩穆薇刚从峰顶下来,就见一桃花眼青年倚在她的洞府入口处,顿时面上就露了笑:“箫箫,你回来了。”一别二十多年,他终于脱离了瘦竹竿,向银杉树干发展了。
身着黑色云纹锦袍的韩穆箫站直了身子,看向朝这走来的卷发女子,嘴角上弯的弧度越来越大:“胖胖,”没见着之前有千言万语,见着之后,知她一切安好,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韩穆薇走近,拿出身份玉牌,打开洞府外的禁制:“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一回来,我拜完了师父,就奔你这来了,”韩穆箫一眼不眨地盯着韩穆薇,有件事他始终想不通,得问问:“胖胖,你说凤鸣真君是不是天天瞧着自己那张脸太腻了,所以才会想要吃点清粥小菜?”
“你可以再说一次,”韩穆薇脚下一顿,扭头瞪向韩穆箫:“怎么,我长得不美丽吗?”这事肯定是小二胖传播的,除了他,再没旁的人了。
韩穆箫状似一脸为难地说:“美丽,”她还是她,性子一点没变,“胖胖,你霄界吃苦头了吗?”
当年他们守在千阳山,善德师伯赶来就让他们滚蛋,不过有说明她魂牌无事,可是他知道她定是受了大罪。后来宗内合体老祖都出动了,他整颗心都凉了,好在师父告诉他千阳山下的鲛人皇也跟着一起不见了,他才稍稍安心。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努力,就是为了争取早日结丹,去异界找她,可他这才筑基后期,她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真好!
“没有,”这韩穆薇可没骗他,她简直就是掉福窝里去了,至于在地底层林受的煎熬她早已忘了:“等你以后结成金丹了,要是想去霄界历练,记得叫上我,我在那有靠山,哈哈……”
“好,”韩穆箫跟在她身后进了石屋:“昨晚我在逍遥峰外转了一夜,天光亮才走出法阵来到山脚下,”他这还是得了上古阵法传承,不然没个十天半个月,铁定是出不来,“真不愧是宗门禁地。”
韩穆薇泡了一壶清茶端过来:“没办法,咱们逍遥峰家大业大,不防着点不行,”说这话她都有点脸红,逍遥峰上就她和老头两人,家是大,但业嘛,那就不值一提了。
“这个给你,”韩穆箫刚坐下,就拿出一坛酒:“少喝一点,此酒太烈。”
韩穆薇一点不客气地接过,解开坛口的封印,顿时酒香扑鼻,她深深嗅着味道:“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醉梦三生吧?”
一杯醉酒梦三生,解情仇;两杯下肚生悠乐,似登仙。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哀乐喜怒皆自梦来,吾之观客,了悟三生。
“对,就是醉梦三生,”他一共得了四坛,他师父一坛,她一坛,还剩两坛暂时先留着:“这就只能金丹境以上的修士才能喝,目前我还不能喝,喝了就醒不来了。”
光闻了点酒香,韩穆薇便觉有点上头,立马把坛口封好,将其收了起来:“谢谢箫箫,”她想了想拿出了十颗赤红色的剑气球,“这个给你保命。”
韩穆箫一瞧见那熟悉的小丸子,顿时双目一亮:“都给我吗?”可惜他师父只有破铜烂铁,“胖胖,你上次给我的银白色剑气球在这次探寻梦来山庄的时候起了大用,我就靠着剑气球死里逃生了两次。”
“这个好用,就是威力太大,”韩穆薇是见识过的,但真到了关键时刻,受伤总比没命好:“银色剑气球我这还有,再给你几颗,雷珠要吗?”老头凝结的雷珠几乎都进了她的储物戒。
“要,”韩穆箫取出一只墨玉盒,轻轻地将剑气球放入盒中:“胖胖,这是释甲老祖凝结的吗?”不行,等会离开逍遥峰后,他要去无风崖碰碰运气,看小二胖在不在?这等好物,他肯定也不缺。
韩穆薇又拿出十颗雷珠递了过去:“红色的是释甲老祖给的,银白色的是天一老祖凝结的,”她这还有无色的剑气球,不过那个不匀给人,她要自己留着。
黎寒峰上,韩凌音看着小穆完成了今日的练习才转身进了桐木小楼,瞬移至修炼室,见她娘亲正拿着一根凤尾羽在翻看,便走近问道:“您这是要给小薇儿炼制金冠?”
“嗯,”钟璃拧着眉头,面上带着嫌弃:“原本是有一只凤目,可之前拿出来给小穆换了大鹏翅骨,这尾羽好是好,但我总觉得还不够好。”
“那这个您觉得怎么样?”韩凌音取出一根半尺长的玉骨:“拿来给小薇儿炼制一枚玉冠应该是足够了?”
钟璃拿起那根玉骨,瞧了又瞧:“这是靖元从那根大鹏翅骨上截下来的?”
韩凌音是毫不犹豫地将人给卖了:“我今儿早上去了百宝峰,小穆的玉骨枪再有两月便可炼制成功了,靖元说这截是剩下的,他让我收着。”
敢情女婿给丈母娘炼制法器还要收费?钟璃将那截玉骨放到桌上,又取出一枚鸡蛋大小的凤血心石,吩咐自家闺女:“你把这两样东西,外带那根凤尾羽送去百宝峰给他,就说我要一枚玉冠,让他炼制好看点。”
“好,”韩凌音收起东西,十分干脆地走人了。
钟璃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再次惋惜她家逍郎的好血脉,难道脑子什么的还挑人长,他们钟家人就不配有脑子?
随着善德道君的化神大典越来越临近,天衍宗的气氛也渐渐地紧张了,毕竟八方来客齐聚天极山脉,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可不少,不过未行早有对策。
在一个月前,他就密发了宗令派遣了两名炼虚境老祖镇守天河城,至于天极山脉,有人想要闯那就尽管来吧,天衍宗随时恭候。
作为此次大典的正主,善德道君和韩穆薇这对师徒目前是啥事没有,前者每天不是修炼,就是在试化神大典当日要穿戴的衣饰;而后者日日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看得掌门未行都暗暗发誓,日后他师兄要再生收徒的心思,他拼死都要拦着,这一个两个的都是爷,累的全是他。
这日本是晴空万里,突然骤生轰轰雷鸣之音,惊得天极山脉中鸟兽四散。转眼间黑云横生,疾奔百宝峰。
百宝峰下,姬靖元双手快速地打着结印,地心火炼炉中的玉骨/枪/杆上的大鹏身影越来越清晰,而不停在闪烁的古老符文则慢慢地隐入大鹏身影。
在打完最后一道结印的瞬间,姬靖元右手朝后一身,早已守在一旁的韩穆立马逼出一滴心头血,姬靖元右手一挥,大喝一声:“去,”那滴心头血瞬间飞向炼炉中的玉骨/枪,一声长鸣,血融于玉骨/枪后,玉骨/枪立时自行飞出了炼炉。
韩穆一把抓住玉骨/枪,顿时右手就被灼地血肉模糊,不过即便这样他仍然紧握雕鹏玉骨/枪,脸上的笑极为灿烂:“伙计,穆已经等你很久了,接下来的雷劫,咱们一起来吧。”
姬靖元袖子一甩,就将那傻小子扔出了洞外,拿出他媳妇后送来的那三样东西,心情有点沉重,媳妇是个专门拆墙的,他能怎么办?再重建新墙呗,但愿岳母大人勿要与他计较。
韩穆刚被甩出洞外,还未站稳,就一个激灵闪身,一道紫雷几乎是顺着他的手臂劈下。抬首望天,我滴个亲娘,这黑云都快压到百宝峰头了,他得赶快往荒地跑,不然要是劈毁了百宝峰,他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之后整个天衍宗都见证了韩穆的两腿有多利索,那天上的黑云紧追其后,紫雷是一道又一道地往下劈,他也从白白净净变成了乌漆嘛黑。
嘭……
韩穆被雷劈得早已经没了方向,不过他还有点意识,只能往人少的地方跑,结果就一头撞在了逍遥峰外的“龟壳”上。
黑云瞬间罩顶,像是怕他跑了一般,立时一道碗口粗的紫雷当头劈下,韩穆站起,右手将枪往上一抛,后一掌击在枪/尾,玉骨/枪迎面刺向紫雷,顿时紫雷灌注枪/体。
韩穆紧盯着被紫雷灌体的雕鹏玉骨/枪,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得握起,心中不停地在给玉骨枪打气。
………………
十月初十这日,天衍宗大开山门,迎四方宾客。
逍遥峰上,韩凌音给韩穆薇绾了一个道髻。韩穆薇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捋了捋垂于胸前的青丝,这道髻一挽倒是给她添了两分英气。
“怎么样,可有紧张?”韩凌音帮她理了理散落于背后的乌发,当年她的束冠礼是由她祖母一手操办,施华理连个边都没沾到,就连玉冠都是祖母亲手给她戴上的。
韩穆薇倒是不紧张:“我有点担心我师父,”最近老头可把她师叔折腾得够呛,法衣、佩戴的饰物不知道改了多少遍,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可见老头有多在乎这场化神大典。
提到善德道友,韩凌音也忍不住笑了,那是个有趣的人:“放心吧,你师父经历过的事比你多,不会出什么岔子。”
其实化神大典就是喝几杯茶,说几句不疼不痒的大话,然后接受弟子的跪拜,便结束了,她是真弄不明白善德道友到底是在紧张什么,难道是因为人太多?
辰时刚过,两宗六门一寺院的人都已经到齐,聚首在三言锋的衍行殿中。
坐在主位上的未行淡笑着招呼众人,不过其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无极宗的那两位,今天这样的场合,无畏那狗东西竟然没来,还真是叫他有些失望。
一身金装的无暇花白头发已恢复全黑,其始终不言不语,面上挂着客气的淡笑,垂首品着上好的云清灵茶。回苍渊半年,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该了解的事情也都了解清楚了。
近五十年,苍渊界发生的所有大事中,就只有一件事情引得他注意,那便是当年莫日森林的那场灭神雷劫,时间刚好与他被困节点的日子连接上,而今日这场化神大典的主角就是那场灭神雷劫的当事人,真有趣!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72文学
想到这么多年他在节点中所受的净化侵蚀之苦,无暇就恨不能将那朱善德千刀万剐,不过这事不急,他得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嗡嗡嗡……
钟声响起,未行便起身拱手:“诸位,今日是我宗善德道君的化神大典,有劳大家莅临观礼,现请各位随本座移步三师圣殿,”话不多说,还是赶快把事情了结,再这样下去,他都想弑兄。
“未宗主客气了,”在场众人纷纷起身回礼:“善德道友成就化神乃是我苍渊界的幸事,我等前来恭贺实属应该。”
众人心中也是苦,那般小人都能入化神境,真他娘老天没开眼,有几位嘴都抿得紧紧的,面上的笑也尤其勉强。
未行只当没看见,反正他只要表面形式。
辰时过半,身着紫金色龙袍的善德道君步入三师圣殿,立于三师殿下的韩穆薇见着老头这身人间帝皇的打扮,面上的肌肉都止不住地开始抽搐,怪不得要改法衣,试问谁会把化神大典要穿的法衣做成龙袍?
按规矩,九叩三师宝像后,善德道君又微转身形,再叩立于三师宝像下手天衍宗的开山祖师天衍尊者玉像,一番大礼行完,他便面向众人,坐于殿上的主位,接受各方来客的贺喜。
化神大典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韩穆薇的束冠礼,善德道君也早有说辞:“本君就这么一个弟子,”因为太会生事,搞得他身心俱疲,“日后也不会再收弟子,好在她还算是努力,没给本君丢人,五十一岁结成金丹,今日正好当着各位的面,本君顺便为她束冠。”72文学网首发
韩穆薇立马上前,拱手双膝跪下,行大礼,三拜之后,她按照师叔事前教导的那般,说道:“弟子承师浩恩,终身受益,今成金丹,实为师之功,请师父再受弟子一拜。”
善德道君鼻间微酸,看着现在的小孽徒,他不由得想到拜师当日的那一团小肥肉。
未行亲自将玉冠呈上,善德道君起身,双手拿起玉盏上的玉冠,轻轻地给韩穆薇冠上:“既已成金丹,便已入大道,日后定要再接再厉,积微尘以山,尘微便是为师赐予你的道号。”
“弟子定铭记师父警言,”韩穆薇再次叩首。
“起来吧,,”善德道君亲自弯腰拉起这个唯一的弟子,看到其面上的神情,不由得传音问道:“这这是跪久了?”
“不是,”韩穆薇微垂着首,传音回道:“师父,您还记得那个‘积福之地’吗?那人就在现场,”小天菩感觉到了净魂九息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