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灵宝阁,她就看到有人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韫溪石甲衣,霄界谁不知道驱兽宗跃虎道尊的爱女独爱红衣?可这个女人竟穿着一件红色的韫溪石甲衣招摇过市,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掌事的闻言先是看向韩穆薇,见其虽面带轻笑但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便再次对向董娴:“瞧姑娘身上的法衣、靴子、饰物,包括您戴在头上的帷帽无一不是出自大家,想来您应该清楚修仙界的规矩?”
这时董娴终于舍得抬眼看向掌事了:“怎么,你要跟我谈规矩吗?”
她娘虽是出自阴家,但她姓董,岳阳城董家不但是霄界的一流世家,而且在六大宗之一的驱兽宗中也是举足轻重,她爹爹是出自岳阳董家嫡支,又是出窍道尊,这一切都注定了她生来尊贵,而那些规矩从来就不是为她这等人定的。
走近的徐悍娇眼神越过董娴,看向跟在其身后的黄衣女子,想着她有多久没见过阴上月了,十一年还是十二年?刚想出声,就被一旁的韩穆薇给拦住了,见其朝着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了然了。
身着黄色落纱抹胸仙羽裙的阴上月没想到刚来毓西城就遇上了徐悍娇,这位在她手里可是吃了不少亏。十余年不见,她以为徐悍娇已经学聪明了,但瞧她今天的表现,好似又故态复萌了呢?
看向立在徐悍娇身旁的卷发女子,阴上月心中有了一丝猜测,只是不知猜的对不对?原垂着双目的韩穆薇突然抬首回视注视着她的阴上月,见其稍有惊愕,不由得莞尔一笑。
董娴正恼灵宝阁掌事不识抬举,瞥见韩穆薇的笑,顿时找到了由头,立马发作:“你笑什么?”
“当然是瞧着好笑的才笑,”韩穆薇收回目光,转眼看向董娴,这姑娘长得不错,五官精致,肤如凝脂,身形也高挑玲珑,就是这份盛气凌人有点突兀,让人喜欢不起来:“不然姑娘以为我是因何而笑?”
董娴被这一反问堵住了嗓子眼,微抿着一张樱桃口,盯着韩穆薇的脸足有十息,突然不怒反笑:“我瞧着这位妹妹好眼生,想来是少有出门,我是驱兽宗董娴,不知妹妹姓甚名谁?”
“董娴?”韩穆薇一手抵在柜台上,没有想要回答她的话,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瓜子,似在细虑:“噢……,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阴……阴……”
徐悍娇适时地提醒边上这位记性不佳的好友:“阴红玫,”见董娴再也挂不住笑的脸,她心里乐极,岳阳董家的确还算过得去,但对上仲元城姬家,不要说是董娴,就算是董娴她祖宗都得夹着尾巴蹲着。
“对,”韩穆薇一拍柜面:“阴红玫,你是那个阴红玫的女儿,我想起来了。”目下无尘的人她见的多了,这类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地位身份不如自己的,但他们又恰恰喜欢被追捧。
不过董娴要是放下手里的那只靴子,也许她还有心情顾及下她的感受,但显然这位娇姑娘没这自觉,那就不要怪她扒她的皮了。
拿着靴子的双手不由得用力紧抠,她是驱兽宗出窍道尊董跃虎的独女,她最不喜的就是别人带着轻蔑的口气说她是阴红玫的女儿,这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幼时她娘抱着她跪在岳阳董家府前被人唾弃的场景,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你这提鞋的动作不对,”韩穆薇瞥了一眼她的双手:“力道太大了,会伤到我的鞋的。”肆意惯了,她大概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人,不是神。
董娴双目一凛:“你……,”她说她只是个提鞋的,顿时目眦欲裂,她怎么敢?加大指下的力道,既然她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啊……”
灵宝阁掌事一察觉到董娴的意图,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一个元婴修士对上一个筑基后期女子自然是不在话下。
夺回青云靴,袖子一挥,就把董娴和阴上月连同两块极品灵石一起扔出了灵宝阁,后掌事立马将靴子装入盒中,双手奉给韩穆薇:“刚刚的事还请仙子多多包涵。”驱兽宗和岳阳董家的确势大,但灵宝阁归属天罡宗,他按规矩办事,又有何可惧?
韩穆薇收起靴子,让小天菩取出一滴冰极寒灵泉:“这是给您的,”算是对他做事利索的嘉奖,“再见。”
灵宝阁掌事什么好物没见过,接过小玉瓶,立时便感觉到那股异常刺骨的冰冷,就知瓶中装的是何物,双目盯着韩穆薇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确定,这位就是姬家少主姬靖元和凌音剑尊的女儿姬寒馨。
出了灵宝阁,不过十步,韩穆薇二人就被董娴和阴上月给拦下了。这家灵宝阁位处毓西城最热闹的毓陵街,现又正逢逆毓秘境开启在即,可想而知这街上有多少人?
韩穆薇抬眉和徐悍娇对视一眼,目露疑惑,是不是她们瞧着很好欺负?徐悍娇领会其意思后,无奈瘪着嘴耸了耸肩:“谁知道?”
董娴知道徐悍娇,但万年前妖兽大乱,紧邻万兽山的红云城徐家受到重创,已渐渐没落,要不是有归一宗在那镇着,徐家早就被其他世家给吞并了。
她都不理解徐悍娇有什么可得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红衣卷发女,瞧见她脚上的那双沾了点点灰尘的靴子,目露不屑道:“现在来算算咱们两的账吧。”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账?”韩穆薇满脸莫名:“什么账?”她们之间没有账,那双靴子是灵宝阁的,她与灵宝阁是公平交易,而从始至终,都不关她董娴什么事。
徐悍娇冷嗤一声:“你刚不会是把头给摔坏了吧?”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董娴的气运在小姑祖这好似不起作用了,要是以往遇上今日这事,吃亏倒霉的肯定不会是董娴。
“你闭嘴,”董娴瞧都没瞧徐悍娇,她压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她要收拾的人是这位:“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韩穆薇依旧风轻云淡:“你刚才在灵宝阁有说过,我又不聋。”请原谅她人生地不熟,没了解过董家的势力有多大,她只知道霄界不姓董,而归一宗是这霄界第一大宗,这些就够了。
董娴见她还是这般漫不经心,是彻底恼了:“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现在就要你将刚刚买的那双靴子亲手毁掉,然后跪下来跟我道歉,不然……”
“不然怎样?”韩穆薇嗤笑出声:“董姑娘,你有吃过亏吗?”她猜她没有,否则也不会如此作为。
董娴眸中暗色渐浓,她从不会吃亏:“你……”
“岳阳董家是比不得仲元城姬家,”旁观了半天的阴上月走上前来,与董娴并列:“但姬姑娘又何必仗着家世咄咄逼人呢?”她瞧着身份被识破依旧面不改色的韩穆薇,似掏心掏肺地说,“上月劝姬姑娘还是谨守本分,低调做人的好?”
“姬?”董娴闻声忽地转头看向右边的阴上月:“仲元城姬家?”不等阴上月回应,又立马扭头看向韩穆薇,卷发杏目,韩凌音?
“我怎么听出一点威胁的意思在里面呢?”韩穆薇没理会董娴的诧异,她瞧向阴上月:“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让我好好想想,”两眼珠子上瞟,略作细想便又开口,“大概是两个月前,我跟爹爹到无忧城外……”
一听到无忧城,阴上月面色忽变:“姬姑娘认错人了,上月最近没有去过东远大陆。”
“是吗?”韩穆薇盯着她的脸:“既然没去过,你慌什么?”说着她就拿出了罗伊的那只储物袋,“这是我在无忧城外捡的,也是巧了,这只储物袋的主人正是我归一宗的内门弟子罗伊,”她垂目看着手中的储物袋,“罗伊死得很惨,宗内已经在查了。”
那日在无忧城外她杀了罗伊之后,就感觉心底发寒,阴上月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子,难道她当时在场?
不可能,她要是在场,归一宗的人早寻到她了,更何况这姓姬的是跟她老子姬靖元一起回的霄界,这么一说她应该是在无忧城里看到的她,对,她肯定是在诈她。
“原来你就是韩凌音私生下的种,”一开始董娴知道她姓姬,还有些嫉妒后怕,现在晓得她是韩凌音生下的那个野/种,立时她就觉得自己腰杆直了:“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姐夫为什么要抛弃韩凌音了?”
“这个我也知道,”韩穆薇收起手中的储物袋:“你不提,我都忘了,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们回去一定要记得给我带句话,”发自内心的诚意呈现在脸上,一点都不带假。
“我们全家上下老小都谢谢阴其姑娘的舍身忘我,没有她的牺牲,黄崇敏也不会放了我娘,那我爹娘这对有情人想要相聚团圆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韩穆薇诚恳地拱手鞠躬,铿锵有力地说:“谢谢!”
“你……,”董娴耳边尽是窃窃私语,多为揶揄阴家的小话,她警告地扫视了一眼四周,后视线又回到韩穆薇身上:“你竟还有脸提你爹娘?”
韩穆薇不明所以地问:“为何不敢?”
董娴早已被刺激地失了理智,竟脱口而出:“你只不过是韩凌音与姬靖元苟/合生下的野/种罢了。”
韩穆薇闻言先是一愣,后指着董娴和阴上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今天……哈哈……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她捧着肚子又笑了好一会才歇了下来:“阴红玫的女儿和阴家人竟然有脸提‘野/种’?哈哈……”
话一出口,董娴就愣住了,阴上月的脸也彻底黑了。
“要我告诉你你是什么出身吗?”韩穆薇绕着董娴和阴上月打量了一圈:“你娘阴红玫好像不是你爹的原配吧?”驻足在董娴跟前,凝视着她,“怎么,你才冠上‘董’姓多久,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董家吗?”这些还要多亏徐悍娇,不然她也不会知道那么多陈年往事。
董娴脑中闪过各种画面,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她七岁才得进董家,八岁才被允许冠上董姓,那时的她早已记事,而她在董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因她气运极佳。
泪涌上眼眶,她哽声说道:“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至多不过是和我一样,”说到这她又有些得意了,“我娘现在是我爹的妻子,你娘……算什么,你以为姬家会让姬靖元娶你娘那个被人抛弃又弑师叛宗的女人?”
“哎呦……呵呵……,”韩穆薇又笑了:“我们还真不一样,”她咂吧了下嘴,“我呢一生下来就冠的是我爹的姓氏,而且还是我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而我娘也不用捧着我爹,她只管修炼就是了,”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只不过此爹娘非彼爹娘罢了。
“你呢?”韩穆薇拍了拍董娴的肩:“就不用我这个外人说了,你自己应该是相当清楚的。”
董娴拍开她的手:“你说一千道一万,也改变不了你娘是个被人抛弃的女人。”她娘是她爹捧在手心里宠的。
“被人抛弃听着好像是有点惨,”韩穆薇就是见不得有人得意:“但也总比去抢人夫婿的好,更何况谁说被人抛弃就惨了?”
“众所周知黄崇敏心有所属,属意的还是自己的徒弟,”她歪过头看向董娴和阴上月二人:“也就是阴其,就这品性你们觉得他会是个好道侣?”她“家世”好,想说啥就说啥,反正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韩穆薇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我劝在场各位,能被抢走的道侣,就像那沾了狗屎的糖豆,再喜欢吃也不要去捡,因为就算捡起来也改变不了它沾了狗屎,而且还会脏了自己的手,世上好男儿千千万,又何必委屈自己闻屎臭呢?”
“你闭嘴……”
啪啪……
“说得好,”一位穿着一身月白色曳地留仙裙的妇人走到了人群前头:“与其委屈自己,还不如放手重新开始,”她当年为什么会那么想不通呢?
徐悍娇见到妇人立马传音于韩穆薇:“她是董跃虎的原配洪宜,也是天罡宗的炼虚道尊。”
韩穆薇明白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牺牲自己才是傻子,”她瞥了一眼自妇人来了之后,就没了气焰的董娴,“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也许会是好东西,但抢来的人……啧啧……”
“小姑祖,”姬如玉练完剑去找人,结果两个一个都没找着,听其他师兄弟说她们进了毓西城,便立马寻了来,只是没想到竟叫他遇着热闹了:“我找您半天了,”他挤到韩穆薇身边,“吓死我了,我爹可说了让我照顾好您。”
姬如玉是谁?在场的基本都知道,归一宗宗主姬上曜的独子,这会众人见他对卷发女子如此尊敬,就知姬家的态度了。也是,那姑娘一生下来就是人亲爹带大的,姬靖元都没意见,姬家谁还敢有异议?
韩穆薇朝着对面的妇人拱了拱手,便带着姬如玉和徐悍娇准备离开:“咱们回去吧。”
“好,”姬如玉相当乖,斜了一眼董娴和阴上月:“您下次再出门一定要知会我一声,靖元老祖临走时可是将您托付给我爹了,您要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估计我爹日子也不会好过,您慢点……等等我……”
众人只见卷发女子走在最前头,归一宗宗主的独子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其左右,真跟个孙子似的,不对不对,姬如玉本就是那姑娘的侄孙。
身着月白色留仙裙的妇人走近董娴:“你以为姬靖元是董跃虎吗?”姬靖元那样心性坚定又霸道的人才不会让自己的妻女受委屈,韩凌音叛宗才多久,他就收到消息回来了。
两个月前无人不认为韩凌音必死无疑,可现在呢?霄界谁还敢明目张胆地要韩凌音的命,就连紫宵宗的灭杀令都碎了。妇人长吁一口气,好似要把心中的积郁都呼出去一般:“真舒坦,沾了狗屎的糖豆吗?还真是。”
回到逆毓秘境外归一宗的驻点,姬如玉将韩穆薇送回厢房后,就立马传音于他爹,用了两块传音玉符才将今天的事说完,他小姑祖真的是厉害,恐怕今天之后,所有生外心的男修都成了沾了狗屎的糖豆。
驻守在宗门的姬上曜听完儿子罗里吧嗦的汇报后,就立马让暗堂的人着手查归一宗内门弟子罗伊的死因,既然有人欠收拾,他总要让人如愿才行。
什么时候董跃虎的女儿也能与他姬家人相提并论了?更何况他小姑姑可是靖元叔祖的长女,不出意外她很可能会成为下界姬家第一位女家主。
而此时盘腿坐在床上的韩穆薇正在听着小天菩关于阴家女子气运的猜测,面上的神情极为震撼:“你是说献祭?”
“对,”趴在韩穆薇神府里的小天菩双手托着腮帮子:“之前在灵莹阁我就探查过那两人的肉身跟神魂,按说两个都是水木灵根,灵根值还不低,体质应该是偏阴的,但她们身上却没有存蓄太多的阴气,且二人元阴都在,那这阴气哪里去了?”
韩穆薇突然想起来一事:“娇娇说阴家一直以来都是女多男少,这个男少还不是一般的少。”
小天菩已经把事情捋顺了:“你听说过上古时期的月氏族吗?”她猜测阴家应该跟那个月氏族脱不了干系,很可能现在的阴家就是上古时期月氏族的后裔。
“据闻月氏族是母系族群,”韩穆薇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月氏族的族人都是女子,且气运均是极佳,她们对外号称是月神的后裔。”
“月氏族中无一男子,”小天菩接上话:“因为族人一旦生下男婴,男婴就会被献祭于月氏族的神月阴仙子,换取气运,而为了支撑祭台运转,月氏族的族人会用自身的阴气滋养那些被献祭的男婴魂魄。”
韩穆薇抬眉:“月阴仙子?”
“当然是不存在的,”她一抬眉,小天菩就知她在想什么:“那只不过是月氏族美化出来的,哪有仙子是需婴孩献祭的?月氏族的气运之所以会相对强一些,就是因为她们瓜分了那些被献祭的男婴的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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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些男婴都是她们的骨血,所以她们无需承担因果,”韩穆薇已能想象到最后月氏族的下场了:“但一个人是生不了孩子的,月氏族是灭亡在那些男婴的父系手下吧?”
小天菩翻身坐起:“你说的都对,”不过她现在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董娴和阴上月的气运之所以会异常的好,大概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有一个双胞兄弟。月氏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月氏族的族长气运尤盛。”
韩穆薇轻叹:“因为她们顶着的不是一个人的气运,还有她们双胞兄弟的,”这个可以想象,“那今天我对上董娴和阴上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那种莫名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她在柳云嫣那就体会过,想杀,但有一道潜意识在告诉她现在不能杀。
“这种强加的气运毕竟不是天道赐予的,”小天菩点到:“所以也不可能会无往不利,”还有一点也是它的猜测,便是薇薇儿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为她神魂中的记忆,跟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让它不得不怀疑她的魂魄曾经被外力分散过,而帮她聚魂的很有可能就是前世她神府中的那颗菩神果。
至于到底是怎样,就只能等到它成年之后翻看她的魂魄才能知晓,如果猜的没错,那些记忆应该是只存在于她的生魂中,而前世薇薇儿之所以会痴傻,大概就是因为缺了生魂。
如果是这样,也就能说明为什么她神魂和肉身没问题,但却有一些莫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