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瞬间填满眼眶,但倔强地没有流下,她紧抿着粉唇,撑着地站起来,慢慢转身直面她的父亲,有心想为自己分辨两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错?”云量怫然作色,他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作为云家人,你竟敢罔顾宗族家规,无视黑市规则,这是谁给你的底气?”公然在暮云城闹事,还被对方一言猜中身份,“你以为暮云城是云家建立的,云家就可在这只手遮天?”
眼睫微微一动,泪就溢出了眼眶,从后院到前院,这一路足够她了解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云瑕终是屈了膝跪在了地上,垂首抽噎着说:“瑕知错,还请父亲大人责罚。”拍卖会还未开始,黑市里就出现压轴之物,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云量背手看着这个一直被他寄予厚望的女儿,心中充满失望:“终究是我贪念了,”他已经派人出去查那三人的来头,敢这般打脸暮云城,想必背后势力应该不小,更何论能在这么短短时间内拿出万年元寿果,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云瑕闻言身子一松,鼻腔内酸涩无比,她最怕的就是父亲对她失望。她五岁被验出身具单火灵根,虽灵根值只有七十五,但这样的资质已属上佳。
一直以来族中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以后会成为苍渊界最顶尖的炼丹宗师,会受无数人景仰。久而久之,她就认定了那为事实:“父亲,小五错了……呜呜……”
“家主,”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汉子急急进入书房,一脸凝重地拱手道:“天衍宗,”至于具体身份他还摸清,不过这就已经够了。
“确定?”不禁握紧背在身后的双手,云量沉着一张脸,要真是天衍宗,那事情就大大的不妙了。天衍宗现任宗主未行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那就是一头隐在暗处的笑面虎。
还跪在地上的云瑕,听闻那四人出自天衍宗,有瞬间的惊愕,后立马看向她爹:“父亲,瑕儿有事想与您单独说,”事已至此,关于溯源镜的事是万不能再隐瞒了,只是她看到的仅仅是几幅画面,时间、地点、经事的人都要靠推敲。
云量见她苍白的面上还挂着泪,终深叹一声,摆手让中年汉子先下去,他也想要知道是什么让她失了分寸:“说吧。”
“女儿此次出门历练,遇到了溯源镜……”
两盏茶后,云家父女出了书房,云量直接去了黑市,云瑕则结束了闭门思过,去了城主府后山的梧桐林。
黑市里,拍卖行的总管云翔此刻是心急如焚,因为已有人上来打探这万年元寿果的交换条件,虽然目前没人成功换得,但这样下去迟早会招来隐在深处的老怪。
云翔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次看向主家方向,他已派人去寻家主了,可不知为何迟迟未回?
韩穆薇瞄了她师父一眼,见其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在心中默默地决定日后要多跟老头学着点。小二胖吃完了三颗灵果才觉肚里不慌,把屁屁往里收了收,身姿摆好,后闭上双目开始打坐。
围观的人来了又走,可有一位眼睛始终盯着摊上的那只墨玉盒,静静地驻足在摊位的正前方,不上前问询也不挪步离开。
又过了半个时辰,善德真君终于睁开了眼睛,近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已经给了云家足够的时间,可惜云家不知珍惜,那就勿要怪他朱善德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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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向立在摊位正前方的那位,意思很分明,而半天不动作的人也有了动静,他跨步上前,一言不发,取出一只极为古朴的紫黑色玉盒放到摊位上,推至善德真君面前。
善德真君拿过玉盒,并未解开上面的封印,只是稍一感悟,面上竟露了喜意。看到此般境况,云翔的心都凉了,也不再多做停留,直接甩袖离开了,他得回拍卖行抓紧时间重新寻此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
“你可以验药,”善德真君撤了禁制,将墨玉盒往前推了一点,男子伸手拿起玉盒,将其放在鼻尖处嗅了嗅:“没问题,可换?”
韩穆薇看着摊前的男子,总感觉有点怪怪的,这人的眼睛跟一个人很像,传音于老头:“师父,您是不是认识这位?”
“问那么多干什么?认不认识,你不是长了两眼睛吗?”如此明显的事还问,善德真君只觉他收了个傻子,收起摊上的紫黑玉盒,对着摊前的人说:“东西你拿走吧。”他师弟果然是不能容忍一点肥水流到外人田里。
沐家人?听她师父这语气,韩穆薇就知自己是猜中了,再次瞅了瞅男子的那双深邃的双凤眼,这位应该就是沐尧的亲爹,中州沐家的家主沐破岂真君,只是他要这万年元寿果作何用?
直至韩穆薇三人收摊了,云家主家也无一人出现,不过关于昨日黑市的那场争执却已被传得人尽皆知。云家人在自家黑市意欲抢夺他人交易所得之物算是被坐实了,现在各方都在等着云家的对外交代。
善德真君带着两个跟屁虫回了天衍宗的驻点,刚进门就见着了久未露面的未名,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问道:“你爹呢?”他将将才还在黑市见着他,一转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结了丹的未名身上多了一丝平和,眉心的红痣依旧红得耀眼,他笑着拱手道:“师伯,云家来人了,正在后院。”他今日还未到暮云城就听说了云家欺人的事,视线越过他师伯,瞧向后面一高一矮的两人,“小师妹、小师弟。”
二人拱手回礼:“二师兄。”
善德真君听说云家人来了,冷哼了一声,便去了后院。
后院书房中,未行坐在主位上端着刚泡好的云雾茶细细品着,丝毫没有要主动开口问询的意思。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整整一日过去了,要不是他师兄忍不下那口气来了这么一出,估计云家还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守着这暮云城,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众生。
哼……,当初云家的老祖宗云暮用在天极山脉脚下建城,想的是什么,修仙界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得出来。
天衍宗由着云家到今日,已是极限,可云家似乎已经忘了这里是天极山脉的脚下,暮云城享的是天极山脉的灵脉。
而几十万年来,天极山脉的地下灵脉则一直是由天衍宗的合体老祖镇守,云家又何曾向天衍宗尽过一点心意?可天衍宗的门人入暮云城却要缴纳一块中品灵石的入城费,进黑市还要交灵石,这是他不可忍的。
“未掌门,”云量刚到天衍宗驻点,就得知黑市的那颗万年元寿果已经交易出去了,早知会如此,所以很平静地接受了,“昨日小女无意冒犯贵宗弟子,已受家法惩戒……”
“无意冒犯?”未行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笑了,只是笑中带着些讽刺:“云家主,你确定了解过事情经过吗?令千金可不是无意冒犯,她是夺宝不成,再动手,手底下本事不足又口出狂言,本座也是昨日才知道,你云家的暮云城是来得回不得。”
“未掌门勿要动怒,”一听这话,云量哪还坐得住,立时起身来到堂下,垂首拱礼:“小女年幼无知犯下大错,我已按家规……”
“哼……,年幼无知?”未行离了主位,背手走到云量跟前:“云家主不觉得这是个笑话吗?昨日她要抢的是本宗一位七岁小儿的机缘,要不是小儿身边有亲族相护,恐怕还真要由令千金为所欲为。”
能让云量如此相护的应该就是他那位单火灵根的闺女,到了现在竟还跟他说这些虚的,有意义吗?他天衍宗又不是吃素修佛的。
被未行如此直白地揭穿,云量就知天衍宗是要借机发作,既然如此,那便干脆点也好早些堵住未行这张嘴,拿出准备好的赔礼,双手奉上:“未掌门,这两只玉盒中装着的是一粒般虚丹,两粒化神丹,还请贵宗高抬贵手。”
这就对了,未行没有客气,直接收了这份礼,后坐回到主位上:“既然云城主这么有诚意,那本座也不好再多作为难,现在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关于暮云城的事。”
云量闻言忽地抬首看向皮笑肉不笑的未行,他以为天衍宗收了丹药此事就算过了,哪想未行竟直接挑明了意图:“暮云城乃是云家先祖所建,这块地也是云家先祖用两枚无色丹同贵宗换来的,未掌门是想要抹去这番因果吗?”
“非也,”未行就知云量会提及旧事,那他们就把旧事拿出来好好掰扯掰扯:“无色丹乃是九品灵丹的确稀罕,但你刚也说了两枚无色丹换的是暮云城这块地,你要是不想谈也可以,此次拍卖会之后,本座会派人带隔绝石来。”
“未掌门,”云量双目一凛,天衍宗是要将暮云城隔绝出天极山脉,这怎么可以?没了灵气,暮云城还是暮云城吗?
未行右手攥动着青玉杯,脸上没了笑:“两枚无色丹换了暮云城这块地,还享了我天衍宗灵脉十万年的滋养,你们云家的这笔买卖可一点不亏。不过本座要点明一点,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提我不说,就可以这么含糊过下去的。”
未行说的,云量又岂会不知:“未掌门,但自暮云城建成以来,只要是天衍宗上门求丹,我云家一向是无所不从,这难道还不够吗?”
“云家主,你是不是忘了?”跟他谈情分,云家与天衍宗可没情分可言,未行微敛着双目,神色平静:“天衍宗上门求药可从不是空手而来,每次给的报酬也均是相当不菲,”说到这他不禁冷嗤一声,“那些都是交易而已,当然云家也可以拒绝,”只要有那个胆子就行。
到了这般境地,云量已是无话可说。
未行瞥了一眼门外:“话已至此,离此次拍卖会结束还有两日,云家主回去好好想想吧。”
送走了云量,立在门外的善德真君才进了屋内,走到榻边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云家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还以为你要接着忍。”
“师兄,彤愠老祖进阶九品炼丹师了,”宗里没有顶事的,他再想闹也得忍着,现在是无需再忍了,未行又给善德真君倒了一杯茶:“所以我来了暮云城。”只是出了意外没有按他的原定计划走,不过无事,殊途同归。
坐到榻上,善德真君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过茶壶:“昨日云家那个女娃应该有遇到溯源镜这类的物件。”
“是溯源镜,”未行没有隐瞒:“八个月前,刑天金殿在螺洲城外现世过,”这还是宝宁师妹那小徒弟上三言锋与他交易时提及的,“不过那女娃应该没窥见多少,镜子被韩家娃娃用灵力震碎了。”
“多与少有区别吗?”善德真君喝着茶,唇齿留香:“窥探了些微天机,就想着夺人机缘,这般心性竟还能让云量当作宝似的护着,云家是安稳太久了。”
溯源镜、回溯镜、三生石之类的东西,心性上佳者得遇也就当作是喝了一坛三生醉梦,经历了一回,走过了一朝,心境借此得到历练;要是被心性不稳者遇见,那就自求多福吧,心魔横生只是开始。
今日闹的这一出,韩穆薇也是看出了些苗头,想想暮云城的地理位置,心中也就了然了,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知道老头帮着他们姐弟做了主便可。
回了驻点就无需再穿着斗篷了,小二胖刚脱了斗篷露了脸,未名的手就上来了:“小师弟好像瘦了一点,”不过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小二胖紧皱着眉后退了两步,避开他不正经的爪子:“二师兄,您就不能稳重点吗?”这话是他师父常常用来训斥沐遐那一群人的,他觉得也十分适用眼前此人,“多日不见,你问问我修炼上的事也算是个好师兄。”
未名闻言扭头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韩穆薇:“你教的?”要不是沐尧已闭关,他都以为这是沐尧弟子。
韩穆薇瞥了他一眼,回道:“这还用教吗?我家小二胖说的就是事实,”都多少年了,未名爱捏人脸的老毛病是一点都没改。不过这次再见,他身上好像少了冰凌之气。
未名长吁一口气,取出一只储物袋一个玉盒,储物袋给了小二胖,玉盒则被递向了韩穆薇:“一直没能碰面,这个在我这放了很久了。”
结金丹之前,他借由冰极寒灵泉和淤积在体内的纯阳之气于丹田里凝结了一颗寒灵冰极焰的火种,虽然他差点死在凝结火种的中途,但到底是成功了。结丹之后,火种已生,现在他终于再无后顾之忧了。
韩穆薇轻笑着接过玉盒:“谢谢二师兄。”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未名又揉了揉边上的小鬼头:“无事你们就早点回房调息,我先告辞了。”
“二师兄再见,”小二胖拎着储物袋,目送未名离开了,才看向他姐:“二师兄头次见我的时候,已经给过见面礼了。”
韩穆薇明白未名为何要这般做,牵起小二胖的手:“你收着就好。”
城主府后山梧桐林中的小木屋里,云量正跪在地上向坐在主位上的老者回禀今日面见天衍宗宗主之事:“祖父,未行话已挑明,两日之后要是不谈,他就派人将暮云城隔绝出天极山脉。”
花白头发的老者正是昨日在黑市卖木鱼的那位摊主,他长叹一口气:“看来天衍宗的彤愠道君已经进阶九品炼丹师了,不然未行不会如此作为。”
“可……可瑕儿不是说天衍宗的那位九品炼丹师要以后才会出现吗?”要真是如祖父说的这般,那暮云城就危险了,一想到日后要依附于天衍宗,云量心中便生了诸多不甘:“这可如何是好?”
老者垂首俯视云量:“你等会是不是准备去拍卖行?”
云量一惊,不敢看向上首的祖父,紧张地舔了舔唇:“祖父,那东西还未进行拍卖,就还是咱们云家的。”瑕儿既已与他说了那物,那物自是不可再拿出去拍卖。
对,就是这样的理所当然,老者不禁嗤笑:“云家的东西,拍卖行的那些东西什么都成为云家之物了?”很多天材地宝都是私人寄拍,那怎么能算作是云家之物,“小五说的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见,顺应天道为上。”
“祖父……”
老者抬手打住了云量的话:“你去回了未掌门,两日后我亲自去拜访他,”有些事情避是避不过的,更何况天衍宗对暮云城对云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云家不能不识相。
“祖父不可……”
“本君意已决,”老者沉声说道:“咱们云家应该学学中洲沐家,”这么多年来,百草门之所以不动云家就是因为暮云城离天衍宗太近,白漫不敢在天极山脉脚下大动,“你下去吧。”
自善德真君来了那么一出之后,韩穆薇再逛黑市就明显感觉不对劲,没一会便拉着小二胖回了宗门驻点。今日黑市里涌入不少牛鬼蛇神,虽都穿着斗篷,但她能看出已生乱象。
云家人自砸牌坊,也怪不得人。只是拍卖会将临,现在这般境况,不知云家还能不能压得住?
待在驻点直至次日傍晚,掌门招集,韩穆薇才收功,带着小二胖去了后院。正如所料宗里来人了,她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释甲老祖,心中已明了,想来很快暮云城外的界碑上就要多一抹祥云印记了。
释甲也是近日才回宗,金城秘境那已经妥当了,十日前无言师伯也出了秘境,正好让他腾出手来料理暮云城的事,见到韩家小娃娃身边多了一个胖娃娃,就知那是破军刚收的小徒弟。
“过来,”释甲朝他招招手:“到老祖这边来,”资质不输万剑宗殷臻,又有那位亲自教导,不出意外他们天衍宗又将要多一位俊才。
小二胖知道主位上的人是哪位,他师父的祖父,所以也没在怕,抬头挺胸地快步走上前去,跪下叩首:“破云峰座下弟子韩穆拜见老祖。”
“起来吧,”释甲拿出一只玉盒,叮嘱小二胖:“小心着点玩。”
韩穆薇一见玉盒,就知玉盒中装的是什么,无奈凝眉轻笑,那确实需小心着点玩。小二胖接了玉盒再次拜谢,后就跟在了释甲道尊身边。
申时一过,天衍宗一行人便出了驻点,就连隔绝神识的斗篷都没穿,在释甲道尊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位于黑市东南方向的拍卖行走去。他们刚出驻点没多久,万剑宗、无极宗也有样学样,抛弃了隔绝神识的斗篷。
一行人所到之处行人均自动让路,不过两盏茶的工夫,他们便到了拍卖行。云家家主云量早已候在了门口,一见来人便立马上前迎接:“晚辈有失远迎,还请前辈见谅。”
释甲道尊来暮云城可是一点没避讳,他前脚进城,后脚城主府的人就接到消息了。正如祖父所言,天衍宗收回暮云城是势在必行,暮云城的位置已注定云家抵抗不得。
“好说,”释甲牵着小二胖未作停留,直接入了拍卖行,云家的老祖宗云暮用是有些能耐,但留下的这些后辈竟无一个是有眼色的。近十万年,要是有一个脑子够用的,就不会拖到今日天衍宗忍无可忍之地。
主动投诚与被迫依附,区别可是非常大的。云家要是主动点,天衍宗一向好说话,只要不过分,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不是挺好,现在可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