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楼修炼室,韩穆薇盘腿坐到蒲团上,长呼一口气,回顾最近这一连串的事后淡而一笑, 她这也算是除魔卫道。拿出刚得的那只储物镯, 齐深已死,镯子上的神魂印记自是跟着没了。
未免里面有什么腌臜物, 韩穆薇并没有直接将东西倒出来,而是用神识探进去。储物镯空间很大,不过东西不多,查看一番后确定没什么问题, 才将东西倒了出来。
灵石不多,且都是下品灵石, 韩穆薇数了一下,就将它们挪近了自己的储物戒。法器只有两把飞剑,她用不着便放到一边去了;符箓寥寥几张,都是辅助性的, 也跟那两把法器放到了一块;阵盘倒是有几个,不过她不稀罕,灵植一棵没有,想来都被消耗光了。
翻看着几件女式法衣,韩穆薇冷笑摇首,齐深这储物镯是怎么来的,她心里算是有底了。玉简倒是有不少,随手捡起一枚玉简,查阅后韩穆薇的神色有了起伏:“驱兽宗?”苍渊界叫得上名号的宗门,可没有一个叫驱兽宗的。
“这储物镯的主人不会同齐深都是来自外世界吧?”小天菩幻化成人,蹲在地上拿起一枚玉简,神识一扫而过,又换了一枚玉简查看。韩穆薇查阅完手中的玉简,将其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后继续翻看剩下的玉简。
这储物镯的主人是驱兽宗一位元婴修士的后辈,名唤花颜,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信息了。
“喏,你看看这枚,”小天菩将玉简递给韩穆薇:“这是齐深的记事录,他来自一个叫衡元的小千世界,是在探寻一处元婴遗府时暗算不成,无意间触发了一处上古传送阵被传送到苍渊界的。”
韩穆薇接了过来,很快便看完了玉简中的记载:“原来齐深的肉身一开始是没问题的,只是在上古传送阵中气流强劲,被封印的那部分神魂自主冲破了神魂封印。而他被传送至苍渊界时已身受重伤,无法再对多出来的神魂进行二次封印。”
“呵……,完美夺舍?”韩穆薇不由得嗤笑:“看似摆脱了因果,可终究还是丧在了因果循环,”齐深要不是肉身脆弱,她也没这么容易收拾他,“这里还刻录了那处上古传送阵的地图,就在姜朝西边的霞边森林里。”
小天菩翻看完玉简,坐到了地上:“等你结了金丹,咱们可以去衡元界瞧瞧。”想要安全无虞地通过上古传送阵,修为最好达金丹,不然肉身、神魂都要遭罪,齐深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好,”韩穆薇收起那枚玉简,又将剩下的东西收进一个空的储物袋中,后放出小九儿,取出一块灵晶:“这是给你的,”今早多亏了它那几爪子,不然她还要费点劲儿。
小九儿看着那块灵晶,明显有点受宠若惊:“喵……”
国师齐深身死,姜帝收拾后续的动作是相当的快速,几乎是一夜之间,国师府就被夷为了平地,泰民寺的方丈领着一众僧人围着原国师府日夜超度。
姜帝又连下三道罪己诏书,老百姓虽知有事发生过,但见国师府没了也不敢多言,只高兴于朝廷再次免赋税。但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内情,明里暗里对东城韩府更是礼敬几分。
这日韩穆薇刚收功,就闻小楼外一阵哭笑声,神识一扫,面上有了笑。出了小楼,石家夫妇正带着宝丫跪在蓬莱阁前磕头,见韩穆薇出来,一家三口赶忙跪拜。
韩穆薇没有阻止,不过只受他们一拜。瞧着脸上生了疮的宝丫,韩穆薇并不觉得她丑,反而认为这女孩很灵慧。与她一同出充州的女孩,就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双手粗糙,面上生了几个脓疮的宝丫跪着向前挪了两步,结结实实地给韩穆薇磕了一个头:“宝丫谢仙子救命之恩。”她以为她撑不到出宫,哪想老天开眼终是让她等到了?
五年前,她被迫离家,一路颠簸到了京城。她不知道宫里为什么要那么多宫女,但却明白里面肯定有事。她爹娘就她一个孩子,对她很是舍得,来京里几乎是把棺材本都给了她。
她拿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买通了管事,接手了宫里倒夜香的活。一开始也受不了,但看到跟她一起入宫的小姐妹一个接着一个的没了,她就恨不能将那些污糟物涂满身。
入宫五年,她倒了五年的夜香,甚至为了活命故意染上脓疮,就是想着能留着口气回充州给一对老父老母养老送终,现在也终于好了。
韩穆薇拉起他们一家三口,对宝丫说:“你身上的脓疮韩家医馆应该可以治,不要耽误了,”哪个女孩不爱俏,况且宝丫才十七岁,“等治好了,再同你爹娘一块回充州。”
“洛姑娘已经给奴……,”这都已经成习惯了,宝丫垂首有些羞腼:“洛姑娘已经给我开了药,等会回去就煎来服,多谢仙子关心。”
“那就好,”韩穆薇取了一百两银子塞到石大娘手里,石大娘哪肯收,不过韩穆薇脸一冷,她也就不敢再拒绝了,“这是一开始讲好的价,你们拿着这银子回了充州租个门面,一家三口好好经营日子。”遇见既是有缘,她自有体悟。
送走了石家人,韩穆薇也没回蓬莱阁,出了韩府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催动体内的千面珠,变成了一普通妇人模样,去了街上。
从东城走到西城,又从西城拐到南城,最后去了北城韩家医馆。京城又恢复成了以往的热闹繁华,除了西城原国师府那块地界还被围着,其它地方均是一幅安乐太平。
走在去医馆的深巷小道上,韩穆薇听到几声铜锣响,跟着便是货郎的叫卖声。一个拐弯,就见几个长长短短的孩童正围着货郎小伙叽叽喳喳地论个不停,两三妇人挑拣着丝线,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
韩穆薇愣神地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走近:“小哥,给我敲二两麦芽糖。”她这声一出,一群小娃娃都羡慕地看着她,瞧着那一双双清澈无垢的眼眸,她吩咐货郎小伙:“帮我敲碎。”
付了银钱,接过麦芽糖,韩穆薇捏了一小块放到嘴里,甜丝丝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麦芽香,一点都不腻。尝了一块,她就将手中的糖分给了那群孩子,每人一块,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她没吃糖也觉得嘴中微甜。
出了深巷,不过百丈就到了韩家医馆,离的老远,韩穆薇就听到了一撕心裂肺的哭声,急忙走近,医馆外围了一大群人。神识进入医馆,只见一锦衣男子跪趴在一大肚尸身边上痛哭流涕,再听周边私语,原来那具大肚尸身是男子的妻子。
二人青梅竹马,有三生之约,可惜人心易变,男子在妻子有喜之时收了一位姑表妹为贵妾。妻子临盆在即,男子竟还在陪表妹吟诗作对,现在母子俱损,这男子哭得如此伤心又是何意?该珍惜时不懂珍惜,那失去也是应当。
韩穆薇收回神识,离开了人群,不管是记忆中的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在追求随心而活。前世她是这样做的,今生也还在努力。“随心而活”,可是又有几人能看清自己的心呢?医馆中的男子、已死的大肚妇人、韩洛、姜帝等等,还有她自己,都明白自己的心吗?
自来姜朝,她杀了很多人,但自认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之人,韩穆薇回忆着那些点滴,问自己的心,有惧有悔吗?
《纯元诀》自动运转,韩穆薇的双目越来越清亮,但却渐渐地没了焦距。她依照本能一步一步地按原路走回韩府。到了韩府,小天菩用神魂暗示其恢复了本真模样,顺利回到了蓬莱阁。
秋去冬来,春赶冬,过了二月二再有几天便是太子与韩洛的大婚之日,可蓬莱阁依旧菩藤遍布,外人不得寸进。
二月初七,韩洛来到蓬莱阁外,看着被碧绿色藤蔓紧紧包裹住的小楼,面上虽带着笑意,但心中却略有遗憾,明日便是她的大婚之日,看来是见不着姑祖了。退后一步,稍稍拉起裙摆,双膝跪地,她朝着蓬莱阁拜了三拜,后就起身离开了。
月华渐退,蓬莱阁外碧绿色的藤蔓慢慢地散去,露出了三层小楼。楼中积满了灰尘,一个等人高的灰黑色椭圆泥壳安安稳稳地竖立在修炼室中,突然嘭的一声,一只粉拳穿过了泥壳。
“不错,这一拳就足够说明我那些雷力没白炼化,”一清脆的女声中带着满意,接着收回泥壳外的拳头,用两手硬生生地掰开泥壳,韩穆薇端坐在壳中,看着灰尘爬满屋的房间,赶紧施了几个清洁术。
出了泥壳,就将它收进了储物戒,她这次突破可算是水到渠成,一点罪都没受,当然也问明了自己的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有了大致的方向,做到随心而活容易,但难的是于己无愧,与人无疚。
小天菩提醒韩穆薇:“再有一个时辰,韩洛就要出门子了。”
“我知道了,”韩穆薇拿出一个玉盒,在里面装了两枚雷珠,还有五张天雷符,这些都是老头亲手炼制的,留给韩家在关键时刻保命应该足够了:“等韩洛出门子,我们就带着族里孩子回修仙界。”
“是应该回去了,”小天菩见她修为境界稳定,心中欢喜极了:“等你以后突破金丹了,咱们再回来找那个上古传送阵。”
“嗯,”韩穆薇出了蓬莱阁,见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便直接去了西霞院。
西霞院中,韩洛已经上好了妆容,换上了喜服,端坐在床上,就等太子姜阎来接。韩穆薇进来时,屋里就她与洪氏两人,拂开珠帘。原本低垂着首的韩洛忽闻琉璃珠相撞的声音,便抬首,见到来人心中顿喜:“姑祖。”
洪氏赶紧起身行礼,韩穆薇摆手:“不必多礼,”看着坐在床上的美人儿,她不由得感叹,果然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就是成婚之时,拿出在林国得的一颗小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放到韩洛手中,“日后你跟姜阎要是有子嗣,满了四岁也可随族人去蕲州。”
“真的?”韩洛不禁紧握手中的夜明珠,没有灵根不能修仙,不能去看这广袤世界是她此生遗憾,不过能生在韩家已是福气,想要下床叩首,不过被拦住了,“洛姐儿谢姑祖疼惜。”
洪氏眼中闪动着泪花,捧着龙凤呈祥的盖头过来:“吉时到了,”韩穆薇拿过盖头,亲自给韩洛盖上:“你很好,姑祖相信你会幸福极乐一生的,”当然姜阎也不敢有什么多的花花肠子。
韩洛出门子,韩旻是哭天抢地,也自此与他姐夫姜阎结下了仇,不过暂时他没机会寻仇。
送走了韩洛,韩穆薇就将准备好的玉盒给了韩余,并告诉他次日一早出发去蕲州。
天蒙蒙亮,韩余就聚集好了人,韩穆薇到时他们刚好从祠堂出来,神识一扫:“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好”
拔下了发上的珠花,抛向空中,珠花立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蝴蝶,韩穆薇看向韩余:“咱们这次坐法器走。”
“喔哦喔哦……,”一群小娃娃自是高兴,韩余是只要赶得上今年的测灵之日,他都无所谓:“那就有劳你了。”
上了蝴蝶的背,韩穆薇给它装上灵石,后便控着蝴蝶宝器飞离韩府,眨眼间就出了京城。
………………
将韩余等人送到了蕲州,韩穆薇只在族中待了一日就回了天衍宗。一则是她离宗也有一段时日了,手头还有任务没交;二则她祖父说一个月后暮云城黑市会有一场大型拍卖会,她想去瞧瞧,而暮云城就在天极山脉脚下,离天河坊市只有一日的路程。
离宗近四年,再次回来,韩穆薇没有一点近乡情怯的意味,到了就立马跑去内门事务处交了任务,顺便改了身份玉牌,领了这几年的月例。
御剑回逍遥峰,韩穆薇只觉越接近逍遥峰,这人烟就越稀少。还没到逍遥峰山脚下,她就不得不落地收起飞剑了:“菩菩,老头这是又加了几重法阵吗?”是的,她师父前些日子才出金城秘境,出了秘境就回宗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小天菩在想是不是逍遥峰又遭贼了:“难道释通道尊也回宗了?”
韩穆薇放出小九儿,瘪着嘴耸耸肩:“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这没有释通老祖的传音玉符,“不过峰上遭贼是肯定的,”也不一定是释通老祖,不能人家拿过一次,就每次都赖人家,这是不对的。
跟着小九儿走了足足两个时辰,她才来到了逍遥峰山脚下,韩穆薇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老头这是把压箱底的法阵都给拿出来了:“咱们上去吧,”回一趟自己的窝,她容易吗?
上山这一路,韩穆薇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逍遥峰外又多了几重龟壳:“咱们天衍宗真不缺勤劳的人,”山上树木成林,花草成丛,长势那叫一个好,可惜不见一颗果子、一朵指甲盖大的花,还有很多果树明显被人截了枝桠。
来到峰顶,破竹屋还是当年的那个破竹屋。韩穆薇刚想出声,就被一股外力甩进了四季阵中,跟着耳边响起了一极为熟悉的声音,“一个时辰,撑不到一个时辰你就不用叫我师父了。”
韩穆薇被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唤出龙战戟点地前翻,脚刚沾地,双目一凛又立马借力腾空后撤,四季阵变了,不再是她以前应对的那个。
“啪”
一根大拇指粗的藤曼抽在了她刚刚落脚的地方,抽空之后立时调转方向,紧随韩穆薇而去。韩穆薇再次沾地,龙战戟落下,刚斩断了攻来的青藤,两脚踝就一紧,瞬间人就被拽离了原地,右手一转,银光掠过,恢复了自由。
将将一个时辰,韩穆薇就被一根青藤扔出了四季阵,“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飞扬的尘土慢慢地掉落在她的身上。皙白如玉般的脸蛋上多了一条鞭痕,倒刺勾得皮肉都绽开了。
瘫在地上的韩穆薇此时很清醒,多久了,她有多久没有这般无力过了?一个时辰,她的脚几乎没沾过地儿,不停地斩杀那些横生的青藤,可怎么杀都杀不死杀不尽。
“呃……,”缓过劲儿,韩穆薇就试图舒展双手,慢慢地从地上爬坐起来,开始调息,她师父总是怕她太过得意,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时地来一出,让她真实地感受一番这种灵力枯竭的无力,“咝……”
一个时辰后,韩穆薇收功起身,脸上的皮肉已经恢复完好,就是还带着一点乌青,走向门已经打开的破竹屋:“师父,徒儿回来了。”
盘腿坐在主位上的善德真君还是老样子,瞥了她一眼:“坐吧,”还不错,出去走一趟,心境已经稳了,修为也还算扎实,“四季阵被我改过了,在宗里这段时日还是老规矩,每日丑时进阵,至少一个时辰。”
“是,”韩穆薇虽然心疼自己,但于修练上的事从来不打马虎眼:“有劳师父费心了。”
善德真君闻言点了点头:“你回来正好,一个月后暮云城黑市将有一场大型的拍卖会和交易会,到时来的修士会非常多,你同我一起去开开眼界,见见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丫头一路来顺风顺水,于道心可并非是好事。
这不正好吗?韩穆薇立马问道:“师父,这次是有什么天材地宝现世吗?”不然暮云城怎么会这般大作为?
“嗯,”善德真君对小孽徒的敏锐还是十分赞赏的:“据说是有一枚万年元寿果,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不需要,他的命还长着呢。
万年元寿果?韩穆薇了然了,要说修士命长那也得修为跟得上才能,可是修为跟得上的又有多少呢?一颗万年元寿果可增五百年的元寿,虽只能服食一次,但五百年可不短,运气好的足够时间撑到进阶了,有多少老怪盯着猜都无需猜。
不过想到果子,她有意问了一嘴:“师父,咱们山上的果子都被您收了吗?”这话一出嘴,韩穆薇就见老头脸立马黑了,两小眼瞪得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里面难道还有她什么事?天地良心啊,她都多久没在宗里了?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收了这么个克星?提到逍遥峰上的果子,善德真君是一肚子的火没出发:“你还有脸问?”
韩穆薇被这如雷声音炸得脑子都嗡嗡响,两手堵着耳朵,缩着脑袋:“我又怎么了?”
善德真君一手指着韩穆薇的鼻子,叱问道:“你说你是不是有一个亲弟?”
“有,”她有个亲弟有罪吗?韩穆薇用力堵着耳朵,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屁股:“我爹娘刚给我偷生的,我发现时已无力阻止,只能认命。”难道外面那番景象是她家小二胖的杰作?不能吧。
“哼……,”善德真君憋着气,他还是头次遇见那么理直气壮的贼,还是个小胖贼,一眼见着那胖贼,他就觉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哪眼熟。
都被他这个逍遥峰峰主迎头撞见活捉了,那小胖贼竟不承认自己是贼,还说那些都是他亲姐种下的,他只是在帮他亲姐打理园子。
谁他妈是园子?这明明就是他的逍遥峰,想上去理论,结果那小胖贼还带了老祖宗,也就是见着小胖贼的老祖宗,他才想起眼熟在哪?那小胖贼简直就跟小孽徒幼时胖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作者君头次戴眼镜写文,有点不习惯,但不戴眼睛又疼,写的有点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