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一座凡人和修士混居的大城,两道身影并肩走在街上。
其中一人半边袖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条胳膊,偶尔衣服贴在身上,才能看到手臂的轮廓,只是看起来仿佛只有骨头一样。
另一人神色漠然,皮肤略显苍白,仔细一看还有种浅淡的灰色。若是有修士以法眼观看,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隐藏的一缕缕乌青之气,自然明白这个看似与常人无异的人,实际上却是一具尸体。
两人在一家酒楼前顿了顿,陈守让微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放弃了到酒楼里打听消息的打算。
酒楼之中虽然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很有可能也会有修士,但是用这种方式打听消息,效率太低了。而且混迹在这种城池里的修士,修为通常不会太高,金丹修士都很少见,估计也打听不到他想知道的消息。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幢黑色小楼格外显眼,正是城内的摘星楼分部。
靠近这里之前,两人特意换了黑袍和斗笠,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朝那边走去。
一看这两人奇怪的样子,摘星楼门口的守卫便心中有数,知道这是客人上门了。对于这种藏头露尾的修士,他们早就见惯了,倒也没怎么阻拦。
半个时辰后,两人离开摘星楼,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陈守让此来正是为了打听他离开尸魔宗后发生的事情,在付出了一笔不菲的灵石后,想要打听的事情基本上都心中有数了。
当天他通过雷翼魔傀发动的雷阵离开后,其他各派的修士一部分去追那具巨灵魔傀,另一部分留在尸魔宗内搜刮财宝,各派的化神修士则去追杀沈从容和聂沉碑。
尸魔宗将宗门建在秽海之畔,显然早就在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虽然各派的联手偷袭来得又急又猛,可面对狡猾的尸魔宗,终究是没能像净世佛国和魔傀宗一样斩草除根。
陈守让想想觉得也对,有了那两家的前车之鉴,尸魔宗在宗门实力日渐强盛的同时,居安思危并不奇怪,显然早就为这一天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根据从摘星楼打听到的消息,此次各派围攻尸魔宗,死得最多的还是普通弟子和凶尸,至于尸魔宗的核心弟子和长老,损失并不算太大。就连原本已经打算给宗门陪葬的沈从容,最终也逃了出去。
只要这些宗门核心还在,尸魔宗就不算彻底灭亡,只能说是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但将来遇到合适的机会,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很大。
对于这些消息,摘星楼并没有开太高的价钱,毕竟如今虽然不算是人尽皆知,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可当陈守让问起关于那些宿老和仙尸的事情时,那名接待她的女子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开始重视起来。
最终,在付出了足够的灵石后,陈守让得知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尸魔宗的修士进入秽海之后,被打散成三部分:宿老姬太梅带着仙尸深入秽海,各派宿老穷追不舍,直到彻底找不到丝毫踪迹,才不得不抱憾而归;掌门沈从容和大长老聂沉碑,经过一番苦战后,同样顺利脱险;至于其他的弟子和长老,并没有遭到什么追杀,很容易就逃进了秽海中。
根据最新的消息,沈从容两人已经和其他弟子汇合,只有姬太梅和那具仙尸依旧不知所踪,似乎迷失在了茫茫秽海中。
由此也可以证明,即便在尸魔宗的核心弟子中,也安插有摘星楼的棋子。
关于余文阴和苏清让的事情,陈守让也打听了一下,只是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当日丁敏所说竟然基本上都是真的,随着摘星楼深挖一些八卦线索,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苏清让就是余文阴的女儿,但可以确定的是,苏清让确实是埋伏在魔烟岛的卧底。
而且根据各种线索推断,再加上余文阴当年的事情,两人的母女关系八成也是真的。
在身份暴露之后,苏清让已经逃回了玄玉门,本来玄玉门上下对于是否接纳她还持有两种态度,但随着秦素衣的回归,这位曾经的玄玉门第一高手亲自发话:玄玉门从来就没有明文禁止过男女私情!
有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撑腰,余文阴的事情就此揭过,苏清让顺利成为玄玉门弟子,一时间看似尘埃落定。
可这种真相对于陈守让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他是因为苏清让才踏上修魔之路,可到头来,将自己引入魔道的师父竟是个正道修士!
虽然当初他一心想要修行,也从来没有后悔踏入魔道,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岂不是意味着丁敏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真的?
难道将他带上修行之路,真的是为了将来帮苏清让斩断心魔?难道这一切都只是阴谋?
对于这个问题摘星楼也没有答案,他们没功夫去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修真界类似这样的算计太多了,哪里查得过来?
带着疑问,陈守让离开了摘星楼,结果没走多远,便被李古青提醒被人跟上了。
“摘星楼的人?”陈守让眉头一皱,心中杀意浮动。
他此刻心情正是烦躁,若真有不长眼的家伙撞上来,他不介意拿来消消火。
“我们离开摘星楼之后才跟上来的。”李古青淡淡说道。
陈守让微微点头,自从神魂受损后,他的感知能力就大幅下降,若不是李古青在,他还真没发现有人跟踪。
两人径直出了城,不紧不慢的朝远处飞去,走到人迹罕至的山林中时突然一拐,没入林中不见。
“人呢?”两名金丹修士急忙跟上,可周围却空无一人,目标似乎凭空消失了。
“想不到摘星楼还有跟踪客人的习惯。”
两名金丹修士正疑惑之际,陈守让和李古青的身影从不远处浮现,看着两人冷笑不已。
两名摘星楼修士脸色一变,对视一眼后并没有离开,脸上反倒有些犹豫。
“怎么,还想杀我灭口?”
不等两人回答,陈守让已经冲了上去,尽管一身法宝毁了七七八八,眼下可以说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可对付两名金丹修士,还不是不成问题。
眼看着这个气息不稳的家伙还敢主动出手,两名摘星楼修士对视一眼,各自祭出法宝杀来。
李古青微微皱眉,想要帮忙,可陈守让之前说过要独自解决。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即便陈守让此刻的状态很差,可还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两人虐杀。
陈守让真的是在虐杀,仿佛在发泄一样,明明轻易就能杀死对方,他却故意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将两人折磨致死。
“你身上煞气很重。”李古青看了看林间的血腥,盯着陈守让身上说道。
“是吗?”陈守让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中的杀念非但没有减退,反倒随着杀戮越来越重。
李古青点了点头,变成灵尸之后,对于阴气煞气之类格外敏感,一眼就看出了陈守让身上的变化。
“走吧。”陈守让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神色一片冰冷。
煞气什么的他倒没感受倒,反倒是杀了那两人之后,令他丹田内魔种周围,又浮现出一些淡淡的雾气。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从识海中的佛像陷入沉寂之后,随着不断杀戮,他的性情正在不知不觉发生改变,越来越接近魔道中人。
“我们去哪?”李古青问道。
陈守让走了两步才答道:“机关城!”
他要去找陈苏苏,以她的阅历,说不定能知道他识海中的异常,和无法痊愈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
玄玉门,议事大殿内争吵不休。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她担任长老!”玄玉门大长老潘晨拍案反对,指着一旁的苏清让和余文阴说道:“看在秦师叔的面子上,让她进门已经坏了玄玉门的规矩,如此来历不明之人,怎能担任长老之位?”
掌门曾灵月神色无奈,看了余文阴一眼。
苏清让入门后,余文阴以身体情况欠佳为由,希望苏清让能够接替她长老的位置,以她如今元婴期的修为完全可以担当此位。
但是苏清让的身份过于特殊,虽然曾灵月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也知道她这些年为宗门的付出,可是因为余文阴的缘故,大长老潘晨果然不出所料的极力反对。
“你说谁来历不明?她虽然是我女儿不假,但她这些年在魔烟岛卧底,为宗门做了多少贡献?这些事情你不知道,掌门心里却一清二楚!”听到苏清让被人诋毁,余文阴反应也很激烈,转头看向曾灵月。
“掌门你来说句公道话,无论是从修为还是功劳来说,清儿她都符合长老的要求,就算她现在对宗门的事务还不太熟悉,但在我的辅佐下,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至于你所说的规矩,”余文阴盯着潘晨冷笑一声,“秦前辈已经说了,玄玉门从来就没有明文规定弟子不能谈情说爱,再说我当年犯下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
曾灵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阵头疼。
潘晨是大长老不假,可余文阴在宗内的影响力同样不小,至于余文阴如此急切想要传位给苏清让,她心里也是知道原因的。
余文阴此次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因为伤势太重导致修为严重受损,难以复原。不出意外的话,剩下的寿命怕是没几年了,她这是想在自己死前,尽力为苏清让创造一个安稳的未来。
潘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可谓踩到了余文阴的死穴,两人不吵起来才怪了。
“好,就算抛开这些不提,但她修炼的可是魔道邪术!”潘晨冷笑一声说道:“再者,秦师叔所说不错,玄玉门确实没有规定不得谈情说爱,但是她跟魔烟岛的邱阴牵扯不清,两人早就睡一起去了,这你又怎么解释?”
潘晨显然早就做过调查,自认为这两个问题足以将对方逼到绝路,“难不成以后玄玉门还要被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们玄玉门的长老,却跟魔烟岛的副岛主睡在一张床上?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玄玉门还要不要点儿脸面,还是不是正道名门!难道你余文阴为了一己之私,竟要把玄玉门推入魔道不成!”
“你不要脸,玄玉门还要脸!”
潘晨痛心疾首,情真意切,虽然有演戏的成分在内,但也确实是为玄玉门考虑。
苏清让和邱阴之间的事情,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若是想查,也费不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