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都,大梁城。
一片繁华的街头,比以往更添喜庆热闹,各家商户门头上皆披红挂彩,锣鼓鞭炮震天响。
百姓们纷纷围上街头,簇拥着一支延伸出百丈多远的迎亲队伍,贺喜欢呼声不绝于耳。
队伍中有人不时朝街道两旁抛撒喜糖和特制银钱,引得众人一阵哄抢。
短短半个时辰,迎亲队伍挥霍的钱财,足以抵上整条街一年的收入。
如此奢华气派的景象,花轿内坐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是即将入赘大梁国的陈国皇子。
不错,此刻坐在花轿内的,并非一位美娇娘,而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敌国皇子。
就在今天,这位皇子马上就要“嫁给”他们伟大的女皇,梁禹熙。
作为当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大梁国之所以名气最大,除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外,还因为当今的大梁国皇帝,乃是列国中唯一一位女皇。
这位女皇一路走来,极具传奇色彩!
大概在十年之前,大梁国的处境比当今陈国更加危急,已经处于灭亡边缘。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老皇帝临危之际,竟将皇位传给了当时年仅二十四岁的小孙女,梁禹熙。
当时大梁国皇族虽说人丁不旺,却仍有两三位适龄皇子,满朝大臣皆对此难以理解。若不是有老皇帝的亲笔遗诏,再加上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力保,满朝大臣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这位女皇。
即便登上皇位,面对破碎的河山,摆在梁禹熙面前的就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然而,在所有人都认为大梁国必亡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女皇,以众人难以想象的非常手段,挽大厦于将倾,硬是将大梁国从灭亡边缘拉了回来。
而后几年,梁禹熙展现出惊人的雄才伟略,励精图治,彻底征服满朝文武,一举将大梁国打造成如今的最强国之一。
对于即将要嫁的这位传奇女皇,陈守让虽然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不少关于她的传闻。面对这样一个人物,他并不认为自己对她能有什么吸引力。
他们之间的婚姻,与其说是政治联姻,不如说是大梁国对陈国的羞辱更准确些。
若非顾忌陈国皇族背后的那位老祖,大梁国怕是早已将陈国踏平。
可即便如此,大梁国还是提出一个让陈国上下羞愤欲死的要求——让陈国一名直系血脉的皇子,嫁给他们的女皇!
入赘皇子固然屈辱,可比起亡国之痛,陈国最终还是妥协了。
派哪名皇子入赘呢?不出意外,这件倒霉事儿最终落在了陈守让头上。
陈守让是陈国第十三位皇子,他的母亲并非什么名门闺秀,仅仅是皇帝的一名贴身侍女。侥幸怀上龙种,当时又得皇帝宠爱,被封为惠妃,这才顺利生下陈守让。
可惜好景不长,惠妃突患怪病,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没过多久便暴毙于寝宫内。
当时皇帝已另有新欢,此事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很快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陈守让这位落魄皇子,在宫内的生活举步维艰,就连太监和侍女都敢给他甩脸色。
所以对于此次联姻,陈守让虽然觉得屈辱,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毕竟就算留在陈国,他的日子也不见过能好过到哪里去,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便会死于有心人的算计之下。
更何况,他的抗拒有用吗?
“吉时已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将陈守让的思绪拉回现实。
深吸一口气,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身穿红袍,头上盖着红盖头,陈守让什么也看不见,被人用红绸带牵着,匆匆走过各种仪式,然后被人带到某座偏殿。
婚礼虽然隆重,却显得十分仓促,对陈守让来说尤其如此。
隆重是献给女皇的,仓促才是给他的羞辱。
他仿佛见不得光一般,又似乎他对于这场婚礼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两个人的表演,他只是陪衬,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感觉到梁禹熙是不是在他身边。
在房间内枯坐良久,迟迟不见新娘,不对,迟迟不见“新郎”现身,陈守让便想掀开盖头看看。
“娘娘不可!”旁边的丫鬟急忙阻止。
陈守让浑身一僵,只感觉胸口一阵火起,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爆发。
娘娘?他陈守让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可好歹也是陈国皇子,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竟被人称为“娘娘”?
简直岂有此理!
嘎吱——
房门突然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两个丫鬟口中的“陛下”,令陈守让意识到来者的身份。
“退下吧。”
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陈守让心中竟生出一丝期待,她的容貌是否像她的声音一样动人呢?
房间内只剩下一对新人,梁禹熙随手掀开红盖头,一脸揶揄地看着自己的“新娘”。
“长得倒是还不错,有当小白脸儿的潜质。”梁禹熙有些诧异的点点头,“没想到你们陈国那些老家伙还挺用心。”
陈守让抬起头,看着眼前身穿新郎红袍,俊美无双的佳人,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已经三十四岁了,都能当他娘了!
看到陈守让呆滞的目光,梁禹熙自得一笑,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朕美吗?”梁禹熙似笑非笑。
“美……”陈守让下意识点头,却又突然清醒过来,问:“你……你真是梁禹熙?”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就是那个力挽狂澜,让大梁国起死回生的传奇女皇。
梁禹熙微微蹙眉,脸上笑容渐敛,整个人突然散发出一种久居上位的惊人威慑。她居高临下,俯视陈守让,冷喝道:“大胆!朕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喊,陈国皇族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突然之间的气势转换,令陈守让意识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正是那位杀伐果断的大梁女皇。
“你我之间的婚姻本就有名无实,朕之所以娶你,也不过是在羞辱你们陈国罢了。今后你就老实待在这里,朕至少可以保你安度余生,否则……哼!”
否则怎样,梁禹熙没有明说,但陈守让自己能够想象到。
一个入赘的皇子,就算突然死了,陈国也不会有人为他多说一句废话。
来到大梁国之前,陈守让曾幻想过各种情况,比如梁禹熙可能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妇,比如她可能会提出一些非分无礼的要求,比如……
却未曾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也罢,从今以后,我便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余生。”陈守让摇头一笑,心中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处心积虑的谋害他。
毕竟,谁会跟一个入赘的废物皇子过不去?
待梁禹熙走后,门口只剩下两名伺候的侍女,诺大的偏殿本就冷清,此时更是令陈守让心中平添一丝凄凉。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夜里风大,小心千万别着凉。”侍女拦着要出门的陈守让,有些紧张的说道。
陈守让微微皱眉,不知为何,他感觉侍女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从小在陈国皇宫长大,为了生存,不得不谨小慎微,善于察言观色,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侍女脸上的异常虽然一闪即逝,可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似乎很害怕他离开这座偏殿。
什么意思,要将我软禁在此处不成?
陈守让沉吟了一下,试着问道:“这宫内可有佛祖的雕塑画像之类?”
“娘娘信奉佛教?”左边的侍女好奇问道。
在大梁国,求神拜佛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妇女,像陈守让这样的年轻人,大多都对其不屑一顾。
陈守让点点头。
“有的,奴婢明天帮您找来?”
“多谢。”虽然这两人的身份只是侍女,陈守让却没摆什么架子。在陈国时他早已习惯如此,何况此时在别人的地盘上。
“不敢,娘娘折煞奴婢了。”那名侍女第一次被宫内贵人如此对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陈守让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可皇帝陛下的男人,也不是她们两个下人可以轻贱的。
“还有,”陈守让犹豫了一下,问:“你们能否换个称呼?公子、殿下或者少爷什么的都行。”
“这……”两名侍女相视一眼,面有为难之色。
右边的侍女试着问道:“可否容奴婢禀告陛下再做决定?”
连这么点小事儿都要告诉梁禹熙?陈守让心中更加确定,这两人与其说是来伺候他,倒更像是来监视他的。
一夜无眠,陈守让直到天亮才生出一丝困倦,缓缓合上眼。
醒来已是正午,两名侍女要伺候他洗漱更衣,被他拒绝了。在陈国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一切靠自己,没想到来到敌国,反倒比当初更被人善待几分。
用过午饭,昨日要的佛像已经被人送进偏殿,两名侍女也对他改口称呼“公子”,看来那梁禹熙倒也没有太过分。
“阿弥陀佛……”
陈守让跪坐佛前,手捧一串佛珠,口中默念一篇无名佛经。
这佛珠和佛经都是他母亲留下的,拜佛的习惯,也是由她而来。
紧闭双眼的陈守让没有发现,随着他默念佛经,手上的佛珠突然亮起一丝微弱金光,一闪即逝。
将经书诵完一遍,陈守让感觉心神一片宁静,内心些许浮躁消失无声。
一开始他拜佛纯粹是出于小孩儿对大人的模仿,跟着母亲有样学样,等到年龄大了一些,他才渐渐发现这无名佛经的神奇。
虽然不能给他飞天遁地之能,却能让他心情浮躁时,迅速冷静下来。否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冲动的年纪,又怎么可能在皇宫内隐忍这么些年。
“这佛像……”陈守让看着眼前的佛像,微微一笑,“倒是比陈国塑得好看。”
门口两名侍女相视一眼,神色无比古怪。
她们本以为这位敌国公子肯定会有一场大闹,就算不敢对陛下怎样,至少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却没想到竟会是如今这样。
明明看起来是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可行为举止却像个迟暮老人,沉稳,洒脱,豁达……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她们还从未见过哪家大人的子嗣中,有像这样喜欢吃斋念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