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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真相

    夜色浓稠,水泽的气息如烟如雾,沉沉的压上起伏错落的高檐房脊。

    及目而视,长街飘飘渺渺,幽深安静,好似仙境般一望无际。

    雷声隐隐,就快下雨了。

    华南赫催动坐骑小跑着直奔府邸,在巷口突被一黑衣人拦住。

    骤变惊到了马儿,它扬脖嘶鸣,长鬃飘扬,四蹄踢踏着在原地转了两转,不断喷出躁闷的鼻息。

    华南赫紧了紧缰绳,用怒火氤红的眸子横扫拦路虎

    “大胆毛贼,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连本王都敢打劫!”

    “王爷,奴才有句忠告。”

    黑衣人开口,那声音对华南赫来说竟有几分熟悉。

    “你…是那晚的……”

    成功安抚了坐骑,华南赫在马背上驱目,居高临下望向黑衣人。

    那人身穿方便夜行的劲服,与那晚一样,其头发与脸阔都被黑巾蒙得严实,只有一双星目璀璨如清泓,使华南赫印象深刻。

    他认为自己没有认错,这黑衣人就是那晚助他脱困的人。

    那晚,他因惦念云贵妃的病情夜入后宫被东厂当了刺客,正被月西楼追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有一人及时现身。

    就是眼前这位!

    “你自称‘奴才’,莫非也是宫里的人?”

    华南赫皱眉锁定黑衣人,眼底绽开警惕的精芒

    “你,究竟是谁?”

    眼帘扬起,黑衣人清亮的瞳眸迎上华南赫一对怀疑探究的目光,眸色平静无波,不卑不亢。

    “奴才自然是忠于王爷的人。那日奴才救王爷于危难,也曾告诫王爷未来形势凶险万分,请王爷切忌感情用事。然而王爷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再次以身涉险前往永露寺?”

    华南赫闻声惊然火起,周身戾气迸射,低哑的咆哮出声

    “你竟敢跟踪本王?!”

    “跟踪王爷的另有其人,”黑衣人声线平缓,听不出半分情绪的变化

    “奴才不得已再次现身就是为了忠顾王爷一句。皇上得知您去永露寺后大为恼火,刚刚亲自过府试探,好在已经有人帮您搪塞过去了。”

    “你在说什么?皇上到过九王府?”

    华南赫大骇。

    黑衣人星目促狭,话音幽沉几重

    “皇上他自始至终都在提防着王爷,而王爷府里的人也不可信。此番王爷务要听奴才的,回府绝不可走几门。”

    华南赫有些难以置信,继而哂笑道

    “你不过是帮过本王一次,本王凭什么信你?”

    黑衣人的眼底掠过肃冷的寒光,正身后退几步,向马头抱拳

    “请王爷三思,这次绝不可再掉以轻心,否则不光是王爷,连带贵嫔主子都会有性命之忧。”

    “你是说景阳宫的云贵嫔?”

    华南赫遁的心头一悚,目光流转暗自猜度

    这个身处皇宫的神秘人物,为何要再三出手帮我?

    既然说忠心于我,为何又不能以真面示人?

    他到底是敌是友?

    视线再度迂转,眼前却是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华南赫分腿跳下马背,拐到巷头反复巡看,最后失望而归。

    弃马独步绕到九王府后门,他举头向高峨凛立的外沿墙上观看了许久,内心好一番自我争斗。

    他对那黑衣人的话半信半疑。

    信,只是念及自己夜入后宫那时被东厂追赶,那人出手救过他。

    疑,是因为那人所说之词,实在令人费解。

    自己不过是个废人,无权更无抱负,即便对后宫那病榻上的女人心怀同情,可这份情感也只能局限于同情。

    她横竖都是皇上的女人,自己如何会蠢笨到拎不清,非要和皇上争女人呢?

    那么,皇上为何还要疑心他这个与世无争的废人?

    由于黑衣人再度提到了景阳宫的小女人,最终让华南赫内心信任的木衡,成功的移向了他。

    无论如何,那娇美的女人已经够可怜了,华南赫再不想她再有任何意外。

    左不过不走正门就不走,这次姑且听那神秘的黑衣人一回。

    华南赫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拿定主意, 他丹田微一提气,脚尖轻点越上了墙头。

    九王府里影壁朱红,庭院深深。

    纵身跳到院中,只见四下幽暗冷寂,不见人影。

    头上雷声隐隐,闪电忽明忽暗,整个府邸的气氛诡谲,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涌动着无以名状的血腥气息。

    那处处不协的诡谲都让华南赫惊惑不已,一颗心七上八下,紊乱的悬空着。

    压抑独属于自己的心跳,他快步赶至寝阁廊下,推门而入。

    下一刻瞳眸倏然扩到极致,他的身形好像被某种力量定摄住,变得僵硬无比。

    他看到在那名贵的紫檀木八仙桌旁,另一个银发如霜的“自己”,手托他最为钟爱的釉瓷八宝青花海云纹茶盌,正在像模像样的品着香茗。

    见华南赫风急火燎的跑进屋来,另一个“他”勾起内双的凤眼,唇畔笑弧轻浅精致

    “九弟,你回来了。”

    “你…你是何人!”

    华南赫惊慌而错愕,全拳紧握,不由自主闭目,猛烈的晃了晃脑袋。

    他还以为此刻的自己又踏进另一个恍惚的不实的梦境,而不记得眼前这人的身份,乃是自己的孪生哥哥。

    “我曾来九王府一次,彼时你在醉酒。”

    蛊笛眸色冉冉,一壁说话一壁迅速出手扯出凌厉的掌风,抢在华南赫退出屋子以前,关闭了门扇。

    蛊笛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与华南赫对视,一双深邃无际的黑眸仿若看穿了他的心

    “我说过我叫‘华南显’,是你的孪生兄弟,你如今不记得从前我不会怪你。刚刚你不在府中,是我充作你的身份,帮你骗过了华南信。”

    蛊笛五指抚了抚鬓角银白的雪发

    “那日我见过你后便想到一个好主意,故而染了头发。今后,我会和你一起演好‘九王爷’,一起对付华南信,为先前枉死的人们报仇。”

    “你在说什么,你要对付皇上?…好个大逆不道之徒,来人啊!”

    华南赫陡然翻脸,抬手直指蛊笛,沉喝着想要唤人手过来,替他拿下这个冒充自己的逆党。

    蛊笛冷笑

    “省省吧,那些个狗皇帝的眼线差不多被我杀得干净了。若不念在床上那位对咱们有些用处,我第一个下手劈死的,就是她!”

    “……”

    华南赫怔然转目,就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静乐郡主。

    “莹儿——”

    他失声嚎叫着,脸色顿时变白,大踏步奔到床头捞起眼帘紧合的女孩,奋力摇她

    “莹儿,莹儿你怎么了?快醒醒,我是九叔,莹儿我回来了!”

    他对女孩所流露出的极度紧张和忧惧,令蛊笛火冒三丈,狞眉放声咆哮

    “她没死,只是太过聒噪,被我一掌打昏了。”

    “……是你?”

    华南赫幽幽的举眸,倏然间眸底猩红几欲喷火

    “本王明白了,刚刚巷口那黑衣人是你的同伙。你们一个拦下本王,一个易容成本王的模样,为的就是对我华南皇室不利!”

    杀气腾腾的一拳狠抵蛊笛的面门。

    对方小臂交叉扛过攻击,眸生冷厉,紧接着翻手为掌刃,全力推向华南赫。

    二人床前、八仙桌边你一招我一势,缠斗得异常激烈。

    近百回合时华南赫认准时机,五指曲动如钩剜过蛊笛的半侧脸。

    对方沉眉低吟,“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定身容色痛苦。

    华南赫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你非是易容……”

    片刻,他震惊的扬眸睇向对方的脸,上面四道咄咄血痕,真实而夺目的存在。

    蛊笛手捂伤口,凄凉一笑

    “九弟,说实话,为兄对如今的你异常失望。你失忆忘记前事,认敌为友实属有情可原,可你不该忘记云汐,忘记和你彼此深爱,为你做出重大牺牲的女人。

    你和其他女人混在一起,全不顾云汐的感受,你还对得起她吗——”

    “云汐?”

    一道利闪裂空劈下来,将华南赫失常的脸映照得越发寒白。

    他冷汗遍体,涔涔而下,唇瓣喃喃轻颤着,反问蛊笛

    “云汐…你是说云贵嫔?为什么?她是皇上的女人,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对我提起她?”

    “她是你的女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啊!”

    骤然间蛊笛情绪波动剧烈,面对困惑怔忡的男子凄声大呼,血丝密结的眸子里晕染出粼粼的水光

    “她是你的妻、一直都是你的。她为保你性命与神力结下血盟,她又为护自身清白,不顾安危吞药自戕。

    她真的为你做出太多太多的牺牲,你可以忘记任何人,可你不该忘记她!”

    屋外电闪雷鸣更甚,疾风朔朔,暴雨将至。

    华南赫在极端错愕之中身形晃了晃,踉跄后退,脊背重重的靠在墙上

    “不、不可能…不会。云贵嫔…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是明君,他不可能…绝不可能……”

    蛊笛神情黯然失色,唯眼神炯炯如刃,枷锁般牢牢困束着桀桀痛不欲生的男子。

    三两步上前,他死死抓住华南赫的双肩,哀哀痛苦的催促道

    “九弟,快想,快快想起从前的事。是华南信杀害了你的部下,是华南信一路追杀你到西夷,是华南信夺了你的爱妻!你被他亲手逼上绝路,你被他逼到一瞬白头!快想,为兄求你快些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