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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苑包括部曲和奴仆共有五十多人,其中不会武功的妇孺占了五分之一,真正拿得动刀枪的不到三十人,面对城内不明的局势,能不能安然冲出去,徐佑心里没有一点把握。

    留下来吗?

    以他跟刘彖的过节,留下来可能会受辱,但不一定会死,可是天师道跟太子走的太近,抓到机会,太子一定不会让他活着。

    死,其实也没什么,可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朋友有部曲,还有履霜、秋分、冬至这些美貌女娘,一旦被擒,等着她们的,要比死更加羞辱百倍。

    所以,哪怕死在乱兵之中,也不能留在静苑坐以待毙!

    当下以苍处为阵头,以吴善和严阳为双翼,以李木为阵尾,其他部曲成擎刀护卫,徐佑何濡等人居中,这是孙子兵法里典型的突破重围用的锥形阵。

    徐佑怀中抱着纥奚丑奴,看着她湛蓝的双眸,微微笑道:“有坏人来了,我们要出城,等下可能会比较嘈杂,你怕不怕?”

    “不怕!”纥奚丑奴双手搂住徐佑的脖颈,她的汉话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认认真真的道:“有小娘呢,丑奴不怕!”

    於菟多次纠正丑奴的称呼,让她把徐佑唤作郞主,可丑奴在这点上很是执拗,一定要跟着秋分她们叫小郎,只是,总把郎字叫成了娘,时而久之,徐佑也就随她去了。

    “好!”

    徐佑取出一块红巾, 蒙住了纥奚丑奴的眼睛,再用软布将她牢牢的系在身上,目光冷静而深邃,沉声道:“走!”

    大门往两侧打开,众人小心谨慎的来到街道上,动乱已经从北城逐渐蔓延到了正中,距离静苑所在的西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已经肉眼可见不远处有多所民房起火,不外乎趁火打劫的游侠儿和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制造混乱,秋分突然惊呼道:“小郎,苏女郎她们……”

    徐佑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苏棠这个名字了,自从上元夜发生了那样尴尬的误会之后,履霜、冬至、秋分几个小娘都很少过去镜阁走动。苏棠心高气傲,以为徐佑避而不见,是嫌弃她的为人,更加不会主动求和,这大半年的时光,竟是慢慢的疏远了。

    不过当此危机关头,些许过往都是小事,徐佑立刻说道:“惊蛰,去请苏女郎和我们一道走!”

    山宗应声出阵,两家仅仅隔了条小溪,距离极近,耽误不了多久。不到半刻钟,却见山宗一人回来,道:“苏女郎和朋友晌午时出外游湖,说好今夜不归。府内方绣娘不敢擅自做主,且也不信天师道围城作乱,不肯同我们一起走。”

    尽人事听天命,徐佑不是舍己为人的圣贤,既然苏棠不在,方绣娘又不肯同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说服她,也不可能分神分力去寻找苏棠,当即把这件事抛之脑后,道:“我们走!”

    接连过了三条街道,除了几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并没有遇到大规模的贼兵,只是经过一处民宅时,左彣发现一人在悄悄的放火,抓住后颈擒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脸无惧色,恶狠狠道:“天兵已经入城,识相的赶紧放了我,或者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要是怠慢得罪了耶耶,哼,把你们统统杀了!”

    徐佑没工夫跟他多废话,以目视山宗。山宗会意,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小指,轻轻一掰,从中反向折断。

    “啊,啊,疼,疼死了!”

    十指连心,这种骨痛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否则极难忍耐,那人痛的跪地不起,连眼泪都出来了,山宗笑眯眯的握着无名指,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烧屋?”

    那人一犹豫,山宗再次掰断了无名指,这下心理完全崩溃,哭着求饶道:“我说,我说,我是刘将军所部,事先埋伏在城里,等到今夜见北城门点火,立刻在西城放火,一同的还有十四人……”

    “刘将军?是不是聚宝斋的刘彖?”

    “是是,就是他!”

    “你称他,刘将军?”

    “是……是的,刘将军是扬州治的五百箓将,我们向来这么称呼他的……”

    徐佑突然问道:“今夜共有多少人攻打钱塘城?”

    那人身子微微僵持,接着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下,惶恐道:“三……三万人!我听将军说了,足足三万人,刀枪齐备……”

    徐佑叹了口气,何濡冷笑道:“此人估计是最低等的道民,不知道多少重要的情报,只会满嘴胡言。惊蛰,杀了他!”

    “别,别,不要!我说我都说,今夜钱塘只有两千人,其余的兵马都在上虞、余姚、诸暨等地,总数三万人只多不少……”

    这个数字依然有水分,就算天师道要在扬州起事,也该有轻有重,钱塘上遏吴郡,下临会稽,西遏吴兴,东控沪渎,是兵家必争之地,如果钱塘只布置了两千人,总兵力不可能超过三万。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两千人围聚在钱塘周围,不可能不被发现,除非他们有通天彻地之能,可藏于九地之下。

    不过,从这人口中至少可以证实一点,那就是天师道果真反了,再无一丝侥幸!

    何濡知道从这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道:“你刚才点了几处火,又烧死了几个人?”

    他瞧了瞧凶神恶煞的山宗,没敢说谎,支支吾吾的道:“我……我点了七间宅子,死,死……好像只有一家五口好像没跑出来……”

    “只有?看来你觉得死的人太少了。”何濡不再看他一眼,对徐佑道:“七郎,咱们该离开了!”

    徐佑点点头,抱着丑奴往西城方向去,刚走开两步,听到后面一声惨叫,知道是山宗将刀尖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今夜,死人早就不是个问题,问题是,究竟要死多少人!

    一路上人荒马乱,满目破败,不少房舍都被烧的成了残桓断壁,都明玉不知道事先安排了多少人混进钱塘,只等着今晚里应外合,毕其功于一役。徐佑他们避开了几波四散逃难的乱民,又击溃了一群没眼力劲的游侠儿,算是有惊无险,没人受伤。距离西门还有四条街道时,碰到了十几人,他们衣着破烂,手中却拿着相同制式的钢刀,胳膊上扎着黄巾,以此来辨认彼此身份。

    “饶命……”

    一妇人跪地高呼,却被人狞笑着挥刀破开了腹部,肠子流了满地,这还不算,又用刀尖挑开了襦裙,露出了下体,直接将长长的刀捅了进去。

    妇人虽被破腹,却还没死透,又被这一刀刺的仰天伸长了脖子,还算清秀的脸庞完全扭曲的变了形,比起恶鬼还要可怕,喉咙里发出几声嘎嘎的哀鸣,然后倒地死去。

    “阿母,阿母!”

    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哭着扑向妇人的尸体,紧接着声音骤断,头颅跟脖颈分离,掉到地上滚出去好远。在他身后,另一人用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中淌血的钢刀,对杀了妇人的同伙讥嘲道:“让女人的秽物污了刀刃,你也不怕晦气?”

    “我又不是你,每杀一人都要拭刀!我这把刀,杀的越多,它就越锋利,百无禁忌!”

    这些人杀的正高兴,忽然发现了徐佑一行,见他们人多,尤其人人带刀,却丝毫不惧,慢慢的聚拢过来,也不顾那些逃难的百姓,眼中露着嗜杀的光芒。

    “放下刀,乖乖的跪下来,我给你们一个痛快!”

    话音未落,说话的这人脖子一歪,往前趴在了地上,一股鲜血从身下流出,竟不知怎么已经死了。其他人怒喝着冲了过来,苍处手持熟铜棍,怒道:“滚开!”

    冲在最先的两人应声飞出,胸膛明显的塌陷了一块,当是命不久矣。可瞬间死了三人,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剩余的贼兵更加不要命的挥刀攻击。

    “进!”

    左翼的吴善面容坚毅,口中喊着平时训练时的口令,手中长刀无视其他的敌人,直对着正前方的那个贼兵。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眉眼,不会超出二十岁,脸很白,唇很薄,年轻的俊俏郎君,但他的眸光却不像普通年轻人,而是闪烁着无比老练的狠辣!

    这样的光,吴善曾经在野山里遇到的那头狼身上见过,那是一头刚刚咬死了三个人的饿狼!

    当!

    两刀相击,势大力沉,刀刃的摩擦声难听的让人想吐,微微溅射的火花,像是给这个黑夜点燃了一枚爆竹。

    年轻贼兵刚要变招,左右腰间同时中了刀,双臂的力气随着鲜血的流逝变得柔弱,曾经轻的如同女人青丝的刀瞬间变得比富春山都要重。

    眼前一黑,双膝跪地,至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手会配合的这么默契!

    三人成队,是左彣按照袁氏门阀的训练标准进行了改良,没有枪盾刀的复杂配合,只有同生共死,彼此不疑的信任和依托。

    这么长时间,每个人身边的两名队友,都成为了多出来的那一双手臂,不仅挥动自如,而且充满了杀机和陷阱!

    同样的震惊,还出现在其他贼子的心头,吴善收刀,大喊道:“退!”

    齐刷刷的归于锥形阵里,一进一退之间,左翼倒下了七名贼子。阵头死了三人,右翼死了四人,阵尾死了两人,加上开始死的三个,眨眼功夫,这群刚刚嚣张残忍的贼兵,已经死的仅余一人。

    这人只顾着捡拾地上的财物,冲过来的慢了点,也因此保住了命,看到眼前尸横遍地,两股战战,猛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刚跑数米,后心剧痛,低头看去,一支弩箭穿过了胸膛,箭尖上滴着血,啪嗒啪嗒的发出声响。

    方斯年举着雷公弩,清澈不见底的双眸里,全是覆盖了江南春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