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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修音拒绝了几家娱乐公司抛来的橄榄枝。

    他们给出的合约,如出一辙的贪婪、严苛、高高在上。

    “这个条件不错的,小姑娘。虽然是侥幸在秦导的电影出演,不过也就一二十秒。夏鱼这个小孩我们也是很看好,才来联系的。”

    “夏鱼当初去参加那个民间选角,你们就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你成年了吗?小姑娘,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把你的家长叫来和我们谈一谈吧。”

    夏修音道。

    “谢谢您对夏瑜的赞赏,您很有眼光。”

    “她需要做的心理准备从来只有挑选感兴趣的剧本。”

    “费心,她的家长是我。”

    “别太固执,没人能永远住在象牙塔里。”

    夏修音笑了笑:“那么,让我们拭目以待。”

    为期两周的电影拍摄以及网上的小小风波并没有给夏瑜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

    学校里偶尔会有同学见了她捂住嘴巴,惊叹:“她就是电影里的那个小女孩!真的好可爱!眼睛好漂亮!”

    “啊……是学姐,还是很厉害的学姐……”

    但也仅止于此。

    学校的环境总是很单纯。

    中考冲刺阶段,大量的知识重复和模拟考让学生不堪其扰,夏瑜却很喜欢。

    不用接受新的知识,意味着她可以以自己的节奏去继续她对其他领域知识的兴趣,或者是科幻,或者是花卉、旅游。

    课时被考试占据,夏瑜提前交卷后便坐公交去找姐姐。

    她从阶梯教室的后门偷偷溜进去,看外教夸张的肢体动作,听他们带了各地口音的英语。

    夏瑜尝试过很多次冷不丁出现在夏修音的桌子旁,但姐姐总是会好整以暇地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

    “乖乖等我。”姐姐的指尖戳在她的前额,她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姐姐身旁。

    只不过,她从来没想过,明明第一次去蹭姐姐的课她还只能缩在后排。

    而后来,为什么夏修音的身边总会恰到好处地空出两个位置。

    夏瑜中考的那两天,天气很坏,闷热的,翻腾着墨似的云。

    空气饱满得要挤出水,好像世界能被这样轻易润湿,浸入寂静无声的海里。

    随风摇曳的绿植,恍如生在海底。

    锡市的考试政策一直在变,这一届是夏瑜喜欢的样子。

    小学科都提前考掉按等级计算,物化并在一起,所以最后只有四门考试。

    可以很快结束。

    物理试卷给了80分钟。

    夏瑜按照老师所说检查准考证号、姓名信息,又将试卷由答案往回推算两遍。一抬眼,还有四十分钟。

    她拿出雪白干净的草稿纸,把下巴垫在上面,歪着脑袋握着铅笔写画起来。

    昨天晚上……她偷偷把同桌借给她的书看了几页。

    奚耀华先生译的《爱情书简》,收录了十八、十九世纪许多杰出人物的爱情书信。

    夏瑜躲在被窝里为那些热烈直白的爱语红了脸,合了书页把头埋进枕头,等两颊的热度降了降,又忍不住往下翻阅。

    那些被载入史册的人物用花朵、羽翼、真理……一切想得到的美好事物去形容爱情。

    难以想象,这样优秀的他们会卑微地乞求另一方的青睐,把自己的成就贬低得一文不值。

    又或许,那些头衔本只是旁人加诸,被艳羡着的东西是可以通过天赋和勤奋取得。

    可爱情不是。

    真是矛盾。

    他们说自己被折磨疯了,却又说从爱里得到平静。

    他们说爱情使他们懦弱,却又生起前所未有的勇气。

    细腻却粗犷,慎重却轻狂,浪漫却世俗——

    好……奇怪。

    不讲道理。

    无章可循。

    【如果我不能把一切向你倾诉,那么看见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夏瑜想,她是看不到家的。

    她也不需要倾诉。

    她只要看到姐姐。

    一切就都是明亮的。

    巡考老师在她身边驻足,夏瑜掩了掩草稿纸。

    上面写满了修音。

    夏修音尝了尝奶茶店里的果饮,香精冲填的甜味廉价而腻口。

    她把吸管折了折,决心再不要体会这种小孩子喜欢喝的东西。

    夏瑜也不许。

    “刘叔,几点了?”她百无聊赖地透过玻璃去看校门口的题字,搅了搅手里的吸管。

    灰石红字,笔力劲健。

    请的是位大家。

    “四点。”刘志看了眼表。

    快了。

    校门外乌泱泱聚了一堆家长,望眼欲穿到恨不得越过警戒线。

    这下,空气里不仅是水汽了,浓重的忧虑也要凝为实质,粘稠得令人窒息。

    夏修音试图感同身受,但她记不起有什么考试是让她为难的。

    可当她想到高考前,夏瑜小大人似的一样样帮她核对文具,便觉得这样的考试还算有些意思。

    “刘叔,我们过去吧。”或许是被感染,夏修音陡然生了些迫不及待。

    “好。”

    夏瑜跟着人流下楼。

    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谈论答案,偶有老师经过,叮嘱道:“考一门,扔一门,大家放轻松。”

    陌生的学校,熟识的人被安排在各个相隔颇远的考场。

    夏瑜突然有些庆幸,因为她不必为谁停留。

    她很焦灼。

    从写下那两个字开始,到现在,一直、很煎熬。

    想见她。

    人太多了。

    路都是乱的。

    为什么这所学校会这么大。

    怎么走都还只是在教学区打转。

    姐姐在等她吗?

    像其他家长一样……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姐姐等了多久了?

    会不会……有点不耐烦了?

    姐姐,别着急。

    再等一下下。

    她快到了。

    六月中旬,暑气被包裹着、被压抑着、被禁锢着,藏在半空,亟待一场宣泄。

    充沛的湿意让空气笼上水膜的变形。

    夏修音等到了她的女孩。

    人群驳杂的色彩中,夏瑜像一粒跳脱的亮点。

    你没有办法去定义她的颜色,可你知道她是突出的、是不一样的。

    是属于你的。

    夏瑜跑得很慌张,书包上的挂饰没有节奏地起落。

    畏惧、忧虑、期待……最终在看清夏修音的瞬间,交织成眼中即将满溢出的庆幸与感激。

    “姐姐……”

    夏修音被她的夏瑜抱了个满怀。

    她迎来了一个眼睛湿漉漉的女孩,也迎来了一场湿漉漉的大雨。

    酣畅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