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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云娇和云黛这个年纪恰似两朵鲜花娇妍,云娇秀致,云黛粉嫩。

    若说好看,自然是云黛的样貌更是讨喜。

    可牧虞认女儿却不能草率地凭着皮相和直觉来认。

    毕竟假的再叫她喜欢也始终都是假的,她如今将她二人都留在了府上,当下便只需等着暮州的消息传回京来。

    翌日一早,云黛被她屋里的茹儿催着起来。

    “姑娘,咱们一早上便要去给公主请安,莫要耽搁了时辰。”

    她说了这话,云黛才立马清醒来,洗漱过了,茹儿又忙给她梳妆打扮,挑了件花色的衣裙。

    等云黛到那里的时候,云娇却早已经在了。

    云黛正上前去给牧虞请安,牧虞却忍不住掩鼻打了个喷嚏。

    云娇对云黛道:“母亲一向都不喜欢太浓的花香……”

    云黛低头果真闻到了衣服上浓郁的香气,顿时愈发不安。

    牧虞打量了云黛那身衣裙,冷淡地对云娇道:“她与你奶娘都是你恩人,你怎还挑起了她的不是?”

    云娇目光微闪,忙又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这也是提醒黛黛的意思,唯恐她以后再惹您生气……”

    牧虞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这个母亲很不好相处?”

    云娇有些下不来台,长谷便笑说:“姑娘该是时候去练字了。”

    牧虞这才说道:“你去吧。”

    云娇行了个礼,便规规矩矩退出了房去。

    云黛这时僵在原地,近一步不好,退一步也不合适,甚是为难。

    牧虞叫她坐下说话,她才慢吞吞地坐下。

    “公主,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想要问您……”云黛低声说道。

    牧虞见她仍叫自己公主,面色平静道:“你与我说话,须得叫我一声母亲,你要说什么,问就是了。”

    云黛略窘迫道:“我婶婶待您的恩,您大可报答在婶婶的身上,您为何要认我做女儿?”

    牧虞打量着她的脸色,一时也看不出真假来。

    焦氏说云黛是她自己的女儿,可难不成这十几年的时间里,焦氏却能忍心,一次都没有告诉过云黛这个事情?

    牧虞见她眼巴巴地等自己回答,觉得这晚辈话真是多,敷衍了个答案:“我膝下寂寞,有两个女儿自然也能热闹一些。”

    “我想与您打个商量……”云黛却早已有了想法,“待国公爷回府认下了姐姐之后,我便想离开府去。”

    牧虞倒是意外她这话,问她:“你要去哪里?”

    云黛小声回答道:“我想回杏村去。”

    知晓婶婶过得很好,她自然也没理由反过来沾着婶婶的光留在旁人府里。

    从村子里出来一圈,云黛却发觉外面处处都危险得很,杏村里则不同了。

    村里的婶婶奶奶们都疼她,还有些哥哥姐姐在她嫁人前都叮嘱着她,若是日子不好过了就回去找他们呢。

    所以别看云黛在外面被谁都欺负,可回了村里,个个都会护着她的。

    她在这些大的地方总是脑子不够用,回了村去,用些余钱养小猪崽子打发日子,便很好了。

    牧虞觉得她这要求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到时候再说,只是如今都还得按着规矩来。”

    云黛闻言,便又道:“我自幼便没有母亲,如今便多叫您几声母亲也是不亏的,您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定然也是个极疼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说着便想起云娇,心里也隐隐有些羡慕。

    牧虞望着她:“你觉得我脾气不好?”

    云黛后知后觉才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

    牧虞见她顿时变得无措的模样,便轻嗤了一声,“你慌什么,我自然不是母老虎,你们一个个的,不必如此害怕。”

    毕竟虎毒不食子,可她却不一定了。

    待云黛去了之后,牧虞在心里想了一遍,竟愈发没了耐心。

    她叫来长谷问话。

    长谷道:“那一行人去了暮州杏村,这时也该回了。”

    “你骑着我的坐骑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们身边接应他们,这消息不可有一丝的错漏。”她吩咐道。

    牧虞的坐骑是自启国带来的良驹,脚程比寻常的马都要快些,长谷知她是等不及了,便也领了她的命令去了。

    下午长粟嬷嬷将两个姑娘都领到了书斋里来。

    书斋里放了不少的兵书与各地县志,都是牧虞往日看惯的书籍。

    在书斋的正中,却挂着一幅锦鲤图。

    长粟绷着脸道:“这幅图是公主当年亲手所绘,挂于此地,对公主极是重要,你们万万不可触碰。”

    云娇疑惑道:“既是重要,母亲为何不令人收起来?”

    长粟道:“自然便是要看看府上哪个人这般不长眼了。”正好揪出来宰了。

    她说完便领着二人去了外面书桌边上,又交代她二人往后可以在这一处练字。

    待长粟嬷嬷给她们训诫了几段话后,便才离开。

    云娇松了口气,与云黛道:“那长粟嬷嬷倒是比长谷嬷嬷严肃一些,你往后也要仔细。”

    云黛自是应了她,她却要拉着云黛出府去蒋侍郎千金家里玩去。

    云黛迟疑道:“姐姐的名分还未正式定下来,这样不合适吧。”

    云娇道:“人家相邀,咱们不去才是失了礼仪,再说,名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母亲都是允的,自然无碍。”

    她这么说,云黛自然也没了话。

    她跟着云娇去了,才知晓云娇竟不是头一回与这些贵女聚会。

    这几个不是蒋侍郎家的千金,那几个就是其他这个官那个官的女儿。

    总之她们个个都穿戴精致,气派十足,真真是云黛从前在暮州都没见过的。

    她们待云娇十分客气,连带着云黛都跟着沾光。

    “我哥哥这几日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三皇子了……”一个姑娘说道,“他果真长得十分俊美。”

    “听说圣上赐了他名字里有个众星捧月的‘月’字,皇后听见了,原生着病身体就不好,直接就吐了口血……”

    另一个姑娘又笑嘻嘻地接了一句,却被旁边的姐姐给推了一道,冷着脸儿呵斥:“慎言。”

    几人才带过了这话题,没再讨论。

    云娇听了这话,却蓦地思绪翻涌。

    上辈子,她好不容易借着云黛的关系打进了这些贵女的圈子,可她们何曾会如当下这样高看她一眼?

    而她想勾搭上的那位三皇子,这一世却不知道为什么,足足比上一世晚了半年才进京来。

    跟着府里的规矩重复了几日,云黛竟也逐渐熟悉了下来。

    也隐隐感觉到成为了国公府千金之后,而处处高人一等的感受。

    可云黛心里惦念的还是想要回去杏村,有了这个盼头在,她在府里写字学习的耐性反而也好了许多。

    闲暇时候,云黛还寻长谷嬷嬷问了牧虞鞋子的尺寸,又给焦氏和牧虞各做了双鞋子。

    待早上去请安的时候,云黛便将鞋子带上,牧虞又听她讲了些杏村的事情。

    和云娇口中艰难委屈的生活不同,云黛眼里的杏村,倒像是个极好的地方。

    云黛却又说到自己小时候怕黑,给婶婶添了不少麻烦。

    “我虽怕黑,可有个婶子告诉我,黑漆漆的地方才有可能遇见自己死去的亲人,我那时想见见我母亲,便一个人跑到了墓地里去,吓得尿了裤子也没能见到我母亲,反而还吓着婶婶了呢。”

    牧虞抿了口茶,问她:“那你现在还怕吗?”

    云黛抿唇笑说:“自然是不怕了。”

    她陪了牧虞一会儿,离开时候才想起来做的鞋子,拿给牧虞。

    牧虞却冷眼打量了一番,便叫长谷收到柜子里去。

    “我并不喜欢我的女儿只知道弄着针线……”她说着扫了云黛的手指一眼,看见上面有几个针戳出来的小红点。

    “我的女儿再没有出息,即便不懂文章,却也总要有拿得出手的字才能行。”她对云黛说道。

    云黛闻言顿时羞惭不已。

    隔两日,云黛与云娇都拿了近日练的字来给牧虞检查。

    牧虞先是看过了云娇的练的字,见她确实大有长进,不冷不热地赞了她一句,叫她欣喜得很。

    再看到云黛练的字时,她一页页翻过去,却将那一沓纸丢回了桌上。

    “这字是你写的?”牧虞露出了冷笑。

    云黛翻了几页,发觉她呈上来的纸竟比云娇的要厚一些,而且上面的字迹整洁光滑,和她最初的字很是不同。

    即便不看这些,云黛也清楚地知晓这些字分明不是她所写的。

    “我叫你练好了字,你便找人代写。”牧虞的语气愈发冷厉,“连字都不会写,你怕是府上教养过的奴婢都不如了。”

    她说这话,便似个大巴掌甩过来一般,叫云黛愈发觉得脸热。

    她手指无措地捏着袖口,眸子里也隐隐蓄了层雾。

    “我没有……”

    “下去——”牧虞不耐道。

    云黛含着泪出了屋去。

    待两个姑娘都走了,长粟却面露疑惑,“公主明知道是丫鬟故意放进去的……”

    牧虞蹙着眉心,口吻愈发不耐:“看你的好戏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长粟顿时也没了话。

    云黛回去,茹儿瞧见她脸色不好,便说道:“奴婢已经将那放错了纸的丫鬟给惩罚了,咱们要不要再去与公主解释一番?”

    云黛摇了摇头,心里也知道这时候去解释,也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晚上茹儿要歇下时,却见云黛还在东屋里练字儿。

    桌上就一盏油灯,她便打了个哈欠劝道:“姑娘可别再练了,伤着眼睛就不好了。”

    云黛低声道:“没关系的,你去睡吧。”

    她抿着唇儿,瞧着自己的字儿心里也觉得难堪。

    她也不想白白地呆在旁人府里白吃白住,说出去国公府的姑娘竟连字也写不好,怕也会丢了府里的脸。

    云黛心想,她如今还被她们叫着一声姑娘,就总该刻苦一些。

    茹儿劝过了她,便转身离开,路过那炉子的时候,见那炉子里的碳也烧完了,可她着实困了便也假装没有瞧见,便直接回去睡了。

    第二日云黛身上便有些热了。

    云黛有些心不在焉,给她穿衣服的茹儿触到她皮肤,却察觉到了几分。

    茹儿若无其事地给她穿好了衣裳,又与她道:“姑娘这几日下了好大的功夫练字,公主见了必然也会发觉姑娘是用了心的。”

    云黛“嗯”了一声,便又将自己练的字检查了一遍,才带去见牧虞。

    只是她拿去之后,牧虞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拿起了云娇的那份扫过,便叫她们回去了。

    云黛不知如何开口,便只好携着自己东西回去。

    云娇心里微喜,对云黛道:“你莫要难过……”

    云黛小声道:“姐姐的字写得可真好。”

    云娇笑了笑,“你努力些就是了。”

    她二人远去,牧虞却立在窗前仍打量着。

    “方才我触到二姑娘身上还有些热,她这几日却没有刚入府时的水灵,瞧着倒是憔悴了几分。”长粟说道。

    牧虞道:“她眼底下那么深的黑影,怕是也没少熬夜。”

    长粟见她心里似乎有些想法,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厢云娇回了自己院子里,心里愈发觉得舒畅。

    “如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谁更讨公主的喜欢,姑娘虽不稀罕同二姑娘争宠,可二姑娘自己也实在不争气,竟叫公主这般憎恶了。”她身边的丫鬟说道。

    云娇收敛了笑意,让她将茹儿叫来。

    片刻,茹儿才偷偷摸摸摸了过来,“姑娘,二姑娘还等着我的茶水呢,您快些吩咐,奴婢得早些回去。”

    “你这丫鬟做的很好……”云娇赞了她一句,又叫自己丫鬟拿了银票给茹儿。

    茹儿欢喜地收下,忙道:“姑娘还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云娇笑了笑,心里也清楚,这时候是最好的时机。

    茹儿回去之后,见云黛竟还在练字,便愈发觉得对方和云娇比起来真真是愚不可及。

    但她面上不显,却仍一副关怀模样,“姑娘这字已经练得整齐,但若还想有长进,必须得临摹一些书法大家的字帖才能行。”

    “你说的是,我也正有这个想法……”云黛搁下了笔,揉了揉手腕。

    茹儿说道:“奴婢知道书斋中多的是字帖,姑娘倒是可以去瞧瞧。”

    云黛歇了口茶,见时候还早,便收拾了纸笔过去,见那书斋里果真有好些的字帖。

    茹儿又与她道:“这些字帖不能带出去的,姑娘姑且在这里练着,奴婢给您烧热水去。”

    云黛点了点头。

    茹儿触了门去,确定左右无人,便在门口守了会儿,过了一会见云黛果真伏在了桌上,这才重新进了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黛觉得头晕得很,却瞧见手边一副画卷。

    她手指碰到那画卷,那画卷便滚落到了地上,露出上面一抹污渍。

    云黛捡起那画细看,发觉污渍之下,正是牧虞的锦鲤图。

    这时茹儿领来了长粟。

    长粟冷着脸上前来,劈手便夺下那画,越瞧脸色愈发阴冷。

    她最后目光落在云黛的脸上,却不给云黛任何辩解的机会,叫来两个粗妇。

    “将她关进水牢。”长粟冷声说道。

    长粟沉着脸,将茹儿领到了牧虞跟前。

    牧虞见她手里拿着画轴,又皱了皱眉。

    “你手里拿得什么?”

    长粟将画轴呈上,待牧虞展开了画,见到上面毁坏的一双锦鲤,脸上缓缓覆上了一层阴翳。

    茹儿战战兢兢,见这事态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是严重,忙跪在地上求饶:“公主明鉴,这……这都是二姑娘所为,奴婢也根本不知道,奴婢只是去烧个水的功夫,她就已经……”

    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牧虞一脚踹中了心口,重重地磕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牧虞将那画摔在了地上,看向长粟。

    “她人呢?”

    长粟垂眸道:“人已经关进了水牢里,只是钥匙在长谷身上。”

    牧虞叫人拿来了她往日里杀人用的长刀,沉着脸离开。

    茹儿觉得胸口生疼,仿佛肋骨都断了。

    长粟叫来丫鬟,茹儿又谦虚表示,“没关系,我能自己走回去。”

    长粟道:“把她给我绑起来,丢在院子里,等公主回来处置。”

    茹儿脸色顿时一变。

    待屋里清理了干净,长谷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打量了一圈,发觉屋里只有长粟在。

    二人瞪了会儿眼,长谷先开了口:“怎么回事儿?”

    长粟道:“二姑娘惹了祸,我叫人将她关进了水牢。”

    长谷闻言,顿时责备道:“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你这老妇也太狠心了……”

    长粟冷笑了一声,展开了锦鲤图给她看,“她毁了公主的锦鲤图,不关进水牢去,只怕死得更快。”

    长谷愣了愣,这才想起水牢的钥匙在自己身上,又问道:“那公主人呢?”

    “我猜,应该是杀人去了,只是我不想看见这一幕,便也没跟着去。”长粟说道。

    “这可使不得,先前咱们都还不知道哪个才是千金,如今却是完全能确定了。”

    长谷一面与长粟追赶过去,一面解释道:“那焦氏与云娇都在说谎,二姑娘才是咱们公主的嫡亲女儿……”

    这厢牧虞却已经来到了府里设下的禁闭室。

    只是这里的水牢往常通常不会用来对付府里的下人,只会对付一些闯进来的暗探与杀手。

    关押着一个小姑娘却是一件极残忍的事情。

    门口看守的仆人见了她行礼,牧虞叫他们出去,他们便离开。

    牧虞抽出了刀将那锁头劈裂,一脚踹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便瞧见了将自己团在石头上的云黛。

    周围都是泛着恶臭的水,唯有云黛坐得那块石头浅些,只有少许的水高出一截,却也叫她身上都湿透了。

    小姑娘面色苍白地像白纸一般,手腕上还挂着沉重的铁链,瞧见了她,也似恍了神。

    “你果真不怕黑……”牧虞望着她说道。

    云黛缩着膝,声音似喑在了喉咙间,声音很小很小:“黑漆漆的地方有我母亲在,我自然不怕……”

    牧虞攥着刀的手指紧了几分,对云黛道:“你上来。”

    云黛却想到了那副对她极为重要的画,轻轻摇了摇头。

    “我犯了错,不可以出来……”

    她也不知道锦鲤图为何会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睡梦里不小心碰翻了墨汁弄脏了的。

    长粟姑姑说她犯了这样的错做不成国公爷千金了,叫她在这里待足了七日,就放她回杏村去。

    她想她是该早些回杏村去了。

    可是这里真真是太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足了七日。

    牧虞一脚踏进了冰冷的黑水里,走到云黛跟前,见她仍是用那双漆黑纯澈的眸子望着自己。

    “你过来。”牧虞对她说道。

    云黛有些畏怯,又有些期许的模样。

    牧虞抬起手臂尚未碰到她,她便觉颈上的脑袋愈发沉重,直往前坠去。

    她坠进了一个酝着暖意的怀抱里。

    牧虞丢了刀抱住了她,小姑娘身上分明滚烫。

    “母亲……”

    云黛阖着眼,口中呓语着。

    牧虞心里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劈裂开条缝。

    她面无表情地抱着云黛出了水牢去,心里却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倘若云娇那般心肠狠毒的女子才是她的女儿,那她这个做母亲的是该狠狠心送对方重新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