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没能讨着好,云黛又觉家主脾气难哄。
昨儿那好奇的丫鬟瞧见了又忍不住道:“姑娘得罪了那位公子?”
云黛顿时微窘。
可见她得罪了他这件事,是个明眼人都瞧出来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既是他的妾侍,又长得这么漂亮,只要床上哄着他一些,他必然还是会心软的。”丫鬟一副热心大姐的模样,与她唠嗑。
云黛却因她这话陷入了沉思。
床头打架床尾和呀……
难不成家主早上叫她上床榻去暗示的也是这个意思?
好不容易又寻到了些许能讨好他的头绪,云黛便心心念念地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顺道又回忆了那日看到的那本书。
她虽看得不多,但却也看到了重要的一句话。
大意便是说两个人只要光着身子打架,打得愈是惨烈,感情就会越好。
这兴许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意思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又多了几分自信来。
一直等到晚上,她又小心翼翼地给叶清隽打来了热水,见他总算没再拒绝,这才松了口气。
叶清隽晚上休息前想看会儿书,却发觉有道炙热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他抬眸便瞧见云黛跟个柱子似的立在幔帐边上,一副恨不得在他身边能发现个可以立个天大功劳的机会。
“过来。”叶清隽朝她招了招手。
云黛顿时一喜,往床榻边靠去。
“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叶清隽看着手中的书,淡声问道。
云黛见机会来了,忙先认错,忍着发烫的耳根小声道:“早上都是我的不对。”
叶清隽挑起眉,都快不记得早上的事儿了。
云黛鼓着勇气道:“我可以来伺候您的……”
叶清隽问她:“你要怎么伺候?”
云黛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羞赧道:“我今日查了查书籍,发现乌龟打架这事情着实不那么简单,我瞧着便忍不住替您忧心。”
乌龟打架……
叶清隽觉得这词汇甚是新颖,一时竟也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所以……”他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她颇是羞涩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个名称,却完全没有瞧见他脸色的变化。
云黛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道:“这几式着实是太辛苦了,您累了一整日,我哪里能忍心,便想着寻个简单些的,这不,我就找到了一个只要您躺着我来动的姿势……”
叶清隽揉了揉额角,真真是小瞧了她。
她如今能耐的,连这些事情都能替他考虑周到了。
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还以为这只是做做体力活的事情。
她以为真上了床去,还能是她想动就动,想不动就不动了?
“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他扬唇道。
云黛也觉得自己甚是体贴入微,“那您能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么?”
叶清隽目光微微一沉,语气也愈发微妙:“难不成你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对着一头一无是处的小母猪都会起兴致的人?”
“嗯?”云黛茫然。
他唯恐她听不明白,又略带嘲讽地补充了一句:“诚然,你该清楚,你就是那头母猪。”
云黛哪里还能不懂,顿时讷讷无言,小脸也涨得通红。
叶清隽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分明就在告诉她想要床头打架床尾和,门都没有……
她如今为了想要达到一些目的,什么歪脑筋都能想出来了。
他罚她抄书她就哭成了个泪人,打她手板,她就病怏怏了一场,怕是比京城里的千金还要娇生惯养。
他如今虽不好朝她下手,但总不至于叫她如愿。
他今晚拒了她,便也不想叫她觉得他是能在床上就讨好得了的那种男人,免得叫她觉得日后一旦犯了什么错,便能想着在床上来堵住他的嘴。
他到底是个一家之主,她又是个榆木脑子,总是要从一开始就调、教好了才行。
是以叶清隽一点都不惋惜错失了这次小肥兔送上门的机会。
这会儿云黛讪讪地走出他房门,却又觉得委屈。
他既然对母猪没有兴致,做什么又要拿母猪的裹胸布用。
然而退一步想,云黛又疑心他是摸完了自己的丑乌龟后脏了手,顺手寻了个东西当抹布用的?
她这般一想,竟觉得十分符合他那性子。
云黛熄了心思,恹恹地回去睡觉,第二日早,却见家主和青衣都不在了。
来路上她便听闻家主此番来京是为了经商一事,他忙碌也是正常。
只是她却不情愿整日里都呆在这驿馆里,便问了丫鬟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正想去街上瞧个热闹。
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她总归是难忍好奇。
丫鬟给她指了最热闹的地段,云黛便颠颠地去了。
云黛先前为了减少自己在叶清隽心里头的错误,便将自己的银票都上交了。
可事实上,她却仍有些余钱,只是不多罢了。
她想着等见到了婶婶之后还是要回暮州去的,便要去买些当地特色的东西带着。
只是才出了驿馆大门,她便先被路边摊的一股食物香气勾得走不动路了。
“姑娘,要不要来个肉饼?我家的饼里全都肉,实惠着呢。”老头子笑呵呵地,打量了她一眼,又道:“这肉饼只有京城才有,别的地方怕是没有,你要不要尝一尝?”
云黛点了点头,老头子便立马给她做了一块。
云黛等候的功夫,正瞧见一辆马车路过。
她从前在暮州便从未见过这般高大的马车。
马车车身涂了黑漆,车前绑了两匹体型壮硕的黑马,整辆马车宽敞庞大,顶上雕着几只喜鹊,四个角又以红绳悬着玉牌,待那马车过去,后面却还跟着八个面容冷肃的侍卫,瞧着便不是寻常气派的人家。
街上虽也有人来往,但远远地听见了声音瞧见了这辆马车,也都变得谨言慎行的模样,纷纷避让。
云黛觉得稀奇,等老头子的肉饼做好了,她便听得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她扭头看去,便瞧见方才那辆精致华丽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那老子头瞧见便说:“待会儿姑娘过去的时候千万不要左顾右盼,那一看便是霁国公家的马车,若是霁国公在里头也就罢了,怕就怕不是了……”
她应了一声,付了钱银,这才拿着肉饼离开。
云黛是个能乖乖听取人意见的老实姑娘,更何况刚才叮嘱她的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人。
她果真学着旁的路人模样,并不打算看什么热闹。
只是倒在地上的女子摔得头破血流,一副痛苦的模样。
云黛竟越瞧越觉得眼熟。
马车帘子被人揭起,里头正端坐个面容冷肃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玄色金丝绣海棠纹的褙子,面上笼着一层阴郁。
她斜睨着地上的女子,黑眸里似死潭水般,没有一丝的情绪。
“哪里来的?”她缓缓启唇。
车夫道:“咱们正常行路,是她自己一边跑一边张望,直接冲撞上来。”
那女子绷着唇角,又平静地吩咐道:“叫人拖下去打死。”
四下里安静得很。
地上的女子总算缓了过来,勉强爬跪下来,抖着声音求饶。
“公主饶命……”
她显然也是知道自己是冲撞了何人。
便是因为知道,才更是觉得自己是活到头了。
“等一下……”
安静的街道上,意外地出现了个怯懦低小的声音。
若是稍微有些嘈杂,几乎都没人能听见。
但这会儿能憋着气的路人,几乎都没喘气,她那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显了。
云黛捧着热乎乎地肉饼,犹疑了许久,也是不忍心瞧见从前认识的人就这么被打死了。
她正想着怎么开口,便见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云黛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难免有些紧张,打量了一圈,目光便落到了那个主人身上。
“她是我家的丫鬟……我现在拖开她行么?”她有些畏惧,又小声道:“不会妨碍您办事的……”
车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明白她说什么。
不过这下子怕是要打死两个人了吧……车夫心里暗暗地想。
云黛见那车里的女人一言不发,只拿那双漂亮深邃的寒眸盯着她,叫她心里更是没底了。
她一边把受伤的女子拖到了路边,一边打量着车上的主人,心虚的不行。
受伤的女子哆嗦着唇,小声地绝望道:“你快跑吧……”
云黛见自己给对方让出了道路,可是对方却仍没有走动的意思。
她有些无措,可做都做了,即便被拖下去打死,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车里另一个面容慈爱的嬷嬷却蓦地笑了一声。
牧虞眉头顿时皱起,“笑什么?”
嬷嬷道:“快点呀,你没瞧见人家小姑娘吓得小脸发白了。”
牧虞冷哼了一声,叫人放下了帘子。
“走——”
她吐出这个字来,车夫二话不说便甩着马鞭,使唤着马窜了出去。
马车跑出去老远,云黛身边的女子都能反应过来。
“我没死?”
云黛有些同情地打量着她脑袋上的伤,低声道:“你要不要去医馆瞧瞧?”
雨蝶怔怔地望着她,又摇了摇头,有些惭愧道:“亏得姨娘你还记得我呐……”
云黛说:“我来京城前就想着会不会在京城遇见苏姨娘呢,没想到先遇见了你,可见这也是缘分了。”
这雨蝶不过是苏玉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往日里云黛也并未与她有过什么交情,云黛能出面来帮她说话,她自己都觉无比诧异。
她正想好好感激一顿,却见云黛一脸遗憾地看着丢在地上沾了灰的肉饼,还想伸手去捡起来。
雨蝶忙阻止了她,道:“姨娘莫要捡了,你救了我,区区一个肉饼算不得什么,我带你去吃好的。”
云黛迟疑得很,“那你的脑袋……”
雨蝶摆了摆手,说:“命都保住了,我哪里还在乎脑袋。”
她说着便十分殷勤地将云黛领去了当地美食一绝的馆子里去。
待二人坐下之后,雨蝶才逐渐缓了过来,想到自己方才的经历,愈发是胆战心惊。
“方才那位可是京城里最可怕的女人啊。”雨蝶一脸的后怕。
云黛甚是疑惑:“这是为何?”
雨蝶低声道:“也难怪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不会来救我了,那位便是当年启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噢……”云黛仍是没有听说过的样子。
雨蝶又道:“姨娘可别不当回事儿,她杀人如麻,在启国一日,连小儿夜里都不敢胡乱哭啼,生怕被她剥皮吃了。”
云黛听到这处顿时头皮发麻:“怎会这般可怕……”
难不成这世上果真会有人吃人?
雨蝶见她总算信了两分,便叹息道:“姨娘天真了,启国当今圣上是她的弟弟,她当年不仅杀光了所有和她弟弟抢夺皇位的皇子,还杀了不少异心的臣子。
启国国都的城墙上血迹斑斑,都是她亲手一颗颗挂上去的人头,我还听说当初来和亲的是她妹妹牧嫣公主。
后来也不知怎地,她有一天晚上叫人关上了大殿的门,放了十几条狼狗进来,冷冰冰地在旁边看着一群狼狗把她妹妹咬死后分而食之……
后来她便替代她妹妹来景国和亲,听说她一走,启国的国民都松了口气,就可怜了咱们了……”
“快别说了……”云黛吓得小脸煞白,捂着小嘴,一副惶恐的模样。
雨蝶叹了口气,“现在姨娘知道她有多可怕了吧。”
云黛点了点头,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你方才为什么会撞上去?”
她这话一问出口,雨蝶的脸色顿时也僵了僵,似有难言之隐。
雨蝶却换了个话题,道:“姨娘要不要去见见我家姨娘,你们许久未见了,他见到你必然很高兴。”
云黛点了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
这厢,牧虞乘着马车回到了府邸。
她身边的长谷嬷嬷一面扶着她下车,一面好奇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连那个小姑娘一块打死?”
牧虞瞪了她一眼,随即冷着脸道:“她长得还不错。”
长谷嬷嬷顿时无奈一笑。
她家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喜好美色,即便再生气,遇见个美人也能格外宽容三分。
若不如此,当初怎能来此地,满朝身份尊贵的皇子都不选,就选了个小白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