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高的阁楼上,云黛余光瞥见了下面的大荷塘。
“今年池底下少了些肥料,荷花开得不好,这观芙阁也算是徒有虚名了。”
叶清隽在她的身侧轻轻说道,像是一种温柔的呓语。
云黛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本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可她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村里那头公驴。
王婶子之所以会给那公驴喂药,可不就是因为它岁数大了,不太行了?
想到家主上回也被人下了春、药,云黛忽然就觉着她自己已经脑补出了真相。
别看家主长得这么好看,可他兴许是不中用了……
云黛是个善良的姑娘,原该先同情他,为他掬一把辛酸泪才是。
可如今他阴恻恻的模样,倒像是要送她去见阎王了。
“我……我知道了。”云黛揪住衣摆嗫嚅道:“方才定然是苏姨娘做错事情了,所以您才惩罚她的。”
叶清隽道:“不是。”
他无情地戳破了她为他找好的借口,对她道:“方才我就是想让青衣脱了她的衣服。”
云黛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他竟然承认了。
“如今你也知晓了,你觉得我还能容你么?”
她原先不知道的,分明是他偏要说给她听的——
云黛水眸凝了雾汽,声音打着颤:“我……我做花肥也是不香的,其实我很会伺候人的,您要不给我一次机会吧。”
她说着便想伸出小爪子揪住他的衣摆,给自己增加几分安全感。
叶清隽却戳着她的脑袋不许她挨近,吓得她险些一个趔趄往后倒去。
叶清隽声调微冷:“叫你伺候我,还不知道谁吃亏。”
被嫌弃了,云黛只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小爪子。
“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事情成了,我便不再与你计较……”
云黛一听到自己还有活路,忙点头答应,“您的忙我自然要帮的。”
叶清隽挑起唇角道:“你去想个法子,叫苏玉娘喜欢上我,我就饶了你。”
云黛错愕地“啊”了一声。
叶清隽挑眉:“办不到?”
云黛立马摇头,并昧着良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呢,我办得到。”
叶清隽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叹了口气,又抚了抚她脑袋道:“若是你我有缘,明年兴许还能一起看荷花……”
云黛闻言顿时打了个寒颤。
夜里头,云黛一个人摸黑回了稚水苑。
翠翠早在屋里,见她回来,还满脸笑容。
云黛疑心得很,怎对方一点都不害怕。
“家主待姨娘真好,知道姨娘闯进去了,还迁就姨娘呢。”翠翠说道。
云黛道:“你怎不怕他,先前咱们分明瞧见他们那样对待苏姨娘……”
翠翠理所当然道:“她惹得家主生气了,家主惩戒她一下罢了,想来也没什么。”
“是么……”云黛恍惚得很。
“是啊,奴婢出去的时候青衣就是这般解释的。”翠翠说道。
云黛看着翠翠,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悲凉。
明明她和翠翠一同撞见的,偏偏翠翠就能有这种相信假话的机会。
若是家主说出这样的解释给她听,她也是信的。
明明她还主动给家主找好了借口呢。
云黛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屈,闷闷地进了屋里睡觉去了。
待到第二日,翠翠已经和寻常一般模样,无忧无虑的,可云黛心里却压着个秤砣一般的任务,叫她食不下咽。
等用完了早膳,云黛便换了衣服,要去看望苏玉娘。
翠翠只当她是心软,跟着她去。
到了那里,苏玉娘却躺在榻上一副病弱模样,身边也是有个叫雨蝶的丫鬟伺候,旁的有人来往,必然也是轻手轻脚,显然她们也是知晓苏玉娘的脾性。
“我这里往日都没什么人来走动,你能来看我实属难得,昨儿叫你看笑话了……”苏玉娘脸色冷淡得很,可声音却透着些许柔意,显然对云黛并没有什么敌意。
云黛忙道:“是我去的不是时候……也怪我不该随意抱了你的猫,你莫要嫌弃了它才是。”
苏玉娘神情忧郁道:“我倒不是嫌弃了它才将它留在你那里,我是觉得我命如草芥,也不知能苟活到哪日,白白能找到它自己喜欢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云黛听到美人话里话外都有着轻生的念头,心里也有些酸涩,她再瞧见对方手腕上的淤痕,想到自己带来的药膏便拿了出来,与对方道:“这药可以消除淤青,你若是不介意,我给你涂上。”
苏玉娘迟疑了一瞬,却仍朝她伸出了手去。
云黛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她原还以为对方是个极难相处的人,如今见了才知晓对方只是面子冷,性子却是暖的。
云黛一面给她涂抹药膏,一面又与她说了好些闲话,临去时候,苏玉娘却叫丫鬟拿来了自己簪盒从里面挑选出了一支芍花玉簪来。
“我们头一次见面,你赠了我治愈良药,我怎么也该赠你个物件,往后你不吝往来才好。”苏玉娘说道。
云黛不好意思拒绝,便由着她亲自给自己簪上了头,又叮嘱她好生休息,这才去了。
出了那青菊苑,云黛与翠翠道:“那苏姨娘分明是个极好的人,先前听你说,我还当她是不爱理人的。”
翠翠道:“姨娘又不是低人一等,她是万春楼里出来的,又比谁能高贵,只是奴婢先前也以为她是个冷傲的人,今日瞧着,原是孤寂惯了,头次受到外人的关怀,竟好似与姨娘一见如故。”
云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反而生出了迟疑来。
真要帮着家主拉这皮条,云黛还觉得良心有点过不去呢。
青菊苑里,云黛与翠翠走了有一会儿,雨蝶便扶着苏玉娘从榻上坐起。
“那云姨娘原就是个村里来的,她单纯得很,也曾叫家主喜欢过一段时日,后来却因为太蠢,惹得家主生气,被赶回稚水苑去了。”
苏玉娘睫毛颤了颤,露出浅笑道:“单纯是好事儿啊,可惜自个儿蠢还要掺和进来……”
雨蝶打了水来,替她将手腕上的药膏擦洗干净,低声道:“那您还赠她玉簪作甚?”
苏玉娘怜惜地摸了摸雨蝶的手道:“你一心为我,我舍不得你替我背黑锅,如今有个合适的人来,我也等不得了,叫她背了这黑锅岂不正好?”
雨蝶顿时露出了感动的神情来:“若不是为了我,您早就没了累赘……”
苏玉娘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要说话,却忽然猛咳不止。
雨蝶帕子都来不及递送给她,便瞧见她咳出了一手的鲜血。
雨蝶顿时给吓哭了。
“真的耽搁不得了。”苏玉娘皱起眉嘀咕了一句,又将手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