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赵府尹和王翰林都还没有走。
赵府尹见王翰林瞧着那顾解元离开的方向,好笑道:“看样子,稚圭似乎很中意那位顾解元。”
“谈不上中意,只是有些欣赏罢了。”他同那顾邵,也算是有缘了。这次观望,也知道对方不仅学问好,还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如此学生,实在很难叫人不注意。
“怎么,朝廷里的那些人又入不得你的眼了?”
提到这个,王翰林无甚表情:“尸位素餐之辈而已。”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被旁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
赵府尹自知说不过这位执拗的好友,当即转移了话题:“我瞧那位顾解元是打定主意要去京城赶考的,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在会试中名次如何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些必须得由他自己操心。”尽管王翰林这样说,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多添了一句,“你多盯着点,莫让他出什么意外。”
赵府尹摇了摇头,却又笑着应下了。
这王稚圭,还真是……都没有见过几次面,就这么护上了。
还有那位顾解元,还真是运气极好,这么就入了王稚圭的眼,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
秦先生过来接顾邵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弟子身边围着许多人。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顾邵如今是解元公,想要与他相交的自然大有人在。
秦先生走了过去,唤了他一声。
顾邵见是他先生,忙与众人道了一声歉,赶紧走去秦先生身边了。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太多了吧。
秦先生见他走得急,本来想要多问几句,这会子也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下去,等上了马车才问道:“我刚才听那些人一直提到王翰林,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邵挠了挠头:“王翰林就是,呃……就是此次乡试的主考官。”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少给我打马虎眼。”教了他这么久,秦先生还不知道顾邵这是想要岔开话题?
没法子,顾邵只能实话实说。
秦先生听着,一双眸子却越瞪越亮:“你果真入了王翰林的眼?那可是王翰林啊!”
顾邵还有些发懵:“不过就是一个翰林罢了。”
“糊涂东西!”秦先生狠狠地拍了他一脑袋,用力之大,拍得顾邵差点眼冒金星。
只是这样,秦先生犹不解气,“你知道什么?王翰林可是天甫年间的状元,翰林院的一把手,简在帝心!他虽不是太傅,可却是实际上的帝师,那王家更是百年流传的世家,不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素有威名,你以为呢?”
顾邵说不出话了。他以为,这王翰林就只是个无名之辈,谁知道原来来头竟然这样大。
……那,那他要是敢放他鸽子的话,岂不是会死得很惨?
顾邵想着,忽然战栗了两下。不,也许没有他想的这么可怕。王翰林再厉害,也不过只是在京城厉害罢了,可能压根管不到这个地方来呢,顾邵安慰自己。
“你说王翰林还赠了你东西,东西呢?”
“哦,对了!”顾邵赶紧将东西取出来,“在这儿。”
他到现在还没有看,如今当着秦先生的面打开后,才知道王翰林送给他的是一支湖笔,上面还刻着蟾宫折桂的画,精美异常。
秦先生面露笑容,看来,这位王翰林是真的对他家学生中意了。一时秦先生又问:“你没有同王翰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顾邵有些犹豫:“倘若说了,那该怎么办?”
秦先生白了他一眼:“倘若说了,你怕是彻底完了。你可知道,咱们这镇江府的府尹便是王翰林的同年,关系素来亲厚。那金坛县的杜县令,更是王翰林的门生,你自己说说,你能怎么办?”
顾邵身子完全僵住了。杜县令竟然是,竟然是王翰林的门生!
“系统,你坑我。”顾邵绝望道。
系统摊手:“方才我可什么都没说。”
“就是你的错!”
“那你也可以不去考啊。”系统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看看镇江府的举子会如何唾弃你,金坛县的杜县令会怎么打压你。哦,以宿主这样的厚脸皮,想来是不会太在意的,反正丢得也是秦先生和你爹娘的脸,又不是你的。啧啧啧,脸皮厚就是好。”
顾邵往后一靠,满身颓废。
他好惨,真的……
对顾邵来说,这次的打击还是有点太大了,一下子打乱了他原先所有的计划。回去的时候,顾邵便有些没精打采的。秦先生也没有多想,满心以为他是累着了,回去之后便叮嘱他好生休息,毕竟,往后还是要考会试的,不能这么快就熬坏了身子。
顾邵听到会试两个字,心头又中了一箭。
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之后,顾邵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捂着眼睛,一脸痛苦:“系统,我,恨,你!”
系统耸了耸肩膀,完全无所谓。它可不在乎宿主恨不恨他,只要宿主能上进,改了那些恶习便是了。
“宿主不必担心,不过是会试而已,有本系统在,必定能保证宿主金榜题名的。”
顾邵就冷笑:“是啊,你多厉害啊,不听话就电,谁还能强得过你去?”
系统觉得这话有些逆刺耳:“可要是宿主肯听话,好好学习,正经做人,本系统也不会强制惩罚?”
顾邵拔高了声音:“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系统没有说话,不过意思不言而喻。
顾邵气得脖子都红了,发难道:“你之前欺负我,今日算计我,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愧疚之情?”
“抱歉,系统没有感情。”
顾邵呸了一声:“别给我推辞。总之,你记着这回是你错了。还有,我不喜欢受人掌控,以后别替我做决定。”
“只要宿主好好考会试,本系统才懒得干涉你的决定。考中了,往后宿主如何行事,系统也都不会多干预的。”
顾邵眼睛一亮:“真的?”
“本系统言出必行。”说完,系统又放缓了语气,“毕竟,宿主已经改变许多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大彻大悟,改头换面。”
顾邵有些受宠若惊。
系统继续:“不过说实话,宿主能考中解元,我还是挺惊讶的。”
顾邵抬起下巴:“这有什么,不过就是解元而已。”
他瞧着嘴硬,心里却乐得不行。看来这系统,也不是完全不会说好话的嘛。短短两句之后,顾邵彻底被安抚了,美滋滋地躺了下来。
他哼了哼,有点得意:“不过就是会试罢了,以我的本事,考个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系统露出一丝微笑:“确实如此。”
“那可不?”顾邵继续得意。
可是得意一会儿,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起来,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想不出来。只是隐约之间,觉得他仿佛跳进了一个大坑,且这坑还是他自愿跳进去的。
顾邵毕竟没有那么时间胡思乱想。在秦府里修养了一日过后,秦先生又马不停蹄地领着顾邵四处拜访。
顾邵一开始还挺不乐意的,结果被秦先生训了两句之后,便不敢有怨言了。拜访的多了,顾邵也渐渐琢磨出味道来,秦先生,这是想让他多结交几条人脉呢。
明白过来之后,顾邵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
其实他本来就是个善于交际的。长得好看,嘴巴又甜,如今还有一个解元公的名头加身,与人结交,每每无往不利。这才没过几日,府城里头的士人圈内,便对着新任的顾解元满口称赞了起来。
这些风评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也未必什么用也没有,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在府城又逗留了五六日之后,师生二人才打道回府。
秦家兄弟两个还想让秦先生多住些日子,转头就被秦先生给怼了回去:“不孝子,你们母亲还在金坛县呢!”
“那您也可以将母亲接回来住啊。”说话的是有些委屈的秦二老爷。
“想得到美。”秦先生嗤笑,“回来做什么,给你看孩子不是?”
他们夫妻俩才没这个闲心雅致去操心小辈的事。回府城长住?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秦家两兄弟被自家父亲彻底伤了心。
急着要走的秦先生到底还是走了,他对这府城尤为嫌弃,对两个儿子更为嫌弃,在秦先生看来,两个儿子都是那种读书读迂了的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做做学官了。
正因为不会留恋,所以离开的时候,秦先生都是笑着离开的。
顾邵看了看秦先生的脸色,又看了看两位师兄的脸色,心中默默地心疼了他们一下。
再见了两位师兄。
不,是再也不见。这鬼地方,顾邵再不想来第二次。
回金坛县的路依旧顺当得很,五天过后,顾邵和秦先生便回了金坛县的秦府。
周师娘一早在等着了,待小童传来了确切的消息,便立马赶了过来。
“可算是回来了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秦先生看到她之后,也赶紧加快了步子,将自家学生甩到身后。
两人走到中间,秦先生才握住了周师娘的手:“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想早点赶回来。”
“赶个什么劲儿,你那身子,别又赶出什么毛病出来。”
“怎么会,我身子好着呢。”
顾邵在旁边看着,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平日里他们先生也算是不苟言笑,就算对待两位师兄也都是能黑脸则黑脸,他还以为先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了,没想到在师娘面前,竟然……
咦!
顾邵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周氏打量完了丈夫,见他果真没有事,这才将目光转到另一位身上。
“哟,我们的解元郎也回来啦。”周氏打趣着。
顾邵抿嘴一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师娘。”
“你考中解元的消息,好几日前我们便知晓了。还是杜县令亲自派了人过来,不止通报到了咱们府上,连上枣村,你爹娘那儿,都不忘派人去通知。你爹娘得了消息之后,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是好呢。”
顾邵却没想到,爹娘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周氏又道:“他们一心惦记着你,每日都会过来问一声,今儿可不巧,他们上午才来的,你们偏偏下午才回来。”
顾邵盯着秦先生。
秦先生眼下心情也好,见学生看过来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大方道:“先放你五的假,你且先回去,等五日过后,我再领着你去见郑远安,商议会试一事。”
顾邵现在听到会试两个字都头疼。
能放多久是多久,他也不挑,是故,顾邵连忙道:“多谢先生,那学生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秦先生摆了摆手,还让车夫送一送他。
上了马车之后,顾邵因为连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这回不仅考中了举人,还是个解元,这次回家,村里人必定对他刮目相待!
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些人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