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时,东滨国的海边码头,场面非常热闹。
有商旅乘坐往返的车马,装卸着各类行商的货物,还有捕鱼返航的船只和结伴即将出海打渔的渔民,各自忙碌着。
两个劲装打扮,腰佩长剑的男人,一左一右,跟在一个容貌气质皆不凡的小男孩身后。
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身穿玄色锦衫,长得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唇朱似丹,一双瞳孔黝黑的大眼睛,看过去闪闪放光。
他走得步伐很快,气息均缓,没有带出半点声响。
身后的两个男人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
看来小少爷跟着他师父学了两年多,轻功的基础打得非常扎实了,武剑超在心中暗想。
路上不会打架吧,他和超超好兄弟可要看好了,千万不能让小主子们掉进海里去,还是觉得跟着主子更省心啊,夏风在心里叹了口气。
三个人走到了码头,穿过了围栏,又朝着人烟稀少方向的海边走了走,远远就能看到一艘三桅帆船静静地等待在那里。
宇多多的眼睛倏地亮了,他上挑了一下眉梢,在距离帆船还有数十丈时,笑着大声喊道:“大哥!快出来和我一较高下!”
在无人应答的空当中,宇多多脚尖点地加快了速度,走出了一步抵三步的效果。
似是听到了他的喊声,从船舱里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走上了甲板,站到了船头上。
宇多多一见他,哈哈笑起来,连呼:“大哥!”本来的疾走变成了小跑。
宇多穿着一身白衫,双手负后,轻声道:“二弟,在学所有成前,我不会再和你比试。还有,你如此聒噪,会被爹赶出岛去。”
他清晰的声音强有力地从远处的船头传过来,宇多多一听,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宇多多肖似其母莫悠悠,宇多肖似其父宇君奕。
从出生会说话开始,宇多多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和大哥宇多比试!
什么都可以比,小时候没学功课武艺,就比谁吃得多,比谁尿得远,比谁跑得快。
比试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个兄弟快五岁分开时。……
夏风和武剑超护着宇多多,由吊梯登上了帆船。
“大哥!我可想你啦!”
宇多多豪放热情地向宇多展开了他的怀抱。
宇多不太习惯地后退了半步,依然被宇多多紧紧地抱住了。
感受到弟弟的欣喜和激动,宇多的小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他这才抬起手,拍了拍宇多多的后背。
不等他说什么,宇多多抬起脸,提问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大哥!娘好吗?我两年多没见她了,特别特别想她!”
“小妹还那么胖乎乎吗?你有没有告诉她少吃点,小心太胖,长大了嫁不出去!”
“大哥你习武的进展怎么样?师父已经开始教我轻功了!”……
宇多感觉自己有点头疼,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出了一句:“再聒噪,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
宇多多哈哈大笑,“大哥,你学爹说话做什么,你和我年纪一般大,我才不怕你呢。”
“还有啊,”他小手摸上了宇多的嘴角,按着两侧向上方提了提。
“你学爹的表情做什么,你要多笑一笑,你看小妹,傻乎乎的,一天到晚没事总在傻笑,爹娘多喜欢她啊。”
宇多拽下了他的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你嫌弃我!”宇多多大叫!
“啾啾啾”空中划过一道红混白的身影,身后还跟着数只海鸥……
“小羽毛!你好吗!”宇多多朝着天空上的鸟儿挥手叫着。
“啾啾啾”:我很忙!
数只海鸥“欧欧欧”:老大哎,你慢点飞,收下我们这些小弟吧!……
眼见起风了,夏风连忙在一旁递上了话:“小主子们,快开船了,进船舱歇息吧。外面海风太大,小心冻着。”
“好啊,大哥,我们去下面再说。”
宇多多故意又牵起了宇多的手,抓得紧紧的,拽着他往船舱走。
让他再嫌弃他,他非要和他亲密接触不可,今晚他还要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觉!必须!
船舶驶出了码头,朝着令出海之人避而远之的,许多年前便有海盗经常出没的海域行去。
据说,出海的船只一旦误入那片海盗猖獗的海域,不论船上装着什么货物,都被会那些凶残的海盗当成过海费用,洗劫一空。
哪怕是一艘空船,没有货物,有女人也会被劫走。
若是连女人都没有,那么长相秀气年轻的男人也是可以顶一顶过海费用的。
若是只有一个粗糙的老渔夫,那么放不放过这个老人,就要看当时海盗们的心情了。
这是东滨等做海上生意的国家都清楚的传闻。
他们不清楚的真相,却被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几年前,一艘小船载着几个面带鬼脸面具的男人,闯入了这片危险的海域。
他们在海上掀起了数丈海浪,将那些做海上强盗营生的男人们打得哭爹喊娘,跪甲板求饶,誓会重新做人。
最后,海盗们被赶下了船,纷纷改行去陆地的国家生活。
他们之所以被改头革面,被赶出海域,只因为他们当时的海盗老巢占据着海中的一处群岛。
五六个临近的小岛屿,组成了一片海上的美景胜地,而这片胜地,被人相中了。……
宇多和宇多多在船舱里吃过了晚饭,到了晚上歇息的时辰,宇多多赖在宇多的房间里不肯走。
两个人躺在一起,夜很深了,还在互相讲着这两年多各自的生活。
“大哥,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外面很好玩的!”
宇多多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外面的诱惑。
宇多不为所动,淡淡地答道:“不想,我想和爹娘在一起。”
听他说起这个,宇多多神色黯然下来。
虽然他很喜欢师父,师父对他也很好,可是他也很想娘亲,想像大哥和妹妹一样留在娘亲身边。
他努了努鼻子,声音闷闷地道:“我也想和娘在一起,为什么娘生了我们三个,只有我去楚天和师父学本事。一定是因为爹娘最不喜欢我,所以才送我去的。”
见他情绪低落,宇多认真地对他说:“爹娘很惦记你,你刚离开时,娘很想你,还哭过好几次呢。”
宇多多漂亮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因为娘以前答应过你师父,生下孩子来要拜他为师,自然要言而有信。
听说,我们小时候才两三岁时,你的师父来过巫族族地,当时就定下了要收你当徒弟。娘舍不得,才又多留你在身边过了一段日子。”
宇多多快五岁时,被楚霁威收为徒,接进了楚天皇宫。
同时,宇君奕也带着莫悠悠和宇多、宇萌萌离开了长天山巫族,出了海。
宇多多离开爹娘一晃过了两年多,莫悠悠想儿子,的确偷哭过好几次。……
宇多一本正经地把他所掌握的相关细节串了起来,告诉宇多多,娘亲的诸多无奈与不舍。
“哈哈!……”
宇多多激动地搂住了宇多的脖子,知道大哥是在安慰自己:“大哥,你真好。”
他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师父说过,他曾经和爹爹在长天山上比试过武艺!我问师父谁赢了,师父说他和爹爹不相上下!”
宇多不自在地把他搂着自己的手往下拽,“在爹面前,不要提你师父,爹会不高兴的。而且,我相信爹肯定会赢!”
宇多多的神色纠结起来,他希望爹赢,也不希望师父输。
“太晚了,快睡吧,睡醒了船就能靠岸,就能见到娘了。”宇多伸手笨拙地拍了拍宇多多的肩膀。
宇多多对着宇多又嘀咕了半天,这才迷糊着睡了过去。
晴空万里,船舶停靠在环形岛屿的主岛浅滩岸边。
宇多多一下船,就朝着站在岸边不远处的两个人影狂奔了过去,大喊:“娘!娘!”
莫悠悠高兴地朝着他挥了挥手,腰间被男人搂着,没法提起裙角跑过去。
她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宇多多,嘴上叮嘱他:“不要跑得那么快,小心摔倒。”
眼见着可以扑进娘亲的怀抱了,宇多多却被一阵难以突破的劲风挡住了前行的步伐。
他两腿在原地费力地登着,双臂挥舞,着急得脸蛋通红。
莫悠悠掐了一把身边的男人,“你拦着他干什么,那是我宝贝儿子!”
有自己娘亲发话了,宇多多这才觉得空气中的阻力渐缓下来。
他意识到了他举止上的疏忽,便放满了速度,疾步走到了莫悠悠面前。
先是规规矩矩地对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唤道:“爹,儿子回来了。”
宇君奕淡淡地“嗯”了一声。
宇多多的目光转到了莫悠悠的脸上,眼睛里冒着渴望的光芒“快抱我!快抱我!快抱我!”
有爹在,只有娘亲主动抱他,他才能依偎在娘亲的怀里……
莫悠悠伸开双臂,笑容灿烂地满足了自家儿子的心愿:“儿子!快来!让娘好好看看!”
“娘!……”
扑进了莫悠悠的怀里,宇多多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埋着脑袋在柔软的部分蹭了蹭脸。
娘亲好香啊,娘亲好软啊,好舒服啊!
身边泛着寒气也不用怕,娘亲身上暖暖的,啊,可惜能这样抱着娘亲的机会太少……
宇多也走了过来,“爹,儿子接弟弟回来了。”说完,目光很羡慕地看着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弟弟。
“嗯。”宇君奕一字回应。
莫悠悠捧着宇多多的小脸蛋,亲了好几下,稀罕了半天。
她哈哈笑个不停,左手牵着宇多多,右手朝着宇多招了招,“走吧,跟娘回家。”
宇多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娘亲的手。
莫悠悠一手牵着一个,不得不把自家男人甩在了身后。
宇君奕抿了抿唇,莫悠悠想宇多多了,宇多多这次回来只是住一个月而已,之后他们就能再恢复到幸福的二人世界了。
原来占岛海盗们所住的龙王殿被改建,前后几个宫殿看起来和小型皇宫差不多。
莫悠悠左手牵着宇多多,查看楚霁威有没有教他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当初,她在晋阳和楚霁威做生意的时候,答应过他一个条件。
后来,他在楚天国当上了太子,送她回巫族时,提出将来要给她的娃娃做师父,莫悠悠就答应了。
谁知道,答应的时候简单,真的要和儿子分开的时候,这个心痛!
做人啊,说话承诺不要过于草率,要考虑考虑自己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能不能受得了!
莫悠悠看着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宇多多穿着玄色锦衫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扮过的无忧公子的小号版,感觉超Q超可爱。
“娘,我学了很多本事呢!师父教我读书,教我画画,还教我轻功!……”
宇多多小嘴一刻不停地给莫悠悠汇报他的日常。
莫悠悠笑着连连应好,只要楚霁威不教她儿子偷东西就好。
“娘,妹妹呢?”
“嗯?在旁边的岛上学飞针呢,知道你今天回来,她一会儿就到。”
在宇君奕十分不负责任地给自己两个儿子,取名宇多和宇多多之后,莫悠悠忽然反应过来,这个霸道的男人在说自家儿子多余!
怕他给女儿再取名成宇多好,或者是宇三多,她强烈要求女儿的名字由自己来取。
没有什么取名才华的莫悠悠“宇”了半天,突然想起那句流传于现代的著名的言情格言——情深深,灵感来了,小女儿就叫宇萌萌。
后来,宇君奕说女孩子要学些自保的功夫,问宇萌萌想学什么。
五岁的宇萌萌歪着脑袋,眨着她的大眼睛想了半天,才糯糯地答道:“我想用绣花针,扎坏蛋。”
听到小女儿有如此壮志,莫悠悠感慨,多么有个性的女儿啊,比她小时候有想法多了!
小姑娘嘛,学点功夫防身,很有必要!不要像她娘似的还没有战五渣的水平。
大长老听说宇萌萌想学功夫,不放心,特意派了几个族里身手不错的妇人过来。
妇人比男人细心,更了解女孩子,知道轻重,不至于累坏了宇萌萌。
宇萌萌今天甩飞针,扎到了几只小蜜蜂,开开心心地回来了。
一见宇多多,她咧嘴笑:“二哥,好久不见你,你长得更英俊了!”
宇多多听得心里忒舒服,看着脸蛋还胖嘟嘟的妹妹,越看越觉得好看,也不说她胖乎乎的事了。
“二哥给你带了许多好玩的玩意儿!都给你!”
“谢谢二哥!二哥最好啦!”
宇多看着二弟和小妹,心想虽然小妹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但是小妹说话的语气和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和娘很像。
这次宇多多回来,宇多和宇萌萌也回来主岛,难得和爹娘在一起多待一段日子。
宇君奕给他们两个人分别安排了满满的功课,并且,每月逢初一、五,才能回到主岛的宫殿来,见上爹娘一面。
好不容易见到娘,宇多多靠在莫悠悠一侧怀里,会撒娇的唯一的女儿宇萌萌也靠在另一侧怀里。
没有老大宇多的位置了,宇多就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娘亲和弟弟妹妹的对面,听着她们说话,看着她们微笑。
宇多从出生时就乖巧,很少吵闹,很少哭,长得又像宇君奕,莫悠悠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小时候的宇君奕一样。
为了避免自家大儿子越来越像他爹那样清冷,莫悠悠总喜欢逗他,将宇多的面无表情逗出各种富含情绪的表情来。
实际上,老大宇多虽然外表看起来像宇君奕,并且常冷静得面无表情,但是因为从小身边有爹娘,有弟妹,有亲情的关爱,他眼中的光芒始终含着温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