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能猜到那“黄雀在后”的究竟是谁。说来说去，最希望看到我和金禹坤产生误会彻底分手的人，不用说也知道。冯芷茵一个穷学生，没那么大的能量管得到南平，那剩下的也就只有艾堇澜了。
而明知道艾堇澜和我关系很差，他却不防着，难道还当他自家老婆是朵白莲花不成？所以他上当也好，受骗也好，不冤枉。
派人来盯着我，追踪我，一直跟到了贡城来了，想必他也费了不少的工夫，但是我不领情。
在他说自己一步走错步步皆输的时候，我也并没有任何同情心。对于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来说，他确实算是走错。
既然心里还有我，既然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我相信他并不是吃饱了撑的。可是呢？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和艾堇澜结婚这件事，肯定不是在一分钟之内发生的，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各种利益的权衡，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既然决定了，也就意味着他很清楚这一切给我带来的伤害和后果。
从前，或许他仰仗着我无依无靠，只能在他的羽翼下委委屈屈地摇尾乞怜，所以他敢于肆意伤害我。而我终于有一天硬撑着，带着一身的伤痕跑了，他又开始后悔，想叫我回去。
这世上，总归都是有舍有得的。他什么都不想舍弃，只能换我来舍弃。
大概是我的反应太过于冷淡，他转过身去，对着窗外站了好一会儿，调整好了情绪，才回过身来，看着我。
“清欢……”
我不应。
他俯身半跪在我床边。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清欢，假如我离婚，你还肯嫁我么？”
我没想到他一开口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愣了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你会离婚么？”
他果然沉默了，没有马上回答我。
我就知道，婚姻不光是两个人的事，而且是两个家庭的事。这世上大部分人，对待恋爱的态度并不认真，但是对待婚姻的态度却很认真。
因为婚姻一旦破裂，就意味着两个家庭的联盟要彻底崩解，特别是对于金家这样的生意人家，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我这么反问他的目的，并不在于要逼他去考虑这个问题。
所以我没等他回答，很快地继续说道：“我不会嫁你。不是因为你离婚不离婚，而是因为你我都已经辜负过彼此了，为何还要再次辜负别人？”
当他带着哀伤看着我的时候，我躲开了他的目光。
“好，好，清欢，你总算是心平气和地跟我说了一次话。”
“是，我今天是心平气和地在跟你说话，没有赌气，没有不甘心。禹坤，我们分手了，孩子我带，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他转过去，趴在婴儿的小床边上认真地看他的女儿。他很清楚，这个孩子永远不会叫他爸爸，甚至于未来让他见着的机会，也会少之又少。
“也看不出像谁来。大概像你会多一点，女孩子像你好看。”
她太小，皮肤还有点发红，不是电视里能看到的那种白白嫩嫩的婴儿样子，大概是还带着胎里的模样没长开。是真看不太出来像谁，这会儿看着谁都不像，眯着眼睛跟个小老头一样。
我也更希望她像我多一点。毕竟宋玥在北陵待了那么多年，她肯定是认识金家父子的。如果孩子样子太像金禹坤，她一定能看出来不对劲。
他拿出钱包，从里面摸出一张卡来，放在了婴儿床上。
“清欢，这笔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不是给你的，密码是她自己生日。”
我于是看着他，没说话。
我其实也没打算拒绝，当然，我也不会动那笔钱。如果我的生父当年曾经给过我妈一笔钱，兴许我就不会混得那么惨，甚至要出卖身体，我妈也就不至于晚景那么凄凉惨淡了。
我的书湄比我幸运一点，她生父现在给她一笔钱，等她长大以后，即使我这个当妈的捉襟见肘，她也还可以用那笔钱保障自己的衣食住行和学业。
他到底还是可怜自己女儿的。
“我该走了。”他轻叹一声，“每一次跟你告别，都像是诀别一样。”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这话没有办法说出口。该散了，都得散。
金禹坤在站起身来准备走的那个瞬间，他闺女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咧开小嘴放声大哭起来。
好家伙，就跟知道这是要和亲爹告别了似的。
金禹坤回过身来，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用力伸开小胳膊大哭的小崽子。看了一小会儿，终于犹豫着把她从婴儿床里头抱了出来，抱在怀里摇了摇。
小家伙的哭声真的小了。
不过没多大一会儿，亲爹的怀抱也没有让她觉得舒服更多，她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我想她应该是饿了。
我从他手里接过孩子，解衣给她喂奶。
金禹坤一直在旁边看着，眼里似乎有慈父的光辉。
吃饱了，她继续睡，他从我手里接过孩子，近乎贪婪地又抱了她一会儿，看她睡熟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了婴儿床里头。
“走了。”
他走出去。
婴儿床就放在我床头，大概是为了方便照看和喂奶，离得很近。我把身子探过去，从她的小被子底下摸出他留下的那张卡，悄悄地收了起来。
然后不到三分钟，盛亦宸就进来了。
看我情绪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冲着门外愤愤不平地嘀咕，“真是阴魂不散！”
我笑着拉他，“好了，都过去了。他以后不会再来的。”
盛亦宸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清欢，你是真心想要他走，再也不见他的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有点莫名其妙地笑道：“当然是，怎么了？”
他闷闷地低着头，“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怕你受委屈。我不怕你离开我，就怕你跟着我的时候心里委屈不甘。我想留着你在我身边，可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上……”
我抱着他脖子，“傻瓜，哪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