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的表情坚毅,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车里的三个人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古怪。
我疲惫地靠在金禹坤身上,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继续多久,我甚至不清楚,这样的生活,到底是快要结束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金禹坤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他的手指绕着我的长发,慢慢地说道:“清欢,后面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我有点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一向都知道金家的水可能很深,但是现在这么大一件事都被挖出来了,金文柏和乔晓玉那边问题应该不大了,金禹坤现在等于已经成为金裕海的唯一选择,他何必还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那边没这么简单。二十多年来,我妈一直都想把他们踩进泥里,但是始终都维持了这么一个稳定状态,她也没办法让我爸离婚娶她,我妈也没办法让我爸丢开那边。
就算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一个动静,我也不相信他们这么容易就被弄死了。你看着,那边必定还有后手。保不准哪天还得来查我。”
要是乔晓玉来查他,那可就有点麻烦。毕竟,不管是我还是金禹坤,都是冒牌货。
我看着金禹坤,但我瞬间想起,孟家还控制着医院呢,就算乔晓玉能想到这一桩,查起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我稍微放下心来。
我忽然有一种患难之交的感觉,此时此刻,我和金禹坤,两个人就像是两只在风雨中互相群暖的小动物,彼此都有着不同的伤痕,面对的却是相似的伤害。
我抱着他不想撒手。
车子走到一半,还没到家,却停下来,我抬头问他,“你去哪儿?”
他淡淡应道:“回公司,上班。”
呃,他这个心理状态比我要好太多。对了,现在时间还早呢,他可不像我这种身份,一天到晚那么散漫,还有时间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的。
穆白把车子开到他公司前面,他先去公司了,我一个人,其实也不想回家,叫穆白开车带我在北陵随便绕绕。我心里有点乱,就算是坐在家里,也坐不安稳。
穆白把车子开到了城市边缘,这种微雨天气本身出行的人也少,马路宽广,视野开阔。我靠在后座上,打开窗户,吸一口潮湿的空气。
这时手机响了,我接通,是董其枫。
我已经有好一阵没有见过他了。我问他,你回老家去了么。
他说没有。因为他姨父在这边看病的缘故,他也就没急着回去了。他好像心情也有几分郁闷,说约我出来和咖啡,我说好。
我见到董其枫的时候,他好像清减了几分,看着比先前瘦些,但精神还算不错。我揶揄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苦笑,“蒋小姐,你知道我的,我啊就是心不够大,总放心不下。早就打定主意要离开北陵,换个新环境,不管这边的事情了,可我就是放不下。
我知道,你都得笑话我了,一个大男人这么优柔寡断的,拿得起放不下。连我表哥都说我没出息,我也没处说去,我就跟你这么唠叨几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别嫌我烦……”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份放也放不下的事,他放不下的是冯芷茵,而我放不下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金禹坤还是我妈的那些沉重的往事。
我静默地做着这么一个聆听者。
但我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情,其实董其枫的话,我并没有全部听进去。
“清欢?”他叫我。
我愣了一下,“嗯?”
董其枫很认真地看着我,我顿时有点失神,他刚才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么,我没听清呢。但我还是顺口说道:“我听着呢。”
“我说,你救救芷茵,她太疯狂了。我表哥是认得她的,这段时间她在公司里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她最近越来越疯狂了,我怕她这么下去,总有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我总觉得金家有那么一个可怕的漩涡,我已经卷进来了。我尚有金禹坤多多少少护佑我一点,如果冯芷茵也卷进来,她可能会比我还惨。
但我不认为我能救得了她。我撇撇嘴,“你太高看我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谁来救救我?”
“你?”他似乎有点不信,或许是不觉得我还需要谁来拯救,他笑笑,“蒋小姐,你开玩笑。你是自愿入坑,除了你自己,谁能救得了你?”
我不以为然,“冯小姐也是自愿入坑的,难道是你我按着她的脖子,逼着她去做这些事的?在你眼里,她就是一百个好,她做了什么坏事,都是我们这样的坏女人怂恿的,都是让我们带坏的。
而我们就是坏到骨子里的,不用别人带,自己本身就是坏的。你就想说,假如她不在华苑里面待上那么几天,就不会变坏是不是?
讲道理,如果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在坏人堆里待上几天就变坏了,她就白受你们这些好人影响了二十几年!”
我的话咄咄逼人,但他苦笑了一下,“蒋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芷茵阅历少,她就是因为从来不知道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子,所以才禁不住那些诱惑,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诱惑背后藏着多大的危险。
你不同,你对于这些都司空见惯,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这些东西背后隐藏的可能是什么,但你还是决定去做,是因为你已经权衡过,认为自己输得起,这不一样。”
我不赞同。
“我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无奈为之。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样的路么,难不成你真的觉得每一个华苑出来的女人都那么自甘堕落,非得把别人家都给弄得乌烟瘴气才满意?”
他耸耸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又偏偏要歪曲。你自己说无奈为之,那我问你,怎么叫无奈?是因为穿不起名牌衣服,背不起名牌手袋,还是因为戴不起三克拉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