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散落在地上的钞票全都捡起来,码整齐,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小包,放进去。我整个人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眼泪彻底失去控制,在地毯上泅出一小片深色的水迹。
他始终都在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走过来,一弯腰把我给抱了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地上凉。”
这一句话,语气依然是不冷不热的,可是像是一根针直接戳到我心里去了,我整颗心满满的全是痛,好不容易稍微止住一点的眼泪,哗的一下再次流了出来。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毛巾浴袍,精壮的胸膛贴着我的肌肤,带着一点刚刚出浴的潮湿,带着他暖暖的体温。我下意识地就抱了回去,靠在他胸口,贪婪地感受他的体温。
哪怕是一丝半点的温暖,来自他,都让我眼泪停不住。
他没动,我似乎听见他在头顶上一声长长的叹息,但他没有推开我。
隔了一会儿,我低声问,“你都知道了是么。”
“是。”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可是其中又仿佛蕴含着无数的心情,很多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根本形容不出来。
他这个肯定的答案,大概应该包括我和金裕海的事,包括我的来路,之类的,我不太确定是否包括渣哥和盛老大那边的麻烦。
我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平时是极少去华苑的,偏生昨天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就过来了,我不太相信那只是巧合。可他既然知道了,他来,偏偏又点我出台,算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敢看他,脸始终都埋在他怀里。
他稍微松开我一点,指尖缓缓抬起我的下巴,他刚才用力捏的痕迹还在脸上,我刚才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还有我浮肿的半边脸,现在妆粉全都已经洗掉,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依然泛着红,有点微微的辣痛。
他的手指抚上来,“痛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痛了。”
他看着我,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也痛,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的沙哑。我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那两道剑眉,认真的眼,我全都无法回避。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书房里那幅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他苦笑一声,“原来如此,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偏偏在那么一个不太合适的时间把你带到了我身边。假如当初,你先遇见的人是我,大概一切都会不一样。”
“你讨厌我么,我是一个从龌龊的泥潭里爬出来的女人。”
他轻叹一声,“不怪你,只不过恰好那个人是我爸。”
我靠在他胸口。说实话,我到现在依然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孟淇云对我恨之入骨,他们肯定是不允许我再跟他们儿子有什么瓜葛的。
在我摸不准他意思的时候,他依然只是我今夜的客人,我不敢多说话。
他抱着我,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泪眼,我的脸颊,好一会儿,才沉沉地说道:“清欢,一直到刚才,我都恨你。从那个点台的名单上看见你,直到你出现,这一段时间,是八分二十九秒,我都在期盼看见的不是你。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一天,你不认为当我知道这些真相以后还会在意你,换句话说,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爱。所以我恨你,恨得想撕碎你,然后把你折叠起来,塞在心里,带走。”
我稍微直起身子,跪在床上,抱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眉毛,眼睛,一路向下,一直吻到他胸口,停留在他左胸心脏的位置。我的嘴唇感受着他强有力的的心跳,问他,“现在呢,还在恨我么?”
他按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扣在他的胸口,“恨,你离开我刚刚一天,就开始出台,你这个女人,真可恨。可是刚才你低头落泪的样子,我心疼了。和这些心疼相比,恨有点少,就全都被盖过了。”
这种话,又有种猝不及防的暖意。我终于在他面前撕破了最厚重的那张面具,忍不住再次落泪。
他感觉到胸口的潮湿,双手把我的脸捧起来,又一次看见我的眼泪,他微微蹙眉,有点无奈。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低下头,亲吻我的眼睛,顺着我脸上的泪水。这样清浅撩人的吻,让我眼睛痒丝丝的,忍不住推他,“又苦又咸,别闹了啦。”
他把手放在我心口,“这里是不是更苦?”
我脸上还带着泪痕,故意把气氛调得轻松一点,“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他“哧”的一声笑出来,“这么没羞没臊,可见是刚才的惩罚不够。”
他的身体稍微往前一倾,我便失去了重心,朝着后面仰躺下去。他顺势覆上来,一半身子压在我身上。我以为他要再次求欢,虽然下身依然还有点火辣辣的痛,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拒绝,于是把两条胳膊环在他腰上做出配合的姿态。
他却扯过被子,遮住我不着寸缕的身体,然后只是在被子底下紧紧地抱着我,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刚才疼么?”
如果此时他是原谅我的,刚才那一点疼痛真的算不了什么。
我轻轻摇头,“还好。”
他抱着我,一直蹙着眉头,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过了片刻,说道:“我爸妈都是这样的老派人,但他们都在很努力接受新的事物。这个事情他们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但我会慢慢想办法说服他们。暂时我们可以不住家里了,我另外找一处房子给你住,先不和他们说了。”
他的心意,真是有点太大了。
我怔怔地,“那你今天来华苑,是来找我的么?”
他在我耳边,亲吻我的耳垂,轻声的,“你不在家里,就觉得家都不像个家了。哪怕只有一天,我都觉得,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这个女人,好像天生就是一杯毒药,等我发现的时候,忽然就已经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