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虽然摆放的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极其用心。
光看盛装饭菜的餐具,用的村里少见的洁白瓷器,被谢母擦得锃光瓦亮,连一滴多余的水都没有,更别说豁口缺处,显然是全新的,生怕小公子嫌弃。
那熬得金黄浓郁的鸡汤里除了一整只皮烂肉软的老母鸡外,还有蘑菇、淡水豆腐、陈皮等配料,老火熬煮,用以去油腻,伴随着热腾腾的米饭香味,蒸腾起一阵熏人的白气,实在叫人食指大动。
旁边一碗肥瘦得当的土豆红烧肉,点着碎碎青葱,软嘟嘟,油亮亮,仿佛一筷子下去就会戳碎,八角、茴香等香料烧得极入味,就连里面黄澄澄的小块土豆都带着肉香,馋得桌下小白狗嗷嗷叫。
这简直是极佳的人间烟火风味。
姜勤风和谢灵檀并肩坐在一条木板凳上,俯下身吸一口香气,他惹人喜爱的地方就包括从来不吝惜对旁人优点的夸赞,当即眉开眼笑,由衷赞美:
“谢妈妈,你手艺真是太好了,肉也好,菜也香,应该去开家酒楼,一定很受欢迎!”
除开肉菜,还有一大盘清炒鲜蔬,青莴笋块、红萝卜片和黑木耳朵,都像刚从田里采摘下来般新鲜,看着就清爽,姜勤风手边还有一小碟脆口泡菜,水心小萝卜、长条豇豆和小块蒜头,全都水灵灵,煞是喜人。
谢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雪衣小公子是精脍细米娇养出来的,万般担心自己款待不周,没想到会得到他如此热情的夸奖,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夹起一个鸡腿,放在他碗里。
“好孩子,快吃。”
与此同时,谢灵檀也把鸡腿分给姜勤风,他的速度甚至更快。
姜勤风苦恼地看着碗里,两个大鸡腿,满满当当的,吃不完啊。
他看看谢哥,瞧瞧谢母,把谢灵檀的那个鸡腿夹给了谢母。
“您做饭辛苦了,吃一个吧。”
谢母明白姜勤风的意思,笑得更慈祥了。
姜勤风吃饭的空闲,顺便把喂了桌下嗷嗷待哺的姜小风。
还是凡狗好养活,柴十二和江小佑那样的灵物,当真是挑剔极了的主,前者只认柴京彦牌猫粮,后者只吃火属性灵物。
养灵宠是真的费钱,幸好他不缺灵石。
三人虽然头一次共同吃饭,却意外极和谐融洽,似有脉脉温情流淌其中。
谢灵檀是个不爱说话的,默默就把碗筷收拾了,打扫得干干净净。
姜勤风不仅天性自来熟,还有给蟾宫桂讲睡前故事的好底子,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其他的不说,专门挑谢灵檀修炼的趣事,说得活灵活现,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乐得谢母哈哈大笑,一下子年轻好多岁,目光灼灼,恨不得听他讲个三天三夜才好。
真是可惜,要是这个小公子是个闺女就好了,这样她绝对会劝说儿子一定要把握机会,赶紧娶进门。
姜勤风注意到谢母身旁的空位,这才想起:“谢村长呢?”
“哦,他啊,红线节马上快到了,领着村里的汉子进城,做些零活儿,帮着布置场地,挣点小钱。”
人间每年九月的红线节等同于现代的情人节,五年前姜勤风他们七月份就走了,自然没赶上,这次刚刚好。
谢母笑眯眯道:“你们也去看看啊,没准能寻到好姻缘。”
不过气氛再融洽,也难以避免地。聊到离开的事。
谢灵檀:“今天下午我们就走。”
谢灵檀这具身体的主人早已死于魔人感染,虽说他这几年对谢母多有照顾,时常写信寄钱,却也很难把对方当作真正的母亲看待,反倒觉得土著姜勤风时时念起家乡,更应该带着他早点回去。
另外,五年前他与江佑邻短暂相处过,对那位哥哥的印象还停留在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天性残忍上,绝不可能让姜勤风一个人回去。
听到这话,谢母表情瞬间黯淡,低头沉默半响,又抬头勉强挤出笑容:
“是啊,你们的事更重要,不用担心我,他爹不在,我要留下来看家呢。”
那表情活像才看到儿子带媳妇回家的老母亲,马上得知他要带人回娘家过年。
姜勤风心有不忍:“也不用这么急,再多留两日吧。”
谁料谢灵檀说:
“你许久未回家,这对于我来说更重要。”
姜勤风还想再谈论讨论,谢母却不愿他们因为自己起了争吵,连忙劝道。
“真的没事,这村子里要什么没什么,呆着干嘛?而且都在说江大公子不日要与上官小姐成亲了,你这个做弟弟的,是要早些回去,免得错过喜事。这样吧,过个夜,明天再走。”
说起江佑邻,姜勤风实在很难相信他喜欢一个女子是什么模样
这些年他们书信往来颇多,从其中可知江家大少爷平日里将自己的行程排得满满的,修行、学堂和管理城中事务,每日都忙得不得喘息,几乎没什么其他爱好,怎么说恋爱就恋爱了呢?
姜勤风没辙:“把您儿子拐跑啦,下午一定要让我多做点活才行。”
“哪里舍得。”谢母乐了。
他们从灵宝一行开始,落海、救人、秘境比试再到林钟情偷袭,意外频出,险象环生,心神无时无刻不紧绷,如今在这袅袅炊烟小山村,劈柴插秧话家常,倒生出些偷得浮生一日闲的轻松。
香薯村地处南方,红薯喜温,一般春夏种植,为了挣钱,村民还会在这样的九、十月份,种一波冬小麦。
种小麦,先要深耕细翻,再适时种苗,合理密植,尽可能缩短播种时期,平常都是谢村长带着村里的汉子做,既然谢灵檀和姜勤风来了,自然准备顺手给谢母排忧解难。
虽说村长儿子这个头衔在上清境有点不够看,但在村里却威风得很,谢家的条件也是最好的,农田最大最肥沃,颇有地主之风。
姜勤风一边用法术挖土一边暗想:跟着谢哥回来,仿佛打开了这个世界的种田副本。
谢灵檀灵力比不上他,也不说话,闷头播种小能手,动作极快极利落,不一会儿便种了大半片,看得隔壁田里的汉子们目瞪口呆,这片青葱色的小麦仿佛瞬间就播种好了。
他们偶尔直起腰,歇息片刻,只见天高云淡,青麦围屋,绿水映坡,一派靓丽的田园风光。
时不时吹过一阵凉爽秋风,送来空气中的泥土芬芳,因为才下过雨,湿润润的,很是清新,猛地呼吸一口,只觉得五脏六五像吸了薄荷糖那般舒畅。
“累了吗?喝点茶。”
不知谢灵檀从哪里找来的草药茶,褐碗里的茶水清澈见底,带点琥珀色,应是加了点乡村蜂蜜,上面飘着两小朵洋甘菊,喝起来微甜中又有青草香,味道好极了。
姜勤风边喝边瞧他,谢灵檀生得俊朗帅气,他从来都是知道的,但此时此刻,这人就这样舒展地站在面前,气质卓然,剑眉凛冽,隐隐还能看得出点天师门新晋剑神的冷酷模样,但视线下移,那唇线分明柔和得比乡间的云还悱恻,顷刻就从天上掉到人间,但凡他想,只手可摘。
真像个温柔的地主少爷,递上一杯贴心的茶啊。
姜勤风其实只是突如其来地移不开视线,又担心直愣愣的被对方发现,便一直喝着茶,借机窥视。
看他都喝光了还捧着杯子,谢灵檀以为小公子当真口渴,立刻转身再去拿,他的头发太长了,就算竖着高冠,紫色发丝也倾泻至臀部,一转身,光华流转,华美至极,姜勤风差点,只到腰部。
第二次回来,他竟把茶壶也顺到了,满脸写着:
你快来喝,这次管够。
秋天的日头也温吞柔软,谢灵檀身着黑衣短打,干净利落,更凸显出蜂腰猿背,他吞噬龙鳞后,长得更快,以后怕不是要向上清之柱寇元化挑战,是极其具有男子味道的身材,偏偏现在他还上襟散乱,汗珠儿散落,喉结滚动,说不出来的性感,叫人好奇这衣服脱下来,会是什么风光。
姜勤风捂向自己被茶煨得暖暖的胃,脸颊微红。
好生奇怪,明明只喝了谢灵檀一杯茶,怎么心跳得这么快呢。
为了打消这份奇怪的感觉,姜勤风提出一个问题:“谢哥,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也可以净化灵物?”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一方面,他想继续伪装成nc,看看魔道玩家到底有什么打算,更想趁机坑袁泽善一把。
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再和谢灵檀说谎,要是被对方发现掉马,也没那么糟糕。
谢灵檀:“我心里有个猜想,与你有关。”
“哦?有点意思。”姜勤风洗耳恭听。
谢灵檀:“现在来看,我、你还有燕倚云都能净化灵物。”
“是啊是啊。”姜勤风连连点头。
难道……他猜出来了?不愧是谢哥,聪明的。
谢灵檀:“我吞噬龙鳞便有此能力,燕倚云受过大凤眷顾,我在想你是否……不经意与麒麟之类的灵物结缘过。”
如果是龙凤,他和燕倚云如此熟悉,必然能察觉出来,只能猜测是其他灵物了。
姜勤风不可置信:“????”
这、这也太笨了吧!
还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麒麟有关系?
要是他真和麒麟有关系——
他、他就在谢灵檀面前跳段甩开膀子,跳段脱衣舞!
谢灵檀看小公子突然失落的样子,好生疑惑,只能再满上一杯茶,小心顺毛:
“多、多喝热水?”
姜勤风:“……”
莫挨他,他要炸了。
他们想偷闲归他们想,两个神仙公子来村里,还顺手救活了一大片树林,这样的大事,怎会不引来围观?
小姑娘家家的害羞,还能矜持,像那些七大婶婶八大嬢嬢,休完午觉,赶紧带着男娃女娃来开开眼,沾沾仙气。
“大哥哥,大哥哥,你们真的都住在云朵上面吗?”
这群小孩眼睛大大的,脸蛋红扑扑,多数连他们的腰都够不到,好奇天真又拘谨礼貌,倒是可爱得紧。
姜勤风抱起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让她把手环在自己脖子上,唇角含着笑意:
“是啊,我们住在天上,今天专门来看你们这些小仙女。”
他生得好看,又笑得温柔,连说话都甜丝丝的,不惹小萝莉们喜欢才是奇怪,很快就收到一大堆小手绢、小簪花做礼物,也不拒绝伤她们的心,而是偷偷施法放回她们身上。
谢灵檀在旁边看着就已经觉得足够,却没想到自己这副样子,小男孩们还敢上前询问,居然夸他的剑英武,夸张的还要认他做义父。
这位紫发修士可不像上面那个一样温暖,他对待旁人表情从来冷厉肃杀,连眉梢都有剑意,一眼扫过去,半个字都没说,便吓退了多半小孩。
不,竟然还剩下一个矮矮的小瘦子。
他脸面脏污,眼中泪光一闪而过,面对修士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就算腿肚子都在发颤,也咬着牙逞强。
“我看你背剑,是不是很厉害?我把这辈子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帮我杀一个人好不好?杀了她!求求你帮我杀了她!她害死了我娘!”
小瘦子这些话竟引得谢灵檀少见露出怔然神色。
他紫色眸子中划过不明情绪,像一簇火星滋滋地落入石油池底,刷地一声,天雷地火,电紫赤焰自地狱深处层层冲撞上来,在瞳孔处炸出巨大火花,紫雾重重,浓郁、深沉又化不开。
那是一道镇压野兽的重枷沉锁,谁也不知里面到底关着什么。
他说:“我……已经很久不接这种事了。”
语罢,谢灵檀转身离去,走到姜勤风身边,不带丝毫犹豫。
那小瘦子望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们不是神仙吗?我娘,我娘是被魔人害死的!他们都不管,你们也不管吗?”
姜勤风听到了,走过来询问:“魔人?”
如果是魔人作祟,确实归他们修士管。
魔人乃是百年前从魔域传来的傀儡,身带魔毒,一旦沾上短时间内就会被感染,和末世背景下的丧尸有些相似,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其中分为普通魔人和高阶魔人。
高阶魔人不仅外表与常人无异,还可修行境界与控制普通魔人,长期以来,一直是修真界的隐患。
“那天我在后院喂鸡,听到门口有人来,我娘出去接待,是个女子,要一碗水喝,后来……后来等我出去查看,我娘就已经变成魔人死掉了!一定是高阶魔人,她把我娘感染成魔人,又杀了她!”
小瘦子抽抽噎噎,难过极了。
一个妇女跟在他身后,本要捉他,看到姜勤风,见势不妙,急忙解释:
“你们可别听崔幸这臭小子瞎说!他娘是被流寇□□死的……哪里有什么女子?我是她妹妹,我还不清楚么?”
姜勤风暗想,她这话解释得奇怪,先否认女子,而不是否认魔人,似乎在掩盖什么。
说到魔人,其他村民也讨论起来。
“你们还记得三年前连犯四十多起命案的高阶魔人孟克尘吗,好家伙,被刺了好几百剑还能伤人,头掉了竟然不死,好像只有把他们身体里的毒丹挖出才能完,太可怕了。愣是让七八个修士与他同归于尽!”妇人心有余悸。
粗鄙汉子大笑道:“死了多少神仙,我不清楚,我只记得他专挑寡妇下手,弄完还把别人杀掉,据说……那些女人被发现时,肚子涨得溜圆,像是西瓜一样,里面全是……毒液。”
“毒液?还有这回事?”
“哪里是毒液哟,分明是……嘿嘿,这也算高阶魔人的特异之处了。”
听者立即露出恶心欲呕的神色,涉及这方面阴私,八卦的声音便小了不少,她们窃窃私语,面红耳赤,自以为不会被听到,奈何姜谢二人都是筑基的境界,五感远比普通人敏锐。
姜勤风也是一时无语,继续听崔幸说。
“他们都不准我去临江城,把我关起来,还把我娘的尸体偷偷烧掉了,呜呜呜呜,我亲眼看见的,我娘就是变成魔人死掉的!”
崔幸衣裳沾着泥土,甚至磕绊出加个几个破洞,当真是听到有仙人来,好不容易跑出来求助的。
“胡说,明明是我姐姐说身子不干净了才烧掉。大家评评理,没有我李秀管你吃管你喝,你能活到现在?呸呸呸!小白眼狼!啊啊啊啊!你敢咬我松开!松开!”
她越说越气,扬手一指,去戳崔幸的眉心,没成想被他一口咬住手指头,疼得脸都歪了,怎么甩也甩不掉。
“松嘴松嘴!”
姜勤风见这么吵也不是方法,用手轻轻拍崔幸的背,太瘦弱了,骨头都咯手。
崔幸松开嘴,扑在他怀里大哭:“神仙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就是有个高阶女魔人!她害死了我娘!”
谢灵檀与姜勤风视线一交。
谢灵檀:“你可知一万个普通魔人里面才可能出现一个高阶魔人,这又并非开皇,离魔域甚远,怎会有高阶魔人?如果有,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我、我也不知……”崔幸畏惧他,低下头小声说话。
谢灵檀:“看来是你突见母亲死亡,神志不清,才出现幻觉,你再想想,那女人的声音是不是特别娇嫩尖细,让人心生不悦?”
“是啊是啊,那女人声音听着年轻!很年轻!”崔幸猛点头。
谢灵檀:“嗯,那就对了,你再听听你姨说话,是不是差不多?你对她心有怨怼,才幻想出一个年轻女人,魔人,也不过是你下意识对她的丑化。”
崔幸被他这番话说得晕头转向,震惊地盯着这个俊美的紫发修士。
似乎真是这么个理。
“难道我想错了?”
他怀疑人生。
李秀看小白眼狼服软,可太高兴了,她劝他劝了好久都没起色。
“还是你们仙人会劝人!”
“崔幸他姨,他肯定被娘亲的死吓傻了,得治病,我们有种丹药吃掉可以忘记最近的事,不过放在家里。”
姜勤风配合忽悠,顺便赠送温柔笑容,对女子杀伤力极大。
李秀甩手:“那就麻烦仙人啦!什么都忘掉是最好的。我跟着你们去,你们说个价钱吧,出得起!”
于是他们四人一起回到谢家,才进屋,谢灵檀把施法李秀定在原地。
崔幸还在大哭:“不,我不吃,我就算疯掉,也不愿意忘记我娘!我不吃!”
谢灵檀嫌他吵闹,塞了一颗褐色小丸子进口中。
“咦……甜的?”他咂咂嘴。
姜勤风确认没人跟上来,呼出一口气:“这事蹊跷,村里肯定有人监视,轻举妄动,便会打草惊蛇,委屈你了,刚刚我们是在骗她。”
一个坚持是□□死的,一个坚持说是女魔人所为,李秀一个村妇,说话漏洞极多。他们都更偏向后者的说法。
“不过,谢哥,你怎么这么会说啊,没病都被你骗病了!”
谢灵檀莞尔:“你也不错。”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形成极好的默契,一个眼神的相交,便能心领神会,猜到对方的考虑。
“高阶魔人危险极大,哪怕公孙叔叔在也极难对付,我们得赶快确认踪迹,禀明上清。”姜勤风神色严肃。
“崔幸,她只借了水?”
崔幸:“嗯嗯!”
谢灵檀:“她应该从灵檀树林过来,那边连接着灵宝。”
“咦,你怎么知道?”
崔幸疑惑极了,跟不上这个古怪修士的思路。
你说他冷淡吧,有时候又有那么点温柔的样子,你说他温柔吧,一记眼刀就让人闻风丧胆。
“哪有单单借水的,我只是猜测路上小动物可供她吃食,却没有水源让她解渴,这附近,也只有树林凋零,半点汁液都喝不着。而且……”
姜勤风接话:“你才七八岁,眼中的年轻,怕是要更小些,估计是个少女啊。”
总的来说,就是四月前有个年轻的高阶女魔人来到村里,杀掉了崔幸的母亲,匆忙逃走,怪就怪在,知情人都刻意隐瞒,甚至毁掉死者尸体。
谢灵檀:“我看她打扮虽然朴素,言语之间分明炫耀富贵,看来得了什么人的好处,猜测是哪家小姐感染魔毒,一直掩藏,中途发生意外,恐怕败露才杀人灭口。走灵宝到临江城的商路,有钱有势,受伤小姐,我们去临江一问便知。”
“可……她到底是怎么感染上魔毒,变成高阶魔人的呢?就像你说的,高阶魔人万里挑一,这里离魔域甚远啊!”崔幸被忽悠得现在还不清醒呢。
谢灵檀:“灵宝医修冠绝天下,她应该是去灵宝治病的,若说在哪里感染,机率最大还是在开皇与魔域的交界处——
唔……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呢?”
他指的姜勤风。
姜勤风感慨:你要是把这份聪明劲头放在我身上,我早就掉马了好吗!
魔人之事,非同小可,如此一来,他们就得尽快前往临江城。
他们嘱咐崔幸暂时先假装失忆,顺从李秀,免得打草惊蛇,之后向谢母道别,收拾齐整,把灵宠收入空间法宝,一路飞剑,总算在天黑闭城前,到达临江,在城门口才下剑步行,前往江府,拿护城所的通行令。
五年过去,临江城变化极大,愈加繁华热闹。
眼见得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小酒馆、胭脂铺、肉店、药房比比皆是,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商贩热情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肩倚草垛的小少年,来回踱步,招揽路人,包裹着蜜色糖浆的大红山楂闪着诱人的光。
人人都称赞,是江家两个公子为临江带来越来越好的生活。
江二少爷在仙境修行,为城池赢来不少修士的庇护,未来也是极好的依仗;江大少爷则在城内协管诸多事务,手段凌厉,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且乐善好施,万人称赞。
他们走上一座造型优美的拱桥,这桥横跨碧色水面,有如垂虹卧波,桥头水兽石柱,獠牙外翻,通身雪白,悬挂三角青绿旗帜,上书玄色字体,正是一个大气磅礴的“江”字。
桥面人来人往,公子哥们凭靠桥侧栏杆,观赏河中往来船只,姜勤风朝下一瞥,果然,船头站着的女子们都戴着白色蚕丝手套。
这可太巧了。巧得叫人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那下面的女子却都以为他在看自己,个个脸红羞涩,从来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神仙少年,一时间竟说不出到底是眼前人好还是江大少爷好——
嗯,这个才是真的又恨又爱,至少江家少爷在遇见上官之前,从来不沾花惹草,眼前这个却眉目温柔,似乎眼波流转间,处处含情。
谢灵檀把眼睛乱放电的小公子拉下桥,快步走向江府,没成想,扑了个空。
管家点头哈腰:“竟然是二少爷回来了,不过通行令在大少爷那里,今日刚好是上官小姐的生辰,他与上官小姐去坐莲花灯船,怕是很晚才会回来……而且我看他们偷偷准备了许多天灯,怕是准备要求亲哦。”
“上官姑娘到底是何人?”
“她家世显赫,姐姐是受宠皇妃,父亲是名声响当当的大商人,商路四通八达,连三大境的灵宝法器都能卖卖呢!要是真能娶到手,对我们临江当真是件天大的好事!说起来,当真是有些高攀的,但谁叫她对我们家少爷一见钟情呢?”管家口气得意洋洋。
这些巧合在一起,不得不叫人怀疑,这个上官就是从灵宝境过来的高阶女魔人。
谢灵檀:“眼见为真,我们去看看。”
若要推荐临江城游览观光的好去处,本地人总是会怂恿外地人首先去江府之外,看看商国第一俊美的少年,见过的人立刻生出留下的心,之后再推荐,便是青江边的莲花灯船,也是一绝。
娘子们织就最华美的绸缎,再细细裁剪成莲花花瓣的形状,边缘裹上金丝,便可灵活伸展,然后再由能工巧匠,一片一片连接到碧玉莲台上,那莲台设计更是巧妙,中间做空,可放入不同颜色的灯烛。
放红灯,便发红光,看起来如同艳丽夺目的红莲花,放白灯,便发白光,叫人想起天真无邪的白色莲花。
这还没完,最后由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施加咒术,使其不畏水侵、不怕撞击,凭借触碰花瓣,即可轻易操纵,漂流江中,
不过由上面这一系列制作流程就能看出,此船造价极高,所以空间也小,最多容纳两人,乘坐的一次花费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接受的。
也正因这些原因,这船只在临江世家子弟中流行,这名正言顺的二人时间,正好方便他们约会心上人,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干扰,妙不可言。
这江边平时人流如织,就算不坐船,看风景的也多,今天为了江少爷和上官小姐的约会,竟然专人清场,姜勤风和谢灵檀赶到时,只见得皓月当空,水面上飘着几十朵白莲灯船,众星拱月般把唯一的红莲灯船包围中间,江波托莲船,灯烛映辉夜,一水的花灯灿烂,涟漪阵阵,遍目璀璨,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好似一条天地之间缓慢行进的银河,它们浩浩荡荡漂远了。
“我们跟上去。”
姜勤风和谢灵檀飞上其中一艘白莲灯船,紧随其后,看见前方盛放的红莲中,并肩站着一对年轻情侣。
那少年少女皆着火红华裳,丝帛鲛纱,层层叠叠,长发披背,艳气逼人,仿佛大婚在即的莲花妖精。
少女背影已窈窕生姿,惹人遐想,没想到身侧的少年郎更是俊秀风流,只见那腰肢劲瘦,偶然一阵夜风,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如同羊脂白玉般的细腻。
在满眼花灯斑斓璀璨中,依旧他是最耀眼的星辰,哪怕倒映在水上的隐约面影,都美得好似最痴狂的绮梦,哪怕被鱼儿戳破了,也叫人想把它们再次拼凑起来,珍藏心间。
真想看看他的正脸啊。
上官姑娘羞涩道:“你、你怎么不笑呢?”
江佑邻:“我天生不爱笑。”
他的语气冰冷,绝非有情。
“没事,你不笑更好看,我、我更喜欢。”
她说完又羞答答地低下头,忍不住伸手整理头顶珠钗宝饰,丁零当啷,将微微松散的红宝鎏金莲花簪插回发髻中。
姜勤风定睛一看,上官双手都戴着蚕丝手套,而且……
她身上的气息总觉得莫名熟悉。
“今日,你让我如此打扮,难不成只因为我的生辰?会有其他惊喜吗?”
她声音呐呐如蚊蝇,不管真面目如何,对江佑邻的确是挖心挖肺的好。
这个问题让江佑邻话语中带些笑意,估计他唇角也上扬了,惹得上官一阵激动,侧脸痴迷地看着他,双腮飞红,如同抹了最浓丽的胭脂。
“当然是有的。你看。”
江佑邻说话字正腔圆,嗓音柔和,短短几个字,却透露出罂粟花般的吸引力,诱惑人情不自禁地沦陷其中。
天瞬间被人点亮,流光溢彩,原来是无数天灯从白莲灯船中释放,如同蒲公英飞散絮果,漫天华彩,梦幻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