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柑橘和麝香缠绕而成的泡泡一戳而破,屋外短促的门铃声像一把无形的匕首,冷酷无情戳破了屋内旖旎缱绻的气氛。
门铃还在继续。
温以然已经睁开眼，下巴往门口抬了抬。
宁远低头暗骂了一声，急急丢下一句“等我”后，转身出了厨房。
原本想要直接将门铃拆下,结果却在监控中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宁远下意识怔住。
宁远“噫”了一声,男孩目光还停留在电子屏幕上的人影，温以然已经从厨房出来。
耽搁了这么一会，沾在红唇上的棒冰早就取下。
温以然趿拉着鞋子从厨房走出，从男孩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她嘴边还咬着碎冰,试图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含糊不清道了一句。
“谁呀？”
不经意抬头一瞥,目光却直直盯着电子屏幕上的人影，温以然差点被碎冰呛住。
她睁大眼：“林嫣？”
屋外林嫣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身子蜷缩成一团，仔细看还能看见里边粉色睡衣的领子。
女人头发乱糟糟缠成一团,小脸冻得通红，大概是冷得狠了，林嫣不住地跺着脚,妄图博取一点暖意。
连帽衫下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鎏金棕红大门猝不及防被打开,三人同时怔在原地。
宁远心底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门口的女人嗷呜一声,直接越过宁远扑向身后的温以然。
“呜呜呜然然，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你要是再慢五分钟开门，明天就能看见一个热搜头条——南城某城区惊现活的卖火柴小女孩！！！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哀嚎声在耳边响起，冷气随着林嫣进来，将宁远单薄的上衣吹成鼓鼓的，男孩面无表情抽了下眼角，宁远阴沉着脸将门合上。
转身看见无尾熊似的挂在温以然身上的林嫣时，宁远轻嗤一声，太阳穴抽搐得越发厉害，半点怜香惜玉也没有，直接将林嫣从温以然身上拎开。
男孩声音冷冽：“你身上冷，别冻着她。”
若不是看在以前林嫣帮过温以然的份上，他直接就将人丢出去了。
然而林嫣好像半点也没有将宁远放在眼里，双手依旧紧紧抱着温以然不肯放松。
听见宁远的声音，林嫣终于从温以然怀里抬起头，目光在温以然和宁远脸上来回打转，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什么了？”
她缓慢眨了眨眼。
这么晚的时间温以然还在宁远家里本来就不科学，更何况宁远面色看着，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打断那啥一般。
林嫣无声咽了咽喉头。
宁远没好气轻哼一声：“你说呢？”
原本还以为林嫣或许还有些许愧疚，指望着她早点离开。
结果林嫣听完，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女人若无其事从温以然身上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了宁远一眼，老气横秋端着道了一声。
“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点，不可”
“太过放纵”四个字还哽在喉间，就被宁远打断。
“林小姐，”宁远抬头，视线轻飘飘在女人脖颈上某处扫了几眼，他弯了弯唇角，冷笑出声。
“你家里的蚊虫好像有点多。”
林嫣：“”
温以然：“”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都是成年人，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那上面的印子是什么。
温以然垂首轻咳一声，暗暗拽了拽宁远的袖子，她轻声道：“我有点冷，你帮我倒杯水过来。”
女孩唇齿间还有残留的碎冰，热水给谁不明而喻。
饶是再怎么不情愿，触到温以然哀求的目光时，宁远还是乖乖去了厨房。
“商樾这个”
暗自在心底咒骂了某个没有节制的男人之后，林嫣不动声色地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了脖颈上可疑的红印。
“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接了宁远递过来的热水，温以然忙递给林嫣。
一连喝下大半杯热水，林嫣终于缓和过来，手机还被她捏在手心，林嫣在空中扬了扬：“我刚去你家找你了，你不在家。”
电话也没接通，林嫣第一时间就想到宁远，果然在小洋楼找到人。
“是出什么事了吗？”温以然凝眉，目光在林嫣脸上打量，双眉拢了拢，“是不是商樾”
话音未落就被林嫣打断：“不要提他！”
女人愤愤不平，玻璃杯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林嫣忍耐不住开始控诉：“你知道他刚刚有多过分吗！！！他居然怀疑我在和别的男人果聊！！！”
口中的温水差点被自己喷了出来，温以然差点被水呛住，女孩僵硬着转过脖子，她讷讷道。
“你在说什么？”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其实就是林嫣这段时间泡澡的时间有点奇怪，每天都准时准点抱着手机哼着小曲进了浴室。
心情雀跃的好像在和哪个小情人约会。
泡澡的时间不仅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而且林嫣泡澡的时候，商樾一直听见浴室有别的男人的声音。
“你也知道昨天是双十一，我好好在里边泡着澡等着看李佳琦直播，准备和千万个小妖精开始抢口红的时候！！他就突然冲！进！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必明说，林嫣不仅报销了一个手机和口红擦肩而过，而且还将家里的水果糖依次尝了个遍：）
知道林嫣是在看直播，商樾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依旧不肯放过尝水果糖的机会，拉着林嫣解锁了家里剩下的其他口味，那架势好像一夜之间集齐七张小卡片就能召唤神龙一般。
温以然：“”
宁远：“”
温以然默默将玻璃杯搁到一边的茶几上，“所以你现在”
林嫣哼唧几声：“无家可归了。”
她指了指自己，余光瞥见宁远阴郁的目光时，林嫣悄悄压了压唇角，又嘤嘤嘤躲进温以然怀里，明目张胆开始卖惨道，“所以小然然今晚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收留一个刚和心爱的口红擦肩而过，还被迫承受了一场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
话音未落客厅再次响起门铃声。
林嫣唇角笑意一僵，木着脸从温以然怀里抬起头，恼怒瞪了对面的宁远一眼，又哼唧哼唧躲进温以然怀里。
“呜呜呜然然你不能赶我走！！！”
话落又咬牙切齿：“不管那个王八蛋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宁远无辜地耸耸肩，未等林嫣动作就已经站起身，直接将屋外的人放了进来。
“谢谢。”商樾朝宁远颔首。
“不用。”宁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平平，“把你的人带走就好了。”
商樾点头。
一进门就看见躲在温以然怀里不肯抬头的林嫣，商樾也不着急，缓缓在温以然对面坐了下去。
见林嫣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刚洗完澡出来就找不到人有多慌张。
沙发多了一个凹陷，商樾放软了语气：“嫣嫣，和我回去。”
女人依旧鹌鹑似的不肯抬头，开始在温以然怀里装死。
宁远在玄关处听见商樾的话，漫不经心轻呵了一声，往上翻了个白眼。
这能带走才怪！！！
他双手环胸倚着墙，却听商樾淡定自若，男人掩唇轻咳一声。
“下周陈洲在海城有一个路演”
温以然怀里的女人稍稍有了一点动作。
商樾再接再厉：“还有下个月圣诞节陈洲在易达广场有一个站台活动”
温以然怀里的小脑袋终于稍微往上抬起了一点点，偷偷朝商樾的方向觑了一眼。
商樾假装没看见，唇角却是微微往上一勾，继续道：“听说青果台的跨年晚会名单已经出来了，陈洲也在上面”
温以然膝盖上的鹌鹑彻底抬起头。
林嫣若无其事甩了甩头，将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她站起身，优雅得体，仿佛刚才不肯离开松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林嫣弯腰在温以然肩膀上轻拍了拍：“今天有点晚了，然然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说完女人已经干净利落转过身，目不斜视地从宁远身边经过。
只留下门口一个目瞪口呆的宁远。
这也行？？？！！！
商樾唇角克制不住往上扬了一个幅度，见林嫣已经出门，男人起身理了理领口的褶皱，刚走没几步又往回走到温以然身侧，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直到鎏金棕红大门重新关上，客厅终于又回到刚才的安静。
只除了一个坐立不安的男孩。
原先挑好的影片已经失去意义，想到刚才转身瞧见的一幕，宁远心底划过一丝忿忿，双手抱着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好几次抬头看温以然都是欲言又止的。
他知道商樾是沈屿之的好友，然而除了商樾，他找不到第二个能将林嫣带走的人了。
第五次对上宁远望过来的视线，温以然终于忍不住：“想问什么就问吧。”
“没，没有。”宁远心虚移开目光。
温以然蹙了蹙眉，直接将宁远心底的疑惑点了出来：“你是想知道刚刚商樾说了什么吧？”
男孩垂首敛眸，依旧死鸭子嘴硬：“没有。”
“宁远。”温以然终于耐不住，她凝眉正色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吗？”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她眉头皱得更紧：“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处在一个很怪异的临界点上，虚无缥缈一般。”
“像今晚林嫣可以和商樾赌气离家出走，普通情侣会有隔阂会有冷战会有吵架，但是我们之间——”
她指了指自己：“我们之间不可能有这种问题出现。”
温以然苦笑：“因为你不会告诉我你生气了。”
宁远睁大眼，想要说什么却无从开口，最后还是抿了抿唇，不语。
“我以前总听人说，爱情之间谁先爱上谁就输了，可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温以然垂首，声音闷闷。
“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这段关系如果只有你一人一味的忍让和退后，最终也会变质了的。”
“等你耐心散尽的那天，我们也就散了。”
宁远愕然，手指紧紧攥着女孩的手腕，他咬牙挤出两个字：“不会。”
温以然不为所动：“就像今晚的事，你想问什么都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女孩仰起头：“我喜欢的是那个完完全全的宁远，他好与不好，我都喜欢的。”
宁远有片刻的怔然，末了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直接将人拉到怀里。
温以然不知所措惊呼一声。
猎人终于摘下了伪装多日的面具，宁远声音蕴着笑意。他凑近女孩耳边，低低笑了一声。
“然然，你不要后悔。”
温热手心慢慢贴上女孩后颈。
温以然心间一紧。
却见男孩缓缓低下头，目光虔诚而专注，声音旖旎缱绻。
“是你说的，会喜欢我的。”
“可不能后悔。”
不后悔的代价，就是那一盘准备第二天吃的饺子，直到第三天早上，温以然才终于见到了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