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说是私奔,其实就是到对面不远处的小洋楼。
去东京之前小洋楼的修葺已经进入尾声,现下已经修整完毕。后院的花园翻了新，重新播种了温以然喜欢的芍药花,连着还有好几株桂花树。
冬日暖阳落下来，覆着的积雪开始消融,化了的水珠欲坠不坠,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光亮。
宁远牵着人进来了花园,还是冬日,花期还未到，入门只看得见满园的雪色。
温以然还记得宁远之前说的,小洋楼是送给宁母的礼物。
思及此，女孩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侧身转过头，目光落在身边男孩脸上，手指微曲了曲。
呼出时还带着白气,温以然一张小脸还埋在厚厚的围脖下边,女孩声音嗡嗡。
“宁远，你妈妈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的宁远猛地一顿,下意识皱了皱眉,视线触及到女孩疑惑的目光时，男孩忽的眨眨眼，他讪讪弯了弯唇,语气迟疑。
他双唇嗫嚅,话音未落,鎏金珐琅大门已经被他推开，里边的一切触不及防出现在两人眼前。
身后同时传来女孩倒吸冷气的声音。
温以然震惊瞪大眼：“你不是”
之前的设计图她也有看过几眼，只不过因为看不懂，所以温以然只粗粗扫了下就没再理会。
这会子重新看见还是愣了半晌。
宁远之前有意将整个小洋楼重新修葺，然而乍一看还以为没动工过，隔间还是保留原先的样子，只是装潢新了点。
男孩站在她后边，抬手将门掩上，顺便也将身后的冷气隔绝在外。
宁远轻声道：“我本来想将这里装修成你喜欢的模样。”
男孩手上的热度传了过来，宁远牵着人往前走，皮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忽的转头勾唇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想改变这里的格局，我想保留他原先的样子，就像我们高中时那样。”
男孩脚步稳重，牵着人往前走。
他低低笑道：“等以后我们结了婚再回来，就可以直接在这边过夜了。”
温以然木讷望过去，眨眨眼。
宁远掩唇轻咳一声，假装没看懂：“你要是不想在北城住也可以，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边，一个月回北城一趟就行了。”
温以然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羞赧垂首：“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话虽如此，语气却难掩喜色。
两人在楼梯打闹。
弯弯曲曲的楼梯口上还挂着不同的油画，温以然视线在油画上边停留，眼前的一切和记忆中的渐渐开始吻合。
她微微眨了眨眼，纤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手指在油画上边轻轻抚过。
那是一幅欧洲中世纪时的抽象画，凌乱的线条如同纷扰世间一般。
高中时她没少来这边，宁母温柔亲和，再加上宁远在班上人缘不错，所以班上的人没少来他家里聚会，有一次温以然生日，还是在小洋楼过的。
女孩半眯起眼睛回想着过往，蓦地想起什么，倏然转过头，目光在宁远脸上打量。
“你还记得我高二那年的生日吗？”
宁远脚步一顿，睫毛轻掀，对上温以然略带笑意的黑眸时，男孩自己先笑了起来。
“还是被发现了啊。”他笑笑，“你是不是想说那个生日蛋糕？”
温以然微一颔首。
男孩索性不再隐瞒，目光坦荡从容：“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不小心摔坏的蛋糕是我做的。”
那天宁远本来自告奋勇想要亲手给温以然做蛋糕，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做出来的东西完全是四不像。
后来又怕温以然嫌弃，所以临时撒了个小谎，说是蛋糕是在买的路途中不小心摔坏的，也还好那天众人忙着起哄玩笑，没有人注意到宁远的异常，就连温以然也相信宁远的说辞。
“怪不得你当时不让我们吃。”
温以然抿唇偷笑，那天她刚吃完蜡烛，宁远就先起哄拿了奶油开始抹人，后面的情况一再持续失控，也没有人再注意蛋糕的不对劲了。
“我那时想着等明年就有经验了，结果”
说着，男孩忽的顿住，唇角笑意一僵。
宁远眸色一暗，攥着女孩手腕的手指又紧了紧，他轻叹一声，深黑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如果那天，他早一点开口就好了。
窗外冷风呼啸而过，屋里虽然开着暖气，可是刚开的时间不久，所以现在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冷气。
大概是察觉出他情绪的失落，女孩忽的上前一步，抬手环住了人，她下巴抵在男孩肩窝处：“现在也不晚。”
“嗯。”手掌贴上女孩后背，宁远伸手抱住人。
两人热度交织在一处，宁远眼底染了笑意。
“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了。”
“但是后来我后悔了。”
他不再满足只做她身后的人。
他想跑在女孩面前，贪婪地想要获得女孩的注意，那样只要温以然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一周又过去了。
自从那天之后，宁远就隐晦提起好几次想要温以然搬去小洋楼一起住，结果都被女孩婉拒了。
还是有点早了。
温以然想着。
某天温以然心血来潮想回一中时，结果又一次被挡在了门口，最后还是王主任看见宁远，先过来打了招呼。
看见他身边的温以然时，王主任眼前一亮，只觉得熟悉。
上次被当作情侣被老王追着跑了半条街的阴影还在，温以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躲在宁远身边。
倒是一边的男孩侃侃而谈，半点心虚也看不见。
和保安交待了几句后，老王还有事，便让宁远自己在校园走动了。
一中还是和之前那般，只不过离高考的时间又近了点，所以校园上下随处可见倒计时的加油打气横幅。
温以然高中三年都是一班，刚好是在办公室门口。
两人过去时，猝不及防撞见以前的化学老师邓乐，正抱着教案在门口和学生讲错题。
看见宁远和温以然时，邓乐自己先乐乎起来，忙活着向自己的学生介绍。
“来来来，这是你们学长学姐，我带的第一届学生。”
说着又揽了宁远的肩膀道：“我记得你以前化学不错，呐，看看还记得多少？”
手中的错题集已经被塞到宁远手里，时隔四年，但是大学修的专业还是化学相关，所以宁远只匆匆扫了几眼，就开始下笔。
是一道化学实验题，看着虽然复杂，但是熟悉题型之后就不会有无从入手的感觉了。
笔尖在草稿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温以然单手支着下巴倚在靠栏上，听着宁远侃侃而谈，握着笔朝一边的女学生解释。
男孩薄唇微动，阳光洒落在他白皙面庞上，如同当年和她讲解错题一般，耐心认真到了极致。
男孩棱角分明的下颌隐在光影下，忽明忽暗。
宁远长得好看，再加上校园生活实在枯燥无味，随便一颗小石都能激起满池涟漪。
一班的位置正好是在课室最前边，来来往往都有学生经过。
才堪堪距离下课过去五分钟，已经有不少学生三三两两挤在一处，低着头谈论着什么，又时不时抬起头，朝宁远瞥去好几眼，复有低头抿唇轻笑。
同是这个年龄过来的，温以然大概猜得出女孩子聊天的话题。
以前他们读书那会也是，特别是升高三时补课的八月，每天都有不少刚脱离苦海的学姐学长回校。
离了校服的女孩子都开始学着化妆，染发烫发也尝试了个遍，光鲜亮丽宛如新生，和他们这群还灰头灰脸，还在苦海中挣扎的的准高三生完全不同。
温以然已经看见有好几个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女学生，相互推推搡搡从宁远身边经过好几次，温以然隐约听见“微信”“你去问问”“我不敢”几个词。
她敛眸轻笑。
宁远刚讲完题，一抬眼就看见女孩眉眼弯弯笑着的模样，男孩随之弯唇。
末了，一道实验题已经讲完，宁远将错题集交给学生，抬脚朝温以然走去。刚才为了给学生腾位置，温以然特意往后退了几步，窝在靠栏上等着人。
结果刚走没几步就被一女生拦住，刚好是刚才温以然见的那个，偶然在宁远身边路过了三次的女学生。
四周一阵起哄声响起，几乎掩盖了女生的声音，女生的面色更加绯红，她怯怯伸出手。
“学学学长，方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说着，手中的化学书已经颤抖着递了过去。
一中禁止带手机上课，温以然清楚看见，女生藏在化学书里边的手机。
起哄声更大。
温以然幸灾乐祸，扬眉朝宁远笑了笑，眼神里边的意思明显——
你接一个试试？
结果还没等好戏上演，就听见后面人群传来一声惊呼。
“老王朝这边过来了！快收手机！”
刚才还围着的学生瞬间一哄而散，那女生也没来得及等宁远开口，迫不及待收了书，直接跑了。
顷刻间周遭一片安静，只剩下对面一个看好戏的温以然。
阳光暖和了半边身子，温以然手肘交叠搁在靠栏上，下巴抵着，姿势慵懒得像只餍足的小猫。
脚尖在宁远小腿踢了踢，女孩声音蕴着笑意，温以然仰起头，故意揶揄道。
“宁老师这么受欢迎啊。”
声音明显带着醋意。
话落，却见有阴影突然朝温以然倾了过来，宁远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女孩眼前。
银白色钥匙挂在他指间，在温以然眼前晃荡，是小洋楼的钥匙。
宁远低低笑出了声。
“那请问温小同学，需要补习吗？”
宁远眨眼：“一对一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