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男孩目光温润深沉,窗外阳光洒落进来，琥珀色瞳孔之中隐约泛着金色的光圈。
温以然面色怔住，微曲的手指还被男孩裹在手心。
宁远面上不显，然而手心却烫得吓人,热度一点点传了过来。
良久没有听见女孩的回答,男孩眼中的色彩慢慢暗了下去，他垂首敛眸，忽的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
太快了。
他们才确定关系不到一周,何况温以然以前还有过那样的阴影,他不该这么迫切的。
然而想到母亲昨天发给自己的短信,宁远双眉又稍稍拢了下，想了想还是不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落在两人身上的余晖已经开始褪去,很快,客厅只剩下一片阴影,光亮暗了许多。
女孩的手背被宁远捏在手心，两人指尖同样的滚烫。
最初的震惊和错愕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至少脸上异常的绯红已经散去一半。
温以然红唇微张了张,话才刚到嘴边,倏然房间有铃声响起。
是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温父和温母已经到家,正收拾着屋子。
温以然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收拾完行李，正在厨房准备晚餐,手上是刚择了一半的毛豆。
听见玄关处的声音,温母往客厅瞥了一眼：“然然回来了？”
“妈——”温以然先将行李拖回房间,刚准备进厨房帮忙时，就被母亲抬手制止了。
“你先去客厅坐会，跑了一天肯定累了。”
母亲抵肩说了一句，回头见温以然好奇盯着客厅角落的礼盒，温母眼皮一动，不动声色聊起了宁远的话题。
若是以前温以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回答，然而现下两人另外有了一层关系，女孩脸上果然不如以前坦荡，回话都迟疑了半分。
还好温以然是背对着母亲的，温母看不见女儿泛红的双颊，只视线盯着手上的毛豆叨叨着。
以前也不是没听过母亲夸过宁远，然而现下听在耳朵里，却成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是我的。
耳尖莫名多了一层粉色，翻着礼盒的手也慢慢停了下来。
温以然正出着神，蓦地却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大刀阔斧的声音，混着母亲唏嘘感叹的声音。
“不过然然，你知道小远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温以然指尖微滞。
厨房刀落的声音已经停止，温母唏嘘感叹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连带着还有几分惋惜。
“听说西边那个季锦酒店就是他们家的，我原本还不清楚，听你爸爸说了才知道。”
“好家伙，居然是北城那个宁家！我说之前看小远妈妈怎么那么有气质”
温母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温以然忽的视线一片模糊，蹲得久了，双腿都开始发麻。
她半眯起眼睛，过往走马观花在眼前掠过，记忆深处模糊的片段居然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很久之前林嫣曾感叹过宁远给她订的外卖：“嗳，季锦什么时候也有外卖了？”
再比如，前不久他们刚去的那个庄园，宁远对她的疑问闪烁其词。
以前没放在心上倒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其实早就漏洞百出，只不过她未曾发觉而已。
心弦莫名被人挑拨了下，只是没有意料中的贯耳。
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心平气和接受了。
精致的礼盒还在眼前，头顶的灯光突然亮了下，是温母出来开了灯，末了又倒回去继续折腾手上的鸡肉。
无名指上突然有光亮闪过，温以然下意识松开手，又听见温母感慨一声。声音不高，但还是被温以然听了个齐全。
“可惜了，原本还以为他挺适合的。”
温以然手心覆在戒指上，顾不上发麻的小腿，敛了脸上的异样，侧身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茶几上有刚洗好的橘子，温以然低头掰着橘子皮，低垂的眼睑掩盖住底下的震惊，佯装若无其事接了一句。
“可惜什么？”
她话还带着笑声，是往常打趣揶揄的语气，半点也听不出异常。
只是手指却下意识将袖子往下拽了拽，又往下拽了拽一点，直接将无名指上的戒指遮住，这才敢对上母亲的视线。
又空出一只手腾空发了一条信息。
鸡肉已经处理完毕，温母低头捣鼓着酱料，有香味从厨房溢了出来。
温母握着筷子拌着酱料，闻言轻笑一声：“太有钱了。”
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不适合我们家。沈家远比不上宁家，尚且还是如此，宁家现在在温母眼就是虎穴狼窝。
余光瞥见温以然低头掰着橘子，温母叮嘱了下让她别多吃后，又回到原话题。
“听说他们家老爷子可是个狠角色，前些年直接将亲儿子送进监狱。”
温母啧啧出声，又仰起头，眼角纹路明显，委婉劝道：“然然，妈妈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
厨房油烟机的声音响起，玻璃隔门被拉上，只余下母亲影影绰绰忙碌的身影，顺便将母亲的声音隔绝在里面。
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温以然扫了一眼，果然是宁远发过来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在楼下。】
温以然抬头望了望。
厨房“哗”的一声过后，是母亲翻炒着鸡肉的声音。视线慢慢往外移，卧室的门还是紧闭着，父亲还在休息。
温以然趿拉着鞋子小心翼翼挪去阳台，却只看见空落落的街道，巷口空无一人。
外边寒风凛冽，风刮得脸生疼。
手机又响了下，这回更加简短。
【然然？】
温以然收了目光，又往厨房扫了一眼，见温母忙着手上的活，这才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往玄关走去。
感应灯“哒”一声亮起，下一刻人已经被抱了个满怀。
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宁远紧紧箍着人，下巴抵在女孩肩窝上，气息不稳。
温以然一个趔趄，人已经被抵在门板上。
感应灯“哒”一下又灭了。
黑影突然落在两人身上，瞳孔还未适应突如其来的视线，只感觉到身前男孩呼吸急促。
才刚从外面进来，等的地方又是风道口，宁远身上还带着冷气。
温以然手指往上挪了一挪，犹豫不决之际，余光瞥见男孩领口处里边的睡衣时，到底还是不忍心，直接抬手圈住了人。
肩上的人呼吸明显一顿，箍着腰间的手臂又多了一分力道，像是要将人揉进怀里一般。
宁远声音是失而复得的雀跃：“然然。”
“嗯。”
话落瞬间，薄唇已经覆了上来，男孩修长手指挑着女孩下巴，温以然被迫踮起脚仰起头。
后背被紧紧压在防盗门上。
是盛宴的狂欢。
只是这场盛宴还没来得及落幕，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母亲狐疑的声音传了出来。
“然然呢，刚才不是还在这吗？”
温以然瞳孔一紧，下一秒又听到父亲的声音：“可能是在房间睡觉吧，我刚才出来就没看见。饭还没好，让她多睡一会。”
温以然一颗心才稍稍放下，下一刻蓦地又听见母亲“噫”了一声，脚步声越来越响，人已经朝门边走了过来。
女孩肩膀完全僵住，睁着眼睛直直瞪着身前的人，却见宁远只是轻轻抬手，不慌不忙地握住了女孩推搡着自己肩膀的指尖。
宴会的乐声依旧响彻，完全没有因为外界的事而中断。
临到门边的脚步声终于停下，一门之隔，母亲的声音格外清楚，只是开门的动作却突然被丈夫制止。
“别开门了，我把阳台窗开一下通风就好，楼道吵，别吵到然然休息。”
“行。”母亲干净利落的声音传来。
温以然肩膀陡然一塌，只是瞪着男孩视线却是愤愤，隐约多了几分埋怨，落在宁远眼中却是娇嗔。
他轻轻扬了扬唇。
楼道安静，然而楼下的动静却是不小，时不时就有摩托的声音响起。
每每听见车子熄火的声音，女孩就像是浑身炸毛的小猫，后背直直挺起，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明明做坏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偏偏身前的人却是一脸的坦然，还有闲情轻抚过女孩僵硬的后背。
急风骤雨之后，这场盛宴终于落下帷幕。
感应灯依旧没有亮起，温以然倚着防盗门平缓气息，借着从窗口处投进来的微弱光影，还能明显看清女孩眼底微褪去的情色。
体温早就恢复正常，身上的寒气渐渐褪去，宁远又将人抱紧了些，他往前侧开一步，直接将风道口的冷风挡住。
环着人的手指慢慢下移，最后停在女孩无名指上的戒指上，又轻轻转动了下。
虔诚而专注。
他声音极轻极轻，卷在无边夜色中，是对刚才微信上女孩问题的回答。
“我只知道，季锦酒店的少夫人，是一个叫温以然的小姑娘。”
黑发被缠绕在指尖，男孩低头在女孩耳尖落下一吻。
“就是我身前这个。”
“有且仅有一个。”
宁远是睡到一半就跑过来的，之前宁母的猜测成了真，温母虽然喜欢宁远，但是却不喜欢位高权重的宁家。
她不想让女儿的人生重蹈覆辙。
超市里边，宁远推着小车慢慢在后面走着，温和视线落在前边女孩身上。
家里储粮早在去东京前就被处理得一干二净，若是以前温以然早就将人拉去家里，然而想到刚才母亲有意无意的提醒，到底还是先将心松了松，直接拉着人过来超市。
推车上满满当当都是刚买的食物，零食方便面皆有。
温以然低头看饼干的生产日期之时，男孩视线却已经稍稍偏离。
宁远半眯着眼睛，目光落到前边收银台旁边花花绿绿的小盒子身上。
和巧克力放在一处的，是成年人所需的“水果糖”。
种类繁多，包装精美，味道应有尽有。
稍稍收了收目光，男孩眼睑低垂，又在女孩侧颜上逗留了一圈，最后推着小车往前走了几步。
柜台距离不远，堪堪抬手就能拿到。
宁远唇角噙着笑意，脑中转了好几圈，都是温以然见到糖果的模样。
大概是恼羞成怒，亦或是像刚才在楼梯口那般无可奈何，还是羞赧娇嗔？
短短几秒之间，宁远已经将温以然可能的反应都想了一遍。
唇角的酒窝越来越深，宁远甚至盘算着要不要等会直接让温以然推着小车付钱，想看她将饼干下的“水果糖”拿出来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或者偷偷将小票藏到她外套里边？
宁远摸着下巴沉思，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柜台最外面的一层“水果糖”都扫进小推车里边，大大小小都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小算盘算得飞起的一瞬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小远，你也来买东西啦？”
与此同时，温以然愕然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过来，女孩怀里还抱着好几个饼干盒。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