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目光幽深,沈屿之的视线一点点下垂,最后落在前边十指相扣的两人上。
刚从老王手上逃过一劫,温以然的大脑都是懵的,只是好奇沈屿之为何会出现在一中后门。
正好有车子从旁边经过,双闪灯亮了下，明晃晃的将男人阴沉的面孔暴露在灯光下。
温以然心间一紧，脑子还没转过来,蓦地看见后面突然出现在墙上老王的脑袋。
大概是被他们气得狠了,老王居然也翻了过来，只可惜体型不允许,半边身子还卡在墙对面,只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温以然和宁远。
手电筒的光亮在温以然脸上亮了一瞬，随之响起的还有后门开锁的声音。
是学校的保安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女孩惊呼一声,再也顾不上后面的沈屿之，拉着宁远往前边街道跑去。
保安紧追其后。
温以然只回头看了一眼。
黑夜下,沈屿之的身影越来越小,然而容不得她多加思考，老王已经从后门出来,正往他们的方向赶来。
面目狰狞。
刚跑了八百米,温以然渐渐体力不支，到最后还是宁远拉着女孩钻进了小巷,还好学校后面没什么变化,凭着记忆七拐八绕后,终于将后面的人甩开。
小巷隐在黑夜下,一片安静。
晚风吹过，四周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温以然刚想探出身子看一眼，就听见前边路口传来老王怒不可遏的声音，吓得她立马缩回了头。
“别看。”
宁远低低道了一声，眼疾手快将人拽回，他手指还紧紧捏着女孩纤细的手腕，没有半点要松开的痕迹。
夜幕下，男孩的手心罕见起了薄汗。
宁远呼吸一窒，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紧贴着墙壁。
平缓着呼吸。
刚才跑的过程中两人还未曾注意，现下安静下来，倒是温以然先感觉到诡异。
巷子不大，容纳一人经过已经是勉强，更何况他们还是两个人。
宁远只一手攥着女孩的手腕，另一只垂在衣服下摆处，握着空拳。
温以然动了动手腕，没松开。
见巷子彻底没了动静，女孩犹豫试探道。
“他们应该走了吧？”
寂静中，只听得男孩轻“嗯”了一声，好像还有片刻的惋惜。
走到明亮处时，两人已经松开，温以然亦步亦趋跟在宁远身后，都最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灯影下，女孩往前跳了一步，和宁远肩并肩，她低声揶揄道。
“早知道就不穿校服了。”
周末只有高三生留宿，老王会误会也是正常。
宁远闻言倒是只勾了勾唇，没有回应。
这边是商业街的背部，平时只有零星几家小摊贩，这会子大多关了门。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麻辣小龙虾，温以然人还没进去，就被宁远强行拖走了。
“别吃这个。”
“为什么？”温以然不满扫了男孩一眼。
却见宁远不慌不忙道。
“太残忍了。”
温以然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又听男孩继续胡诌：“你想过吗？要是小龙虾不喜欢辣椒，死后还和辣椒葬在一起，不觉得很凄惨吗？”
“要是喜欢就更惨了，死前没有在一起，只能在地狱相见。”
温以然冷冷打断：“鬼鸳鸯也挺好的。”
虽然最后还是没吃上。
昏黄的街道上，只有前边便利店的灯牌尤为显著。
一个晚上没吃饭，再加上刚才跑了那么久，温以然早就饿扁。
拽着宁远进了全家，自动玻璃门打开，里边冷气迎面而来。
店员听见动静，也只是淡淡朝他们扫去一眼，看见一中的校服，又垂首敲打着键盘，兀自整理着账本。
已经开始入夜，玻璃柜上的食品少了一大半，见宁远伸手想要去拿最上面一层的酸奶，温以然忙扯过男人袖子，低声道。
“拿左边那个。”
“不都是草莓味的？”宁远扬眉，到底还是顺温以然的意，拿了左边的酸奶给她。
“不一样，”温以然小声嘀咕，倔强道，“左边那个的品牌大使是陈洲。”
宁远：“”
久别重逢，没有所谓的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只有头顶一盏老旧的路灯。
暗黄的灯影下，温以然和宁远并排坐在一起，手边只有刚从全家买的关东煮和饮品。
才刚撕开吸管一角，倏然听见旁边女孩一声惊呼，温以然匆匆忙忙将酸奶塞进宁远怀里，只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后，就往街对面跑去。
那边只有零散几个人影，有灯牌挡着，宁远只能看见前边有一家小摊贩，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温以然已经跑了回来，手上还有一个热乎乎的纸袋。
“给你。”
她不由分说将纸袋塞到宁远手上，重新换回自己的酸奶。
“是什么”
宁远狐疑接过，再一抬眸已经看清里边的东西。
是一盒章鱼小丸子。
“你不是说想吃学校门口的章鱼小丸子吗，我刚刚过去的时候，他们差点打烊了，还好我”
话未说完温以然突然停下，捏着吸管的手指顿在半空。
那是宁远写在邮箱里面的，不小心被她看到了。
女孩讷讷地转过头，却见宁远已经撕开了纸袋，男孩眼睑低垂，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喃喃道。
“我是想吃了。”
除了班长私聊了温以然，其他人好像对她不在没有任何的反应，温以然单手刷着班群，齿间还咬着咖喱鱼丸，女孩口齿不清道。
“于琳好像变了好多。”她将手机递到男孩眼下，手指刷着屏幕上的合照。
因为网络的原因，照片还在加载，只依稀看见前边正中央的女人，香槟色的长裙尤为显著。
宁远不置可否，他声音慵懒散漫：“她啊——”
男人拉长了声音，黑眸掠过一丝讥诮。
宁远语气不屑。
“大学时拍了一组平面广告，后来休学进了娱乐圈，现在也就是个跑龙套的，一部正经作品都没有。也就那些人，真当她是影后了。”
“娱乐圈？”
温以然愕然瞪大双眼，两人同时侧过身子，一抬眼才发现他们两人靠得极近。
宁远的脸近在咫尺。
就连眼睑下方的睫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呼吸交错，依稀还能闻到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
温以然讪讪往后挪了一挪，不动声色拉开两人的距离。
宁远亦是，然而余光瞥见前边不远处双闪的黑色车子时，他突然勾了勾唇。
漫不经心道。
“你聊天背景是陈洲？”
温以然点头。
却见男人唇角噙了笑意：“也就还好。”
“宁小远！”刚才还在外挪的女孩一听这话，整个人凑了过去，凶巴巴呵斥。
她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上下移动，女孩边翻着相册边往男孩的方向靠近。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否则我怕你活不过今晚。”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我以后一定每天定时给你发鹅发陈洲的生图机场图精修图定妆照，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陈洲不好看！！！”
“hello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到了听到了你说你想加我微信？”
“这是重点吗宁小远？？？”
男孩笑着哄人，目光瞥见前边已经完全暗下车灯的黑色车子时，唇角的笑意更深。
树荫下，沈屿之单手支在窗沿上，一双眸子牢牢盯着前边打闹的两人。
也不知道男孩说了什么，女孩只是愣了一瞬，下一刻，小手往那个男孩肩膀上捶了几下。
两个黑乎乎的脑袋越靠越近，就连地上的酸奶被踢翻也没人注意。
男人隐在黑暗中的下颌紧绷着，他手指握在方向盘一侧，慢慢紧了紧。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方，赫然是李铭刚发过来的信息。
宁远。
那个男孩子叫宁远。
将温以然送回家后，宁远终于空出时间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那边传来母亲不悦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电话？同学会结束了吗，你没喝酒吧？”
宁远半倚在江边，听见母亲的话，男人垂首瞟了一眼手上的啤酒，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易拉罐，最后还是敛着笑意回了一句。
“我没喝酒的，妈妈。”
那边母亲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絮叨。
“校服收到了没有？我特地让你陈叔给你带过去了，也就你这孩子，一个同学会还非得穿校服过去，我在家找了好久才翻出你以前的校服。”
“不过也奇怪，以前也不见你将这些放在心上，高中的物品你倒是收得齐整，还分门别类收着。”
宁远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听见母亲最后的话，男人勾唇笑了一声：“嗯，我念旧。”
他声音极低，加上这边风大，宁母也没注意，只念叨着让他早点回家。
“你外公外婆都念叨你好几次了，你那边事办完就赶紧回来，别让老人家担心，上周你外婆还特地去了趟寺庙，给你请了平安符。”
宁母在那边说着，宁远的视线却不自觉落到胸前的红绳上。
是高一那年他刚到南城时外婆给他请的平安符，这么多年过去，红绳渐渐褪了颜色，然而宁远却还是一直戴在身上。
念着他今天早上刚回国，宁母并没有说太久，只交待了宁远好好注意身子，别老熬夜。
最后还是老生常谈：“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我好让人去接你？还有家里你的房子，也该提前收拾了。”
“再说吧。”
宁远垂首莞尔，他脚尖踢着碎石，“等我接到人就回去。”
“什么人还得你亲自去接？”
宁母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那边的宁远语气淡了下来。
视线之内触不及防出现沈屿之的身影，宁远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眉角扬了一扬，到底还是乖觉回了母亲的话。
“妈妈，我想睡觉了。”
“好好好，你快去休息，小心别累坏了身子。”
“知道了妈妈。”他乖巧应着。
电话才刚挂断，男人唇角的笑意已经尽数敛去，只一双黑眸似笑非笑盯着前边的男人。
他下巴微抬，却见沈屿之已经朝自己走近。
男人声音清冷。
“宁先生，有空聊聊吗？”
“哒”的一声，手中的易拉罐已经被自己捏扁。
沈屿之微微皱眉。
宁远漫不经心吐出两个字：“没有。”
男人双眉拢得更紧。
见宁远已经绕过自己准备离开，沈屿之终于出声：“你喜欢温以然？”
“你想说什么呢？”
“砰”的一声，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宁远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朝沈屿之走近。
月光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更衬得他清冷孤傲。
宁远在沈屿之面前站定，他双手插着兜，全然没有刚才在母亲面前乖巧听话的模样。
男人薄唇微勾，声音明显裹着笑意，只是眼底却半点温度也没有。
“你想让她感激你一辈子？”
“还是告诉她你们之前为什么结婚？”
“又或者告诉我你们之前结过婚，现在又离了婚？”
沈屿之眉心一动，他坦然对上宁远的目光：“离婚又如何，至少我们在一起过，她也喜欢我。”
宁远眉眼轻轻往上扬了扬，他眨眨眼，慢条斯理道。
“你们真正在一起也就两个月六十天，1440个小时86400分钟，连我们以前认识的零头都比不上。”
“她就算喜欢过你又怎样，也不过短短两年而已，余生还那么长，你怎么就不觉得，往后余生几十年，她会换个人喜欢，比如说，我？”
男人挑衅之意明显。
沈屿之捏了捏拳头，还想说什么，却见宁远慢慢凑近自己，最后在他耳边轻声道。
“沈屿之，但凡你还是个人，就别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
沈屿之身子僵住。
宁远已经转身离去。
从台阶上走下没两步，蓦地想起什么，宁远又回过头，目光徐徐落在沈屿之手上麻辣小龙虾的外卖盒上。
他勾唇，轻笑出声。
声音透着凉薄。
“顺便告诉你一声，她胃不好，不能吃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