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随着太子进中军大帐的时候, 里面还空无一人,有军中主簿文书过来呈上机要军务, 太子殿下让他们放下文档,便挥手让他们离开。
然后李承乾等着吃房遗爱的兔肉,房遗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太子这是让自己侍候, 只能笨手笨脚的割肉片给太子吃。
李承乾本来不饿, 但看房遗爱一脸委屈和不情愿,不由拿起筷子夹了几口, 吃后他不由微微挑眉。
“你倒是有一手好厨艺。”也不知道太子是赞扬,还是不满, 厨子在大唐可都是下九流的行当,很少有出身好的人去做它。
房遗爱这时的心思可没在和太子顶牛上, 他还惦记着太子之前对自己的称呼上。
他不由问起:“殿下, 可是放我出去……到前锋营?”
闻言, 李承乾挑高眉毛,不由问他道:“你就这么希望去搏命?”
“哪里是搏命……此时正是报效祖国, 呃——报效大唐和陛下的时候。”房遗爱说到这儿还一本正经的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以显示对皇帝李世民的尊敬。
“房遗爱,圣人听了这话,想必会十分高兴。你真有心了。”李承乾看似表扬赞同,实则语气和表情根本丝毫未动。
房遗爱一看太子这样, 就知道不知自己哪里又惹了他, 他使劲儿的想, 眉心皱成一团,恨不得能夹死个苍蝇,可半天他也没琢磨出来太子的心思。
真是难猜。
房遗爱觉得他此刻需要一个灵光的大脑,可是他的智慧起伏不定啊,他也很苦恼。
好在太子此时吃完他烤的兔肉后,好似开心了,终于放了他一码,主动说起“校尉”的事情。
“你既然有上战场的愿望,我也拦不得你。”李承乾说到这里还睨了他一眼,房遗爱表情讪讪。
“……先从校尉做起。”太子又说明了一下房遗爱负责管理哪一块,主要还是负责炸|药|包的事,让他带领之前培训好的那队特殊人马。
“这事物本来也是你最懂,先管着。”太子说罢,又补充了一句:“圣人也有交待,不是必要的时候不能用它。”
房遗爱点点头,杀鸡焉用牛刀。
在他或者在全大唐朝廷的官员看来,齐王叛乱一事也只是初起震撼人心,只要平叛得力,其他地方没有响应,很快李祐的叛乱便会悄声无息。
这点信心,房遗爱还是有的,否则圣人也不会放心太子跟来。
至于其他看不清形势的人,房遗爱心里嘲笑那些被圣人点名,却逃避来齐地参与平叛的几个勋贵子弟,他们那几个不长眼的不是摔断了腿,就是溺水虚弱高烧……手段拙劣,真当皇帝胸怀博大呐。
眼见的白给的功劳都不要,真是……房遗爱连鄙视都懒得鄙视。
他虽这样想,并不代表平叛大军会不死人,没危险,想立战功就要在前面冲锋陷阵,可不就是拿命搏爵位官职呢。
接下来,房遗爱又细问了太子殿下他的品阶,大唐有好几种校尉,从八品下到正六品,差距也不小。
太子似笑非笑,“你以为呢?”
“定然是昭武校尉了。”房遗爱咳嗽一声说道。
李承乾哼了一声,这时有军卒来此,手捧着一套盔甲和军中常服,房遗爱打眼一瞧,便知道他果然猜中了。
太子没亏待自己,居然真给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给他。
他顿时眉开眼笑,官职不同,手底下的兵员数目也就会多一些,在其他将军小兵面前也有一些威严和面子,虽然之前军中大多数人也不敢不敬他,但房遗爱总觉得差些什么。
此时他知道了,正是名正言顺。
名分还是很重要的。
房遗爱内心感叹,太子去让他换了衣服,房遗爱匆匆冲着太子告辞,生怕太子突然说衣服盔甲在这里穿罢,竟然有点狼狈的味道。
大帐里无人,李承乾忽然哑然失笑一下,很快收敛神色,命人传唤军中各个将军来此商议大事。
“校尉也让他们过来。”李承乾说完后,稍微犹疑下,还是改了主意,添了一句话。
中军大帐这时陆陆续续进来人,房遗爱在帐篷里试穿了衣裳,还没试盔甲,就听到传唤。
他拍了拍脑门,差点忘记军情的事。
等人来齐了,帐篷里虽然宽绰,但也架不住人多,稍微有些挤着,房遗爱过来的时候差点儿没位置,挨着门口。
“房校尉,过来。”太子瞥了他一眼,示意一个地方,让他到那里。
房遗爱在众人目光灼灼下,在薛万彻旁边站定。
此时忽然有人鼻息重重地嗤了一声,惹得房遗爱一看,居然是李敬业那小子。
他这回也跟来了?!
房遗爱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太子,却发现李承乾神情威严,浑身肃穆,并未理会李敬业的嗤声,但眼神很冷。
此时帐内那多出来的十几名和房遗爱等级差不多的校尉们,不由瑟缩了一下肩膀,根本不敢直视前端坐在案几前的太子殿下。
太子先让骠骑将军薛万彻坐下,本来圣人一开始是准备让李绩来齐州平乱的,却不知是何缘由调遣了在长安“养病”的薛万彻。
薛万彻却是心知肚明,但他却不言不语,从来不问太子殿下为何举荐自己。
圣人膝下几个皇子之间的事情,薛万彻还没看明白,暂时没打算参与进去。
但,自从知道能重新领兵,再次征战沙场,薛万彻还是很高兴的。
李承乾并没有打算依仗着身份给底下的几个将军来个下马威,其他人也都听从太子坐下,大唐平日里也本来不常行跪拜之礼,众人客气一番按照品级入座,只有房遗爱论军职比周围前后卑下,特别与众不同。
可见太子殿下和薛将军面色如常,众人便也视而不见。
房遗爱坐好,不是没感受到大家如芒刺背的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尤其是对面的李敬业,那双眼瞪的——房遗爱微微勾起唇角,他故作怡然自得的模样,他还露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更是端正了他的坐姿,好一派精神抖擞。
李敬业收回目光,不屑地撇嘴。
他故意掸了掸衣袖上的纹饰,复又抬头挑衅地望了一眼房遗爱。
房遗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军中即便是着装常服,上面也是有不同的品阶图案的,这样兵卒即便是不认识哪个将军校尉,也能知道对方官职的大小。
李敬业正是一名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他一路从从八品校尉做起,三年内爬到了如今的地位,自然是年少有为自鸣得意的时候。
若不然他也不会受到魏王李泰的看重,和李绩的重视和大力培养。
要知道英国公府内的孙儿辈里可不止李敬业一个人,还有其他诸多庶子在,虽然世人重嫡轻庶,但嫡子扶持不起来,庶子出息的也不再少数。
房遗爱现今越是被人瞧不起,反而越是内心镇定,大脑清醒。
他发现自己很有临危不乱的气势,遂也不同对方计较,早晚有李敬业吃大亏哪一天,上回魏王和太子围猎之间的事情,还没让李敬业长记性,房遗爱也是很为难啊。
“……殿下,前面即使牙山。山高险阻,过去便是县城,恐齐军会设伏。”薛万彻和太子讨论军情。
李承乾闻言点点头,看向架子上已经展开的地图,其他的将军也凝神去看,就连本来就不该来此的校尉们也围了上来,太子让大家畅所欲言。
“还是得派探马查明具体地貌,最好还是有一个当地向导,不如派人去抓来几个。”李敬业皱着眉建议道。
“启禀太子殿下、薛将军,卑下一早就派手下的人查探了,从昨天下午路程开始,一路上周围并无村民。对方恐早就竖壁清野,熟悉地形地貌的山民很难找到。”一个校尉看似很机灵,趁机表现自己突然插言说道。
他的话惹来了太子和薛万彻的眼神,问了一句对方姓名,校尉激动的结巴了一下才吐字清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太子点点头,校尉脸胀红的退后,但眼神很是激动。
李敬业刚说出的话立马被人否定,脸色不由有点难看,但那校尉心思机灵,又擅于观察,本身负责就是他的职务,并无越界,自然受到别人注目和表扬。
众人看着地图,自此你一言我一嘴的讨论。
因为齐州的战事之前在长安城的时候并无准备,一路上都是薛万彻等人自行思考,但到了齐地,很多人并不是这里出身,地图画的也并不准确,熟悉战事的人都知道,图和实际地理差距甚大,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中了敌军的埋伏。
——往常薛万彻参加的战事中,不是没有从有山间小道出其不意的来一股骑兵,打得己方措手不及的事。
房遗爱却看着地图,凝思久久。
他心里琢磨起一物……
这场战情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众人散去。
房遗爱也急匆匆的走出来,谁都没理,一股风儿似的去了军营中的工匠处,密招了几个匠人,赶工做了一个事物。
——这就是沙盘。
等李承乾看到房遗爱命工匠呈上这个物品时,颇为讶异。
“这是——”
“回殿下,这是沙盘。我命工匠按照军中的地图简单的制成的。”房遗爱解释了缘由,前面的地形地貌很清晰,但牙山也就是他们要攻克的县城周围只是简单的有山城起伏,但这也足够了。
比之前的地图清楚多了。
薛万彻过来,见之大喜。
他伸出爪子使劲地拍了房遗爱,连连赞他。
“我就说你小子有将才,连这个都能想到。殿下,不如就让房二郎做一名游击将军罢,这小子估摸着领兵也是一把好手。”
薛万彻很是愿意提拔有将才的子弟,房遗爱这些日子跟他谈天说地,很是有些才华,薛万彻甚至对方行兵布阵的诡异思路,竟然有些兵法大家前人的模样。
薛万彻也是精读兵书的,他隐隐感觉房遗爱竟然类似汉时曹操的诡诈和大胆风格,尤其是他对《孙子兵法》的见解,竟然薛万彻这个有经验的老将也不得不服。
“不过,二郎,这前面郡县的地貌这么详尽……竟然比地图还细致。”薛万彻一眼就发现沙盘上的异状。
“不过是路途中脑袋记下罢了。”房遗爱很是淡然的一笑,但掩饰不了他眼中的得意。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转头却对薛万彻道:“接连升级对他并不好,还是等他立了战功再说。不过,赏还是要赏的——”
李承乾微微冲着房遗爱淡淡一笑,却让房遗爱心里嘎巴一声,太子这副表情很令他熟悉——
他暗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