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听说太子殿下的事情后, 已经过去了一日夜。
因为宫内封锁严密, 但长乐公主那边得了消息后,还是递给了房遗爱消息,此时房玄龄早朝之后就没出宫,想必也是因为这事滞留宫中。
若不然,房遗爱的消息也不至于这么慢。
这个时候的东宫和太极宫内外看守严密,并不轻易允许宫人内宦进出, 就连轮班值守的侍卫都暂停了调岗走动,依旧是晨起的那帮人。
但,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这件事立刻引起朝野内外轩然大波, 因为只有德行不够, 才会天降惩罚, 雷劈东宫——
房遗爱懂自然科学,肯定是因为丽正殿的院子里的那棵柏树长得太高了!
秋雨一下,雷声轰鸣, 自然闪电不劈高高的树,难道劈矮矮小小的花花草草么,但这话没人信, 反正这雷成了攻讦太子的现成理由。
宫廷朝野内外, 此时表面平静, 实则暗流涌动。
皇帝李世民力求封锁的消息,第二天长安城里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 消息自然是太极宫那边泄露出去的, 但是谁泄露的, 就是皇帝也查探不清。
魏王那边知道后,还在保持着平静,就连各地就藩的王爷们留在京中的人手,此时也纷纷快马或信鸽传递消息出长安城……
奇怪的是,一天两天之内,朝廷上还保持着平静,大家都在观望。
太子殿下据说已经有苏醒的迹象,只是据说醒来后脾性突变,甚至暴虐诡谲。
房遗爱听完这些消息后,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总觉得这事听着有点儿耳熟……房遗爱眯着眼睛,在屋内来回踱步,看的小七直摇头。
自从二郎去了东宫后,虽然人上进了许多,但好像烦恼增加了好多倍,小七深深忧心着,甚至还觉得还是以前跟着的二郎后,整日里招猫惹狗的,他除了替主子挨训外,其实好处不少,至少也跟着沾光,整日里出去快快活活的。
小七劝说了两句,房遗爱拒绝了午膳,直接去了东宫,要探望太子殿下。
可是东宫的侍卫得了皇帝的命令,他还是被阻在门口,倒是碰见了在门口望门兴叹的杜荷。
“你知道太子那边到底如何吗?”房遗爱问。
杜荷拉过房遗爱,一脸慎重,低声说道:“……殿下是醒来了,但据说有些不妥当。”
房遗爱点头,“这个我知道。”
房玄龄今早上回来了,说是太子殿下醒了,皇帝挺高兴,但太子又好像梦魇到了,醒来后疯魔一阵子后,见了皇帝却不说话。
李世民见了太子这般,本来担心东宫天降厉雷的政治影响,却没想到最先出问题的居然是太子殿下恐怕被“惊”到了。
太医院里的御医们都说太子殿下是惊厥之症,身体上却并无不适,李世民当时就面色有异,尤其在听到陈慕之暗访之后底下的奏报,许是明天的大早朝,就有会一大波人弹劾太子失德,这雷就是警告。
李世民听了脸黑如墨,整个人像是刚下了战场,身上沾了杀气。
他自己心里如何想着太子不要紧,怎么朝臣们想借着太子这事兴风作浪,这是当天子的李世民所最不乐见的。
皇帝最恨最怕的就是谶语,此时长安城内居然有了这种倾向,他迅速命令陈慕之差遣手下的人,有一个抓一个。
李世民始终认为隐太子也就是建成太子的余孽仍旧躲藏在民间,近来死灰复燃,竟然重新嚣张起来。
不仅要刺杀他的幼子晋王,却阴差阳错差点赐死高阳,此时弄不好他们还会借着东宫的雷击事件,搞风搞雨。
这是李世民不能容忍和担忧的,也是为何他急忙封锁宫廷内外,却不妨消息该传出去的还是传出去了。
李世民恨恨,宫内的韦贵妃的手段还是不行,若是观音婢还在世,宫内哪里能这么乱。
想到观音婢,李世民就不禁心一酸,见了太子心也就蓦地软了三分。
“太子好些没?”他问起张太医。
张太医眉心最近都愁得添了三道褶皱,太医院院令不是那么好当的,他升职是升职了,但麻烦却首当其冲了。
“回圣人,殿下喝了安神汤,已然睡了。”
李世民点点头。
张太医端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和躺在榻上的太子殿下,暗自吁叹了一口气,接着低声禀告道:“殿下之前醒来片刻,神情看着还好,并没有发脾气吵闹。”
想了想张太医小心措辞了一下。
前日的惊雷,太子殿下晨起没有按时起来,被发现昏迷后,等太医们开药掐人中等等手段,第二日顺利醒来,可太医们还没等舒了一口气,太子殿下醒来后,性情却有异。
这让人大为紧张。
因为太子明显神情不对劲儿,再看到圣人来探访后,居然嚎哭大笑,状似疯癫……种种形状,让人惊愕。
尤其是圣人,据说太子殿下还“瞪着”皇帝陛下——
张太医不敢想,赶紧提神,应对圣人的随时发问。
李世民此时在太子床榻前坐了片刻,期间赵德子进来禀告说房遗爱和杜荷等在东宫外。
李世民看了一眼赵德子,倒是知道太子和房遗爱、杜家的那小子三人要好,想了想让侍卫放他们进了东宫。
李世民则有事,摸了太子额头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起身回了太极宫。
他却没看见,床榻上的李承乾睫毛微颤,半滴眼泪浸湿了眼角。
……
房遗爱和杜荷进了东宫,刚巧错过了陛下的銮驾,但杜荷挺庆幸。
他一向打怵见圣人。
房遗爱嘲笑杜荷没出息,拉着他进了丽正殿的院子。
院子里原来那棵高高壮壮的柏树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大坑,新土或新树还没填上,让进来的人看着心里蛮不顺眼的。
杜荷甚至惊奇的要围着树坑转一圈,还是房遗爱嫌弃他没出息,硬拉着他干正事——探望太子殿下。
屋内,太子“熟睡”,等圣人和太医离开,怕打扰了浅眠的太子殿下,赵德子清场,只剩下他一人守着,称心被他点名单独在耳房里烧水,并看着太医和药童熬药。
赵德子一向是谨慎的,这也是他在东宫屹立到今的缘故。
见了房遗爱和杜荷来了,说实话赵德子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他们知道太子是非常相信喜爱两人的。
“殿下如何了?”杜荷问道。
房遗爱虽然没说话,但也凑近到床前,去端详太子面容。
嗯,看着面色还不错呀。
房遗爱轻咦了一声,他发现了点端倪。
赵德子还以为怎么了,忙看向房遗爱。
他是知道房遗爱是有“医术”在身的,难道是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了吗?
“无事,只是殿下应该醒了。”房遗爱一语双关。
习武之人从呼吸上就能判断一个人是装睡还是真睡……显然面前的这位殿下,他早就醒了,却一直抑制着呼吸节奏——
可,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房遗爱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床榻边上,然后他抬起手,“戳”了一下某人的一个穴道——
太子殿下蓦地睁开眼,差点儿“呻|吟”出声,因为着实房遗爱的一指头令他全身发痛,好似开启了他全身的痛点。
实则,房遗爱只是点了太子殿下身上的痛穴而已。
“殿下,你醒来了。”说罢,房遗爱瞅向一脸担忧之色的赵德子。
他的脸上净是“一副你瞧我说的对吧”的表情,在睁开眼睛的李承乾看来,十分的可恶。
“房、遗、爱——”太子殿下怒吼,中气十足。
房遗爱呵呵一笑,“看来殿下身体没问题。”
杜荷惊喜,还不识趣的恭喜殿下醒来。
李承乾阴沉着一张脸,瞅着这两人,然后直接坐起,挥挥手让这俩人嫌狗憎的哥俩赶紧闭嘴。
赵德子忙出去唤人给太子端茶递水。
茶是不能喝的,但太子殿下该进小食了。
午膳殿下都错过了,赵德子心疼殿下,进来给殿下倒水的正是称心。
称心手端着托盘,上面是呈放着蜜糖温水的瓷碗,碗里的蜜水是用上等的槐花蜜调制的,称心递过来之前,还小心地滴了一滴水在手背上,温度喝着应当刚刚好。
“……称心。”太子殿下正要接过瓷碗饮水,抬眸看到那双端着茶碗托盘的手。
手倒没什么,甚至骨架有些偏大,只是一只手的小拇指侧有一个黑痣惹了他的注目,让太子觉得微微有些眼熟。
李承乾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片段,他拿起瓷碗的手一顿。
然后,李承乾抬头正视了这个小宦官的脸——
太子殿下一怔。
“称心。”他喃喃,再次念了一遍称心的名字。
甚至,他心不正常的一紧缩。
李承乾静静盯着称心良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