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门口的排场很足，但是三人的座位在包间。没有安澜担心的上台讲话之流，此情此景，像极了老人家和自家的孙子孙女唠家常。
林老爷子一边招呼人布菜，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安澜，怎么看怎么顺眼，恨不得今天就让人家成自家的孙媳妇。
安澜也颇为上道，甚懂如何招老人的欢心。她甜腻腻地舀了碗汤递给林老爷子：“爷爷，喝点汤。饭前一口汤，活到九十九。”
林老爷子哈哈大笑，觉得面前的女生很会说话。早有准备，他从口袋里捏出一个红包拍到安澜面前。
安澜不解：“这是？”
“见面礼。”这回说起来，老爷子倒是理直气壮。上回在办公室门口，他就想着，该给这未来的孙媳妇什么见面礼，结果口袋掏了半天，都没掏出个像样的玩意。
还好这回早做准备。
安澜也不推脱，笑眯眯地踹回兜里。
虽然她是来走过场的，不过捞点好处也不错。林燃在一边眼都看直了：“爷爷，里面是什么？”他怎么没有呢。
林老爷子：“你让澜澜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燃的白眼就要翻到天上——还澜澜，澜个鬼。
看见自家孙子阴阳怪气的一张脸，老爷子猛的一拍桌子：“什么表情！”
林燃：“……”
这边安澜拆了红包。拆之前她还纳闷，这得装多少钱，薄成这样，拆了之后，她看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一张黑卡。
内心除了“卧槽”两字，她无话可说。
林燃也目瞪口呆。
黑卡不是普通的信用卡，持有者不光对资金有要求，对社会地位的考核也很严格。安澜攥卡的手都在发抖，半晌，她反应过来：“爷爷，这卡的持有人不是我吧？”
毕竟再有权有势，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以她的名义下卡。
果然，老爷子笑眯眯的点头。安澜的嘴角故意耷拉下来，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林老爷子安抚她：“这卡的持有人是阿燃，前几年我就给他办下来了。怕他乱花钱，一直没给。”
“正好，现在你来了，就给你，随便刷。”看到面前的小女神眼睛发亮，一脸小财迷的模样，林老爷子倒也不生气，反而发问，“开心吗？”
安澜猛点头：“开心！”
开玩笑，白捡钱谁能不开心。
然而一边的林燃脸都黑了，说的话都跟牙缝里飙出来的一样：“爷爷……她要是一高兴刷栋房下来——”
老爷子不以为意：“你还呗。”
林燃捂胸口：“……”我觉得我的钱包不保。
他拿眼神猛瞪安澜，眼神里大写“还钱”两字。
安澜委屈巴巴地冲林老爷子撒娇：“爷爷，林燃瞪我。”她的嗓音本来就柔和，这会刻意嗲着嗓子说话，萌进了老爷子的心窝里。
林老爷子道：“不怕，以后阿燃欺负你你就和爷爷说，爷爷拿拐杖打他！”
安澜美滋滋地点头，冲林燃飞去得意的表情。
林燃：“……”
眼看着一老一少再拉扯几句，没准自己的身家不保，林燃赶紧转移话题。
他也给老爷子盛了碗汤，随后企图谈点工作上的事情转移话题，然而无果。老爷子一句“吃饭就吃饭，谈什么工作”轻飘飘地怼了回去。接着拉住安澜开始盘问。
林老爷子：“澜澜今年多大啦？”
安澜奶着嗓子，故作娇嗔：“爷爷你猜？”
林燃翻白眼。
老爷子倒是很吃这一套，他一刮安澜的鼻尖：“爷爷看你像十八。”
安澜笑得乐开了花，打着哈哈过去：“不止啦，我大学毕业那会都二十多了。”
林老爷子道：“那现在二十几啦？”
安澜鼓着腮帮子，佯装不满：“爷爷，你不知道一旦过了十八，女孩子的年纪就不能随便问了吗。反正我比林燃小就对了。”
老爷子缕了缕胡须：“对对对，爷爷疏忽了。”
林燃继续翻白眼。
年龄的话题被轻描淡写地一转而过，老爷子又问起来家庭：“澜澜，你平时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被不同的人问过无数遍，百分之八十的场合下，安澜会口无遮拦地回答——写两个男人互捅菊花的。
条件反射的，她答道：“我啊，我是写的。一般写两个——”
话音未落，林燃肺结核一样地猛咳，顺带踹了她凳子一脚。
安澜秒懂，迎上老爷子好奇的眼神：“一本写两个人经历磨难终成眷属的那种。”
这话说的不错，虽然模糊了性别，但确实是写这方面的。所以说起来也是信口拈来。
老爷子听的云里雾里，就觉得还挺厉害，于是对安澜更是刮目相看。像是想起了什么，老爷子看似无心地发问：“阿燃前不久突然对泛娱乐有了兴趣，还特地开了分公司，澜澜你知道吗？”
林燃猛翻白眼——什么叫“阿燃前不久突然对泛娱乐有了兴趣”，明明是老爷子威逼利诱强迫他这么干的。
安澜依旧是一幅不谙世事的样子：“知道呀，林燃公司刚开，就签了我的好几部作品呢。是不是呀，林燃？”
她转头看向林燃，眼神里带着几分威胁。
后者连忙点头：“对对对。”
然而在老爷子看来，这一对小年轻的感情是真的好，于是更加放心。
这次来之前，林老爷子还挺担心——毕竟现在的小姑娘心里，虽然不提，但总有“门当户对”四个字。他生怕安澜对两人的家境有看法，所以特地不问她的背景，然而现在看来，小姑娘倒是看得开，甚至还主动提及自己的家境。
“爷爷，我爸妈都是普通的工人，你不会——？”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老爷子几分心疼。
老爷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女孩子嘛，性格最重要。更何况阿燃会赚钱，你啊，只管花钱就好了。”
安澜美滋滋地点头。
林燃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见面礼也给了，甚至连感情也沟通得不错。林老爷子觉得，是时候带着小姑娘去见见场面了。
他凑到安澜身边道：“澜澜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安澜不解。
林老爷子继续道：“这次订婚，爷爷我请了不少人，有以前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有不少都和你年龄差不多，你还年轻，多交点朋友也好。”
说是这么说，但是言下之意很明显了——他在把安澜往自己的圈子里带。
虽然安澜自觉身家丰厚，可在林老爷子面前，终究是小巫见大巫的。既然老爷子有这个心，那她也乐见其成。
放下手头的东西，安澜跟在老爷子后面起身。
三人所在的包间位于酒店西南角，镂空的木雕屏风遮挡，若隐若现。外面的宾客虽然各聊各的，实则眼神一直在往里拐。这会眼看着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不少纷纷举起酒杯，蠢蠢欲动。
虽说是订婚仪式，可老爷子进了酒店后，反而没有大张旗鼓。唯独门口声势造得足，真正进来了，倒是一言不发。
老爷子领着安澜一桌桌地过，边过嘴上也不停——介绍的不是房地产大亨，就是影视业巨头，总之个个都比她厉害。安澜态度放得端正，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焦点而拿高姿态。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看到了熟人。
酒店角落，微胖的女人端着酒杯冲她走来。高脚酒杯晶莹剔透，流转其间的液体也鲜红动人。她轻晃酒杯，冲安澜一行人招呼：“老爷子好。”
“轰”得一声，安澜觉得脑子有点炸。
直到回家，安澜都没有反应过来。
林燃今天还挺乐呵，老爷子对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很满意，安澜全程虽然明着暗着狂怼自己，但也表现地很乖巧。于公于私，表演满分。
送人下车时，林燃发自肺腑地夸了几句。但是安澜表情闪躲，心不在焉。
回房后，她什么都没管，冲进浴室洗澡。
……
天气转凉，窗外树枝阴翳。安澜盯着沙沙的枝桠看了半晌，接着猛得关上窗，打开浴霸。
温度骤升，灯火通明。
她打开花洒，水流匀速喷薄而出，一寸寸地打湿皮肤。雾气氤氲，姣好的曲线惹人遐想。安澜麻木地任由热水洒落全身，脑子一片空洞。
叮——
突然传来的手机声，将她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匆匆洗漱完毕，安澜裹着睡袍出浴室。
她拿起手机靠向沙发，有两个未接电话，林燃的。
就在隔壁，搞什么幺蛾子？
安澜皱眉，点开微信，果然有对方的消息。
林燃：你还好吧？
安澜微怔。
Plutoim：你从哪里觉得我会不好？
林燃：……
林燃：我就觉得你回来的时候怪怪的。
林燃：后悔了？
自从出了酒店，安澜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闷下去。虽然应对老爷子的时候，仍是满脸的笑容，但林燃看得出，她心情并不好。
只是一切照常，什么人能惹得她心情不好，林燃想不通。于是连打两个电话求证。
Plutoim：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Plutoim：要后悔也是你后悔好吗。
Plutoim：毕竟我也就在二次元有点名气，论三次元，还是您老牛逼。不声不响婚都订了，我觉得你以后的婚姻堪忧。
透过手机屏幕，安澜甚至想象得出对方煞白的脸。
林燃：……
林燃：要死大家一起死好吗。
察觉到安澜的心情转好，林燃又不怕死地逗她。
林燃：反正我要是一天找不到女朋友，你就得一天挂着名，一辈子耗死在我身上，那我也算是满意了。
Plutoim：滚滚滚。
轰走林燃，安澜自觉一个人缕不清事情，索性找薛芮分析。
Plutoim：睡了吗。
手机那头，薛芮受宠若惊。安澜一向嚣张，有事找自己都是直来直去不带任何礼貌的，难得这么温柔，她有点不习惯。于是——
是芮不是丙：你被盗号了？
Plutoim：……
Plutoim：你才被盗号了呢，能不能盼我点好。
是芮不是丙：今天晚上你挺漂亮啊。
突然起来的一个话题，安澜愣住。
Plutoim：我不是一直挺漂亮吗。
没等她自夸几句，对方突然发来几张图片——有遂安酒店门口，安澜挽住林燃手臂款款走来的瞬间；有进门时，林老爷子对着安澜一脸长者宠溺的定格；配合着前不久林氏集团放出来的小道消息，所有人都认定，两人就是一对。
安澜无言以对。
Plutoim：……这特么！
Plutoim：我就知道那么些记者蹲酒店大门口准没好事。
Plutoim：果然啊，姓林的就没好东西。
——完全忘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因为林老爷子给了自己一张黑卡美滋滋了半天。
Plutoim：算了算了，这不是重点。
Plutoim：你知道我今天碰到谁了吗。
陈述句，薛芮仔细琢磨了几句，直觉这是个她认识安澜也认识，并且不招两人喜欢的人——这样的人有是有，不过还挺少见。抱着开玩笑的心态，薛芮随手发了个名字过去。
是芮不是丙：孙竹竹？
Plutoim：你怎么知道？
薛芮内心卧了个大槽。
是芮不是丙：你等会！
是芮不是丙：我就随口一猜啊。
是芮不是丙：你俩这是上辈子的孽缘吧，订个婚也能碰到一起去？
是芮不是丙：不对啊，我记得你们今天那酒店还挺高档，没有邀请不至于进得去。林家不是做房地产的吗，孙竹竹和他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吧。
安澜苦涩一笑，答非所问。
Plutoim：我今天算是知道，为什么孙竹竹当初在起点，能花那么多钱营销了。
……
“老爷子好。”——晚宴上，孙竹竹一袭礼服端着酒杯走上前时，安澜的大脑瞬间爆炸。
即便她平时再伶牙俐齿，这会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的。
浑身僵硬，有一股火苗自脚底灼热然后，顺着筋脉不断向上，涌进脑门。安澜恨不得抄起板砖冲上前去给孙竹竹来一下，不砸得头破血流她就不叫安澜。
然而林燃这会的情商上线，察觉到了不对劲，拿手肘捅了捅安澜。
她立马冷静下来。
孙竹竹的对话还在继续：“老爷子，这位是——？”
尾音上扬，满脸假惺惺的疑惑，孙竹竹看向安澜，眼睛发亮。
林老爷子介绍：“这是我家阿林的女朋友，安澜。”
接着，安澜就看到孙竹竹冲自己伸出一只猪蹄子，迫于无奈，两手相握。
“小林总福气好，女朋友都这么漂亮。”孙竹竹调笑，温婉大方的模样。
安澜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她隐去脸上的不快，嗲着嗓子冲林老爷子撒娇，“爷爷，这个小姐姐是谁？”——四目相对，两人严重皆是敌意。
林老爷子并没有察觉。一路过来，安澜对不少富商都是不在意的态度，这会难得碰上个同龄的，兴趣高涨，他也乐得介绍：“这位是孙家的千金，今天听说我们阿燃订婚，特地从外地赶来的。是不是啊，竹竹？”
孙竹竹含笑点头。
指甲掐进肉里，安澜觉得那股子怒气就快掩盖不住。之后的十几分钟，曾经的大学同学一边假装不认识彼此，一边假装初次见面对对方的兴趣高涨，友情切磋了不少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