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toim:所以这头猪,半天就想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方法?
Plutoim:然后坑我一笔合同钱,打定主意觉得我不敢声张,和你五五分完了直接跑路?
薛芮想了想。
是芮不是丙:我觉得是的。
Plutoim:那她可真是白吃这么久的大米饭了。
是芮不是丙:那我怎么办?
是芮不是丙:她之前让我尽快给她答复。
是芮不是丙:要不是刚刚有个实习生过来问我东西,我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Plutoim:答应她呗。
Plutoim:我还以为她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
安澜眯着眼睛,非常高深地甩出来一句话。
Plutoim:不过尔尔罢了。
是芮不是丙:
是芮不是丙:安大仙,你可以洗洗睡了。
Plutoim:ojbk。
安澜站在浴室,花洒自上而下喷薄出氤氲热气,打湿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随手从放在窗檐的沐浴露挤出两泵液体,心不在焉地涂抹。
孙竹竹真的,就这么点心思吗?
她俩的恩怨,说起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时间得追溯到安澜大一那年——
A大是首都知名的大学,虽然比不上隔壁常年争论谁才是top1的两所top2大学,但在长辈眼里,985、北京、历史悠久几个词语一组合,也是四舍五入能比肩一下top2的。
开学那天,安澜家距离首都很远,母亲上班脱不开身,父亲也指望不上,她索性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买了火车票奔赴首都。
开学的时间很巧,在九月中旬——彼时正常的大学生早就报道完了,火车上也挤得很,剩下零星几个有家长陪伴的学生,十有**都是去报道的。
旅途漫漫,几个邻座的家长孩子也就这么聊起了天。
就是在乌泱泱的车厢里,安澜认识了孙竹竹。
孙竹竹和她一样,都是只身一人,没有家长的陪伴。此情此景,安澜心软,自动把对方划分到了同类这一栏。虽然车窗外天已经黑得透彻,只有偶尔刺眼的灯光晃过,但车厢里热闹地让人睡不着觉,她索性也就和孙竹竹聊起天来——
“你也是新生?”
“是啊,我是A大的,你呢?”
“妈耶好巧!我也是!你哪个专业的?”
“计算机的。”
“好巧!”
一来二去,两人把对方的底都摸了个透彻——同校同专业但是不同班,对方虽然是东北人,但常年定居在安澜所在的省,四舍五入也能算是半个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于是泪汪汪的两人,在火车上,把这一份同学情燃到了极点,并且相约往后的大学四年一定要互相帮衬——时隔多年,安澜再次回想起这段往事,只想找个喝醉酒的花臂大哥往自己脑门上来一啤酒瓶,好把自己砸的头破血流看清人心。
时间不可逆转。
大概是出于孙竹竹身高一米六体重一米六的安全感,她觉得这是个很和善的人。军训、上课、吃饭没有两个人不一起做的事情,这段友谊在大一的前两个月,发挥到了极致。
机缘巧合,安澜很差钱,恰好老天爷又当头赏了碗饭吃,她就这么一去不复返地走上了网文这条路。
十几岁的女孩子,总归是藏不住事的。
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她还是把自己写书的事情告诉了孙竹竹,连带收益——过了很久,安澜才想通。其实孙竹竹嫉妒的压根不是自己作为一个学生,能有别的收入来源,而是在想通的年纪,自己能看似轻松的,获得比她更多的收益。
翌日,孙竹竹开始疏远自己。
安澜性格所致,向来和普通小女生不一样,疏远就疏远,她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
时间线往后缕,她和薛芮越走越近,也藏着掖着不再和第二个人多说。只是在这个时间段之间,班上同学看她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对劲。
虽然家境普通,但既然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加之也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安澜花钱也大手大脚的,除了在吃的方面——彼时身形尚且只能规范在正常范围内的她,在接触部分时尚后,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管理身材了。
事情的关键点爆发,是在大一中期的贫困生评比。院里下来的名额,恰好比申请的人数少了一个。
得知消息,安澜耸肩,打算放弃。她申请的时候,确实是个贫困生,但既然现在已经一条腿迈进了小康,又何必跟自己的脸过不去——这会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其实大学里真正的贫困生,往往没有她脸皮厚,直观地可以表现为,真正申请助学金的学生,其实都不太贫困。
在她打算去辅导员办公室撤回申请的时候,敲门晚了一步,就听到孙竹竹和辅导员的对话——
“老师,我觉得这次的贫困生申请,部分同学其实是不达标的。”
“怎么说?”
“虽然大家都拿了表盖了章,但有部分学生都是走后门的。比如网工二班的安澜同学。平时她穿的都是名牌,衣服电脑也不便宜,据同学反映,她家里挺有钱的。我们就是怕她到时候抢了名额,把部分真正需要助学金的同学给挤掉。”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门外的安澜,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暂且不论是否贫困,但背后捅刀这种事情,是真的恶心。彼时安澜尚且还是注重老师印象的学生,虽然很想冲进去解释,但她又觉得这样做不对,老师应该分辨地清楚,于是作罢,转身离开。
然而当天下午,辅导员约她谈话,大致意思就是,有同学举报你混助学金,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当个诚实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拿。
倔劲上来,安澜偏不。她不光偏不,甚至还在四天后的评选大会上,拉着一堆人同归于尽。
大学里的助学金演讲现场,大概就是各路牛鬼蛇神编造段子,互相比拼谁比谁更惨的事情。
比如网工一班学生甲——
她穿着破洞的牛仔裤,上身一件打了灰色补丁的衬衫,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露出一股寒门学生的气息。
接着,学生甲就着话筒,掐着细弱的嗓子开始演说:“我是网工一班的学生甲,四川人,12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家受到余震波及,房子塌了,到现在都没有盖起来。”
“政府对我们很好,分给我们临时的住所,我爸爸妈妈觉得,再苦不能苦孩子,也含辛茹苦地供养我到大学。”
“既然上了大学,那就已经是成年人了。虽然我今天只有十七岁,不能去打工,但我觉得,应该力所能及地减轻家里的负担。我爸被地震砸瘫痪了——”
说到这,鼻子抽动了几下,一副不忍心往下说的样子。眼眶也恰到好处地开始通红,两地眼泪悬在瞳孔,死活不往下掉。
“我妈——我妈也只能干一天十几块的零工,长到这么大,真的全靠邻居接济。”
“所以我希望,在座的同学,能把宝贵的一票投给我”
没等说完,一看家境就更加惨淡的学生乙上台——
他身穿夏天的短袖军训服,下身一条露腿休闲裤,硕大的光头,在礼堂正中央的吊灯映照下,耀眼夺目:“大家好,我是学生乙——你们都看到了,在十一月份这样的时间,我都穿不起一身保暖的衣服。”
“说家境,我家其实没有学生甲同学惨,也就是父亲欠了几十万的赌债跑路,扔下嗷嗷待哺的我和我母亲。”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相信,男子汉,就该凭借自己的双手、依靠自己的双脚,去拼搏,去奋斗,去撑起家中的一片天。”
“大家不要鼓掌,请用你们手中宝贵的一票来支持我,谢谢!”
安澜:“”
接下来的选手,有嘤嘤嘤的哭诉流,也有慷慨激昂的奋斗哥,甚至还有家庭年收入仅达四位数的小可怜——要不是事先调查,安澜差点都信了他们的演技。
排在安澜前面上场的,就是孙竹竹,她到没有各种哭诉,只是用平稳的调子,叙述自己从小山村里走出来有多么的不容易、父母对她的希望有多么的大,虽然助学金一个月对大家来说不多,可于她而言,却是可以省下一份打工时间的宝贵财富。
言辞冷静,令人信服。
至于安澜——她一身阿迪长裙,脚蹬耐克板鞋,就这么高调地上去了。
“大家好,我是网工二班的安澜。”
“首先说明一下,在申请这份助学金时,我确实是贫困生的范畴,但是一个多月过去,我已经真正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
“所以在此,我个人放弃这份助学金,在座的学生代表也不需要纠结把票投给谁这个问题了。”
“总而言之,就是我退出。”
“但是在退出之前,我还想揭露几个事实——”
她拿下话筒,向前两步,俯视下面坐在第一排的贫困生申请者们。
“这位家庭丧失在汶川地震中父亲瘫痪母亲工资微薄的同学,开学时候我亲眼见过你爸开着奔驰来送你上学,还是北京的号牌。”
“这位父亲欠赌债跑路的同学,据我所知,你每天晚上都会在宿舍和你那位欠了巨额赌债的父亲通电话,顺便吆五喝六地,差使对方给你打钱。”
“还有这位——”安澜的目光落在末端的孙竹竹身上,四目相对,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名为厌恶的申请,“这位小山村走出来的孙竹竹同学,您老长得这么富态,看起来生活还是很优渥的。确实不愧是靠自己双手打拼的女人。”
在座的学生哄堂大笑,辅导员急忙起身喝止。
那天的评选大会以闹剧收场,并且辅导员勒令,任何人都不能外传这件事——所以薛芮并不知情。
后来,安澜被叫去办公室谈话,并且吃了新生里头一份的校级处分。
时隔多年,安澜也曾在黑暗里问过自己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大庭广众之下,挨个去戳穿同学精心编造的谎言,从而导致大学无人愿意和自己交朋友;
后不后悔,以曾经的好友名义,拿对方最为在意的身材问题,当众戳她的短处;
后不后悔,失去了本该一片大好的学生时代,成为孤僻的怪物;
雾气氤氲,安澜仰头,任由花洒滚落出的热水打在脸上。
她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