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到家已经是接近十一点。
二狗不知道是怕热还是打算恢复看门狗的本性,这会就大大咧咧地翻着肚皮躺在601的大门口——大门紧闭,其实被赶出来的可能性更大吧…
也不知道刚绝育完的狗子,林燃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也许是曾经共渡四天的主仆之情在此刻终于显了灵,犹豫几秒,安澜拎着包走到二狗边上蹲下。她伸手抚上二狗的白肚皮。肚皮很软,毛茸茸的,手覆上去足以感受得到心脏的跳动和起伏的呼吸。
都说动物的肚皮是最脆弱的地方,只对最信任的人敞开。
也许是刚刚的环境太过压抑,此刻如此温馨的情景,安澜有了莫名的感动。
然而下一秒,二狗就亲爪“哐铛”一声打破了这份主仆情。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它的后爪抽了抽,绿豆眼睁开后发现安澜盯着自己,于是咧了咧嘴,哈喇子淌了一地,一脸“我要我要我还要”的表情,把两只前爪搭在安澜的手掌背继续求摸。
安澜:好吧我收回我刚刚的感动,二狗可能纯粹是傻的。
知识她没有收回手。大概是与生俱来的破坏欲吧,她五指收拢,自觉只要微微一握就能宛如梅超风一样把二狗给开膛剖肚——当初就是这样的瞬间。
可以直取命脉的瞬间。
孙竹竹啊——她又卷土重来了。
下午的车上,她对林燃说“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拥有丰富且完整的起承转合,大多数之后,行至转的地步时,就再也不会翻身了”。
就像过山车必须起起伏伏才能刺激一样。
彼时的安澜在各种撒泼打诨忽悠编辑的情况下,终于是凭借着自身过硬的能力站稳脚跟,可就在这个时候,网站突然横空天降了名为“人间人间”的罕见紫微星。
罕见到了什么地步呢——她打着Plutoim基友的旗号,在安澜并不知情的状况下,圈走了一波又一波的粉。
“所以说人啊,就是得留个心眼,傻不拉几的什么时候被骗了都不知道。”难得的,不喜欢小动物的安澜,动作温柔地撸起了二狗。
之后的事情就没那么愉快了。
安澜想,假设对方是靠老道的文笔和清奇的脑洞圈走的粉,那也只能感慨技不如人而非追着对方屁股后面骂对不对。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冲了钱去看对方的文——这一看就不得了,嚯,发的都是自己的硬盘文,一个字都不带改的那种。
“写文真的是一条很艰难很艰难的路啊。”安澜收回手,伸出指尖点了点二狗的鼻子,后者抽了抽鼻翼翻了个身,“写第一个字和第一百万个字的时候,是质的变化啊。”
可以说,人间人间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偷了安澜的存稿文,拿着她质变的成果出去卖钱赚人气稳立文坛大佬的地位——在当时,甚至不少萌新作者都以一本成神的人间为目标。
她的成果,她的人气,她的地位,就这么被瓜分了半壁江山。
“蠢货。”眼眶发热鼻尖发酸,大概是想哭吧。褪去了平日包裹自己的锋利外衣,她终究只是个出身不好心思敏感的小女生罢了。
于是二狗惨遭毒手。
在梦里,一根骨头高高悬于它的上方,然后不管它怎么蹦哒,背后总有一个坏人一边说它“笨蛋”一边拽着它的尾巴不让它吃。
真是狗生艰难啊。
《你的姑娘》顺利收尾,安澜心情大好。
这种好心情,具体可以表现在——她去上班了。
翌日,林氏集团。
前台小姑娘虽然年轻,但要是论资历,十足的是林氏集团的老人——老到只有门口的花臂保安大哥,足以和她一论高低。
也因此,每次公司发个年终奖、抽个大礼包之类,都有人事部的主管对她暗箱操作一下。
这种资历,说出去她都觉得自己倍有面儿。
以至于对自己在林氏集团养老,有着一种蜜汁自信。
七点半——
小姑娘穿戴整齐,露出八颗牙齿,咧出一份标准的灿烂笑容,对着来来往往的员工迎来送往。
——她在内心如此评价自己。
说是迎来送往也不太贴切,因为这个点出了出门倒垃圾的保洁阿姨,以及偶尔溜达一圈的保安,也没有出去的人。
七点四十——
零星几个拿着煎饼果子的白领拎着公文包匆忙进入,偶尔还有停下脚步和她打个招呼的。
——这类大多是中规中矩的上班族。既不追求业绩,也不指望自己能发光发热实现价值。
她很唾弃。
七点五十五——
乌泱泱又挤进来一片人。虽然面上依旧端着温婉的笑容,可前台小姑娘,已经在自己心里给这些人划起了甲乙丙。
例如这个人事部的路人甲,这周已经是第三次踩着点来上班的。休息的时候,她还听楼上的小姊妹说,路人甲每次的理由都大相径庭,一会是地铁晚点了,一会又是家里煤气爆炸了——感情全蓉城每天大大小小那么多大灾小难的,一半都是您老给贡献出来的。
再说这个技术部的路人乙,今年就没看他在七点五十以前来过。嚯,还好意思和自己打招呼。啧,真是——前台小姑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表——今天这位要真算起来,还来早了,以前都是五十九掐着点一分都不肯早进大堂的。也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
还有那个不知道哪个部门的路人丙,年纪轻轻天天迟到,整天也就在茶水间和厕所的梳妆台前见面了。也不知道是拖了哪个亲戚或者是小情人的路子,走后门进的公司哟。
一边叨叨一边站直,转眼就到了八点。
前台姑娘总觉得似乎忘了点什么。
这种求生欲强烈的直觉,使得她没有立刻躲到桌子后面开始嗑瓜子。
下一刻,在瞥到大门口的人影时,小姑娘为自己的决定比了一个硕大的赞——门口那个夹着包看着表一头发蜡闪闪发光的,不是小林总还能有谁。
也不知道在等谁哦。
前台姑娘暗戳戳地瞥了眼时间,已经过八点了。
说起来也怪,哪怕生病也坚持吊着点滴来公司上班的守时小林总,这个月已经迟到了好几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前台姑娘快要站不住了,门口的花臂大哥也要被太阳晒进大堂了,零星几个干完工作的保洁阿姨已经快把扫帚扫秃噜皮了,小林总他终于动了!
凭借自己戴了隐形后高达50的视力,前台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秋风拂起落叶,在保洁阿里拎着苕帚赶去小林总身边献殷情时,他突然一个激灵抖了一下,宛如耗子见了猫觉得狗命不保却又想垂死挣扎一下。接着,林燃原地跺了跺腿,转身对着锃光发亮可以反射出人影的落地玻璃窗开始整理起发型。最后貌似不经意地解开了喉结处衬衫的一颗扣子,松了松领带,又转回了身去。
前台姑娘看得一脸懵逼。
整理前和整理后完全没区别啊
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林燃却不这么想。
昨晚他又是一夜没睡。
自觉卖了陆思铭这个好兄弟并不能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状况后,林燃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比如——和蔼可亲地迎接邻居上班。
虽然有点狗腿
但是邻里和睦是中华五千年的传统美德嘛!
默默腹诽——老祖宗听了想从棺材里蹦出来打人。
林燃却是心安理得,且毫无愧疚,且还有一丝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