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优就在珍珠绣坊门口候着了。来开门的绣娘名叫王敏，年纪快六十了。是绣坊里除了蓝姑之外，资历最长的一位。虽然绣坊每天晚上临走时，都会分配第二天最早来开门的人，但每天来的最早的都是她。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敏姨看见沈优有些奇怪。
沈优笑笑，悄悄跑到她跟前，偷偷问道：“敏姨，昨天下午师父回来过吗？”
敏姨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回来了。她还说让我们不要理你呢！”她故意耷拉下脸吓唬沈优。
“啊？”沈优一时没反应过来。
敏姨轻笑了一声，暗沉的脸色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敏姨，您吓我？”沈优假装生气。
“我可没有吓你，蓝姑真的是这么说的。”
“那师父是不是很生气？”她昨天撇下她一个人去谈判，后来又不知所踪，若不了解其中内情，只怕真会误会了。
“可生气了，故意交代我们，谁都不要理你，说过几天元夕的衣服送过来的时候，也不要告诉你。”敏姨轻笑道。
嗯？这是什么意思？沈优听到了“元夕的衣服”，眼神登时亮了起来。
“快进来吧。”她慈祥地笑着。推开门的手掌有些微颤，这是常年拿针留下来的后遗症。
沈优赶紧扶住她：“敏姨，您干嘛每天都来这么早啊？如果累的话，休息一阵，师父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知道。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睡又睡不着，躺在床上更难受。再说了，我还能绣几天？也就这一阵了，等眼睛花了，就是想来也来不了了。”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满是斑驳的皱纹。虽然只有六十来岁，可样貌却比八十岁还要老。
沈优知道她年轻时受了很多苦。
敏姨年轻的时候是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为绣的一手好花，深受老夫人的喜爱。可那家的老太爷却看上了她，老夫人说她心术不正，勾引主子，把她撵出了家门，之后过得很是凄苦。
她为了自证清白，曾发誓一辈子不嫁，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沈优心中怜悯，但是她已经这个年纪了，该看淡的事情早已看淡，用不着沈优去安慰。只是她脸上的皱纹，那一道道沟壑，都在提醒着沈优，远离那些高门宅府。那里，乱的很……
“敏姨，您先坐，我去后院烧水，我知道您早饭吃得少，可热水一定要多喝。再买点野菊、枸杞泡着喝，延年益寿。”沈优笑道。
太阳渐渐升起，绣坊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到齐了。沈优一个个跟她们打招呼，她们果然视而不见，若非敏姨提前告诉了她，只怕她真会不知所措，误以为蓝姑生她的气，怪她昨日突然消失。
思及此，心中更加感谢敏姨，她是受过苦的人，更不愿意让别人受这些无畏的委屈。
沈优心里有了谱，没把她们的冷脸当真，故意扮鬼脸逗她们笑，果然没两下一个个就憋不住了。
待蓝姑一来，沈优的小脸儿立刻凑上去：“师父，您终于来了？”
蓝姑一进门没看见沈优，同人说话时，脸上的笑隔着三里外都能看见。这会儿看见沈优更是开心，刚准备同她说话，突然又想起来自己正准备罚她，脸色一下收住，憋了三秒钟，终于还是自己笑开了。
“师父，开心啦？”沈优嘻嘻笑道。
蓝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不要贫嘴，昨天的事我还没同你计较呢！快跟我进来。”
沈优跟在她的身后乖乖地进了蓝姑的小房间。刚坐下，蓝姑就问她：“你昨天去了哪里？出来后怎么就看不见你人了？”
沈优乖巧地坐在案前：“师父，这事说来话长，我昨天家里忽然有些急事。您也知道，元夕离我家就几步路，我妹妹忽然看见了我，把我揪回去了。可我临走时，拜托了香雅姑娘，她的面子比我大，说的话也比我说的有分量。”
蓝姑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生气，此刻得了个解释，也就作罢了。昨日在元夕内堂，她正愁苦之际，香雅姑娘忽然进来了，还插手了此事。她原以为香雅会帮着姜氏说话，没曾想竟帮起了她，她自然能猜到这是沈优的功劳，可出来后，沈优竟没了下落。一声不吭就离开，可得好好罚罚她！
只是……
沈优看蓝姑眉目忽皱，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可知那位香雅姑娘昨天是如何说服周掌柜的？”她眸色微凝，看向沈优。
“怎么说的？”她今早还在担心香雅能不能压过福姜嫂。
蓝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昨日，香雅姑娘忽然帮我说话，让姜氏有些措手不及。眼看着周掌柜偏向了我们。姜氏立刻搬出了杜家，还说杜家小姐以后会是季少爷的夫人，以此提醒香雅，可你猜那香雅姑娘怎么说？”
未等沈优回答，她又接着道：“她当场训斥了姜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杜小姐还没嫁过去，就以季夫人自居，如此不知羞耻，以后杜小姐还怎么嫁给别人？这么说岂不是破坏杜小姐清誉？字字句句皆是痛骂姜氏乱嚼舌根。姜氏因为那天在玲珑绣坊前听到了季少爷所说的话，知道季少爷没有娶杜小姐的意思，当下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之后她更是各种暗示，就差明说杜荫荷进不了季家。她是季少爷的身边人，她的意思可不就是季少爷的意思么，她说杜小姐进不了季家，显然那就是季少爷说的。周掌柜当下就站在了咱们这边。”
如今草草两句复述出来，蓝姑仍忍不住咋舌：“这香雅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说起话来，才发现不是个善茬！”此话说来，她忍不住担忧地看了眼沈优：“优儿，你以后若是进了季家，怕是要受欺负呀？”
沈优低笑，她从未小瞧过香雅。季承做的这些事，皆有香雅在暗中筹措，她绝不是一般的女子。若她真与季承有什么暧昧，沈优是绝不会纠缠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