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优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么还不回去睡？”刘姨紧了紧外套，“以后出来的时候，披件衣服。”她声音很低，语气中有明显的不开心，还在生气之中。
但她既然已经主动开始关心她了，沈优也不好意思在僵下去，本来她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刘姨，您饿了吗？晚饭都没吃，饭菜在锅里放着呢。”
“我知道了，现在还不饿，你快回去睡吧。”她点点头。
“唉，我刚刚脚蹲麻了，我在院子里坐坐就回去，刘姨，您赶紧回去睡吧，彩云睡着不老实，别回头再醒了。”沈优笑道，又将生气的事抛到了脑后去。只怕孙灵待会儿回来的时候，被刘姨撞上。
刘姨回头看了一眼，也怕彩云刚搬到新地方，睡醒看不见她会害怕：“你赶紧的，别呆太久，记得披件衣服。”说着转身回了屋子。
沈优也觉得有些冷了，回屋子又披了件外套，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
月明星稀，只有一轮满满的月亮挂在天上，照亮了整个院子，比最亮的夜明珠还要美，还要亮。那光印在眼睛里，仿佛照进了她的心里，把心中郁结多时的乱麻驱散。
“真美！”她忍不住感慨。
“是美！”一道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优一惊，宋风初还没走吗？
打开门，月光洒在窄窄长长的的小巷子里，墙上、地面上，金灿灿的，耀眼的美。
“比院子里美吧。”宋风初靠在墙上，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眼睛里好像都有了光，“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嗯？沈优一愣，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嘴角虽然在笑，看眼睛里的悲伤连最美的月光都掩盖不住。此刻他又问起“鬼神之事”，难道是，想起了某位逝去的亲人？
她忍不住猜测，依她多年看狗血电视剧的经验，接下来指定是要开始回忆一段凄美绝伦的往事了……
宋风初没有说话，或者说，是不想把那段往事告诉她。他依旧抬头看向月亮，仿佛置身在另一个空间里。
沈优没有他那么“超脱”，站在巷子里，细细感受着周围的一切，拂面的微风、虫鸟的低吟。可能是窄巷回声的原因，她依稀还能听到酒馆的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多久，声音渐渐大起来，似乎有了争吵，再然后，声音又灭下去。沈优忍不住竖起耳朵，却见身旁宋风初沉浸于月色之中，觉得自己这样听墙角实在不太光明。暗自咳嗽了两声，碰了碰他：“我先进去了，你站着累不累，要不给你搬把凳子吧。”
“不用了，你先进去吧，别着凉了。”他依旧望着月光，头也不动。
沈优不再管他，想站、想回忆、想伤感都随他吧。正欲进去，那边的门却开了。孙灵脚步急匆匆走出来，连门都没有关，她似乎很生气，走路带风，连宋风初站在旁边，她都未曾顾及形象！
待至她身边，孙灵方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一眼：“哥哥找你！”
“找我？”沈优诧异。
“嗯。”孙灵点头，沉默了一秒，又俯身道，“拜托了，帮我劝劝他！”
嗯？这是什么意思？沈优诧异，看孙灵怒急的样子，难道是季承执意要娶杜荫荷不成？连她这个妹妹都劝不住？
沈优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宋风初：“你不会真的是让我去做坏事吧？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呀，你可不要折了我的寿！”虽然她并不迷信，可万一季承和杜荫荷真的看对了眼，或者季承并不排斥杜荫荷，她这番行为，岂不是很缺德？
宋风初知道她什么意思，无奈笑道：“我真没骗你，阿承喊你，许是有什么事，快去吧。”他催促着她走。
沈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敛面容，收起了表情，不让她从中窥探，不由得更加狐疑。
罢了，直接问问季承不就好了？若是宋风初真的看上了杜荫荷，估计季承他自己会有权衡之法。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他老板要见她，这才是最主要的！
沈优理了理衣服，一步步走进临缘酒馆的后门，一抬头，便看见院子中站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衣男子，柔和月光下，他仿佛融进了月光里。
他面对着沈优，一张好看的脸上，那双认真的眼睛正注视着她，沈优有那么一瞬间的愣住，她好像看见了月光的“实体”，就站在她面前，那么温柔，优雅。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呢？不用说话，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舒服。
她摇了摇脑袋，把自己摇醒，如此盯着自己的老板，实在有些不太合适：“季少爷，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门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沈优一回头，就看见宋风初“急刹车”的身影。他刚刚不是还靠在门口看月光吗，这会儿怎么就来听墙角了？
季承咳嗽了一声，面上略有些尴尬：“没什么，听说你的店要开了，特来恭喜。”
他微微含笑，声音清朗，清潭般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女，和第一次在集市前所见已全然不同，那时还是个灰头土脸的瘦小稚童，如今胖了不少，气势也足了很多。唯一相同的，是眼睛里闪的光一直没有熄灭。
不知为何，他时常想起她眼睛里的那束光在集市时，城西摆摊时，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刁难，从没垂头丧气过，她怎么可以那么有精力？
明明……她是那样一无所有。
沈优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不都是你的钱吗？应该我谢谢你才是。”
他轻轻摇头：“这是你该得的，灵儿在你们家住了那么长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你不是还帮江河找到了工作吗？”她附和回去，一时间把话聊得有些干。其实季承给她的三百两银子，若说成孙灵的寄宿费、学费，加上沈优知道秘密的封口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愿意这么想，他给她是出于信任，她自然得回馈这份信任。
“对了，我四哥，就是跟我一起合开这间铺子的人，他大概猜到了我从原来金老板手中拿到的地契，可能有贵人相助，所以我想……”要不要把季承的事情告诉四哥？
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在回忆四哥是谁：“推到风初身上吧，暂时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哦哦！”沈优默默点头，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越矩了，她本人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还想再拉人入伙？
“咳咳！”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沈优吓了一跳，宋风初这是在干什么？
“咳咳！”季承忽然也跟着咳嗽了两声。
“额……”这俩人是怎么了？暗号？
“你的铺子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听风初说你的铺子暂时还不会开，可是有什么难处？”他略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话题。
“哦，没什么难处，就是……我只是在等等。”
“等什么？”
沈优哑口，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季承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知晓她还并不信任他，便不再继续问下去：“沈姑娘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他日若有在下可以帮到的地方，还请沈姑娘不要客气。”
“嗯。”沈优抬起头，看着他真诚的脸上，那双温柔的眼，心里蓦然比月光还要软，忍不住感慨：“你对你妹妹真好。”
“你说什么？”季承愣道。
“我说，你对你妹妹真好啊。”沈优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有些羡慕，他对孙灵真好，为了孙灵，对沈优这个陌生人也如此周到，只可惜，孙灵对他却是有私心的。
闻言，他忽然摇头，轻轻笑了：“我帮沈姑娘，并不是因为灵儿，只是我欣赏沈姑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