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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终是无言</A>

    刘氏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面前的碗筷,身边沈优的胳膊撞了她一次又一次,她依然没有动静。她不是不懂方才一遍又一遍的“感谢词”,就是在给她台阶和机会。可她要说些什么呢?

    只一句谢谢吗?这些年王大川为她们母子俩所做的一切,若只以一句“谢谢”来结束,她自己都觉得羞愧。然而除了谢谢之外呢?她还能怎么感谢他?

    没了。

    在家中时,闲聊之间,许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不试着接受王大川。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更何况王大川是个好男人,家中地不少,人也勤快,她们都不能理解,可是有她自己知道,是她太傲气了,心高气傲。

    她年轻时虽说远不敌沈优母亲,可也是如花的相貌,江河父亲死的早,那时她还未曾老去,踏进家门的媒人真不少。

    可她是从偏远之地嫁到河中村的,本就不常与人来往,一个寡妇的身份加上那张脸,难免招来许多的流言蜚语。为了赌气和那些“妇人之口”较真,她硬生生竖起了这块“贞洁牌坊”,可拒绝了一切之后方知一个人带着弱童生存有多难,她又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容貌,来为自己谋取便利。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她不是惊人之姿,也不是如何尊贵之人,可这些年,她在王大川面前始终是高高在上。其实说到底,一个人的高高在上,不过是另一个人的甘愿卑微罢了。

    她转头看向沈优,那张年轻的脸上有着灿烂的笑,一如她当年刚嫁过来的模样。

    沈优看刘姨终于有了动静,虽然只是转头看她,但总比低头装鸵鸟好,她扬起一个鼓励地笑容,把茶碗递到刘姨手中。

    刘姨伸出手接过茶碗,她的手指依然纤细,但皮肤松弛,已经能看出年纪了。沈优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想给她一些勇气。

    “诸位!”声音乍响,打破了长久的沉默,王叔竟端着碗站起来了,“优儿,小四,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俩一杯,祝贺你们。有出息啊,都能在城里买起房子了。”他故意开玩笑,想把方才的气氛打破。

    沈优尴尬笑笑,端起茶盏和四哥一起谢谢王叔的照顾。

    四哥和他接着碰了杯,王叔交代了他许多要注意的事,都是些经验之谈,四哥恭敬应着。

    两个男人有许多正经事要说,沈优放下茶杯,默默看着刘姨抬起又放下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满是酸楚。她知道明明刘姨已经准备说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那些话她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谁能有时间、有耐心去一直守着她呢?即便是此刻,也只是需要一句谢谢而已啊,她沉默的时间越长,对王叔就越残忍。

    有些事只怨自己,无怪他人。

    吃了饭,王叔便回去了,因为后院还没收拾好,店铺一天两天也不能开张,四哥就陪着王叔一起回村子里了。

    刘姨一句话也没说,回了家就开始扫地,从东屋到西屋一直扫,也不说话。沈优和孙灵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刘姨把屋子扫干净了,她俩就拿抹布抹门窗和地面。

    屋子里很空旷,没想到李家走时能把东西带走的这么干净,虽说原来也没打算用他们家东西,可这一个桌椅板凳都没留下来,她们坐都没地方坐。

    “灵儿,我去对面临缘酒馆借几个小凳子来吧,咱们得坐下休息一会儿,这腰老弯着哪行啊。”沈优放下手中的抹布,捶着自己的老腰,这些体力活儿啊,她真是干不来!即便是刘姨,也不过是现在心中憋闷着一口气,等待会儿气散了,她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孙灵听她要去酒馆,忙站起来,一个猛子站的急了,后背也有些酸了:“我去吧。”她伸手拦住沈优,“你在这里劝劝刘姨,让她先歇一会儿,我再借壶水过来。”

    虽然用了“借”字,但她说来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沈优没有说话,想想也是,如今临缘酒馆归季承所有,也就算是归孙灵所有,她何必表现出一副和酒馆老板很熟的样子。只是怕这回又让孙灵误会自己“喧宾夺主”了。

    孙灵解了围裙,从后门去了。沈优也从屋子里出来,院子中间铺了一块大花布,布上放着搬来的行李,彩云正趴在花布上,在把每个屋子的里东西分明别类归置好。

    “把鞋穿上。”沈优赶紧跑过去,将彩云脱在一边的鞋给她穿上。

    一个没留神,她就把鞋子脱了,光着小脚丫在花布上踩来踩去,这春风还没吹完呢,着凉了可怎么办?帮彩云穿好鞋,看着就在井边边的花布,心中又是“咯噔”一跳,赶紧将布拖远一些:“离井边远一些知道了吗?还有,这布已经脏了,没必要脱鞋站在上面了,万一着凉怎么办?”

    她心里紧张未消,语气难免重了一些。好在彩云被她养地“没脸没皮”,舌头一吐,乖乖低头认错,并没有被她吓到。

    放下彩云,刘姨正在扫厨房的垃圾,手边笤帚刷刷作响,不知使了多大力气。她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刘姨的手。这冷不丁地一握,反倒吓了刘姨一跳,她此时才发现沈优正站在她身边。

    沈优从她手中接过扫帚,抬起头,刘姨的眉心有一道小小的折痕,想来已经皱了很久:“刘姨,先休息一会儿吧,打扫房间而已,不用这么拼的,咱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呢。”

    刘姨直起身来,却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晕倒:“刘姨,您怎么了?”沈优赶紧扶住她,应该是低血糖了,“这屋子里灰尘大,咱们先去院子里通通风,喘口气。”她搀着刘姨往外走,可院子里除了井边,并没有可坐的地方,偏偏刚刚打水洗抹布,又把井边弄湿了。

    “先坐布上吧,灵儿已经去找宋老板借凳子了,很快回来。”沈优抚着她坐在地上的花布上,帮她揉着太阳穴,“好些了吗?”

    刘姨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呼吸终于顺畅了:“优儿,我没事,就是老了,眼睛花了。”

    “这跟老有什么关系,刘姨您还年轻着呢。”沈优劝慰着她。虽说是体面话,但刘姨确实不老,就算古人寿命短,还不到四十的年纪,怎么都不能算老。无非是以前营养跟不上,这会子心里又堵得慌,加上长时间弯腰扫地不抬头,低血糖怎么能不犯?头怎么能不晕?

    刘姨轻声低笑:“怎么不老?人怎么能不老啊!”她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堵住了沈优正准备劝慰的话,“你打碗水给我,我喝口水就行了。”她伸手指向井边。

    沈优赶紧摇头:“尽量不要喝井水,更何况以现在的天气,哪里能喝这么凉的水。灵儿已经去宋老板那里借热水去了,您再等等。”她安抚住刘姨,转头催促彩云,“彩云,你去对面临缘酒馆看看,你灵儿姐姐怎么还不回来,赶紧催催,别瞎聊了。”指不定又去宋风初跟前耍什么“季承妹妹”的威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