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须臾而过,转眼已进腊月。隆冬过半,正是最冷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从准备腊八粥开始,过年就进入了倒计时。
腊八粥里要放红枣、莲子、核桃等各种各样的谷物,寓意今年丰收,也祈求来年硕果累累。刘姨在这方面极为重视,家里的食物凑不齐腊八样,生怕不吉利,会惹恼了灶王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坐不住。
赶巧,腊八节头一天,季家放了一天假,初七中午回,给家里帮帮忙,初八早上喝个腊八粥再回去。从这一点看来,季家倒还挺人性化。
刘姨让沈优和孙灵去县城买些红豆、莲子,还有一些其他缺的东西,顺便和江河一起回来。
沈优闻言忍不住笑,哪有女人去接男人回家的,不过能趁此机会去城里逛一圈,倒也不错。平日里在家,根本找不到什么借口去城里玩,更别说是偷偷溜去了,一来一回就得半天的时间。
刘姨从小金库里拿出了荷包,沉甸甸的,沈优站在门口瞅了一眼,她的小箱子里一共有两个荷包,一个装铜钱,一个装银子,周四哥平日里卖完东西,会凑几次,等到铜钱能换成银子的时候再给她。所以那装银子的包里反倒要比装铜钱的荷包还要鼓了。
沈优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两个荷包里的钱加起来怎么也能有三十两了。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虽然这钱到不了她的手里,但这是她平日里努力干活的见证啊!
刘姨扭头看见沈优靠在门边,下意识地避过身子,把小金库藏起来。刚转身又觉得这样过于刻意,好像暴露了自己对她的不信任一样,咳嗽了一声转过身来,从荷包里拿了二钱银子,招呼沈优过来。
沈优没在意她的这番“心理变化”,刘姨在防着她,这还用说?只是看着手掌心里小小的二钱银子,忍不住笑了,果然刘姨“抠门本色”,是不会随着荷包的变大而改变的。
刘姨也知道她在笑什么,敲了敲她的小脑门:“你呀,别拿钱不当钱,这二钱银子够买不少东西了,也别乱花,买点过节需要的东西,猪肉就别买了,昨天曹二家的送了好一块来呢。”
曹二哥在村头开的那家猪肉铺,是上河村和河中村两个村里唯一的一家,平日里村子里的人想开个荤什么的,都会到曹二哥家打二两,不过村里人毕竟不是天天吃肉,所以一头猪通常得放上半个月才能卖完,即使夏天放地窖里、冬天用冰块保存,也不太新鲜。
“要不我买只野兔子回来吧?山上去不了之后,咱们好久都没吃过野味了。”沈优说来一脸兴奋,刘姨则是无奈摇头。自打沈优来了之后,刘家的肉就很少断过,搁以前哪里能这样?不过钱是沈优赚回来的,她也是跟着白吃的人,就不好说什么。
“随你吧,别忘了把桂圆还有红豆买回来就行,对了,莲子也要的,现在没有新鲜的莲子,干莲子应该能有卖的,你多看看,找不着就算了。”她嘱咐着。
沈优看着手心里的二钱银子,苦笑着点头:“嗯嗯,好,我知道了,肯定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刘姨看她故作凄苦的样子,嗔怪着瞪她一眼:“你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不是所有东西都跟你买的纸一样贵的。”沈优画画用的纸都是好纸,每个月在这上面的花销就是一大笔,可比猪肉贵多了!
刘姨又开始絮叨起她买纸的事,沈优生怕她说个没完,赶紧拿了钱准备走。她把二钱银子揣好,记下了彩云要吃的通德饼铺的烧饼,拉着孙灵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早去早回,下午还得蒸包子呢。”一脚都踏出了门,刘姨还不忘吩咐,沈优应了一声,赶紧拉着孙灵出门。
可偏偏老天爷今天看沈优不顺眼,专挑她开心的时候给她来点不痛快,两个人刚出门,就在路中间和朱家一家人撞上了。本想低头装作没看见,可走了两步才发现两伙人居然还是顺路!嘿!这可真是巧了!
“真是冤家路窄!”沈优嘴里嘟囔着。
朱氏耳朵尖,听见声音扭头瞪了一眼,沈优下巴一抬,故意瞪回去!孙灵怕惹麻烦,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沈优也只好作罢。朱氏手里挎着空篮子,看他们的路线,应该是给朱永叔家送腊八样去了。早年桃子娘生孩子难产,落下了病根,半年前生君儿又出了点意外,差点没熬过去。朱永叔心疼媳妇儿,冬天根本不让她出门,活也包了大半,朱氏经常去帮忙。
朱氏看见了沈优,眼一斜,咧着嘴哼哼唧唧地走了。朱二虎却慢下了脚步,朝孙灵看个不停,看来还是上次在刘家门口没看见,不死心了。
还好孙灵有先见之明,出门前拿了面纱遮住了脸,不然真要让这小子的贼眼占了便宜!
沈优把孙灵藏在身后,瞪了朱二虎一眼,他收回眼睛,朝沈优做了个鬼脸,吹着口哨快走了两步,看样子去朱永叔家还挺着急的,要不然搁平时怎么也得吵一顿才能作罢。
“真是煞风景!”沈优气哼着。
而孙灵看着朱二虎远去的背影,面色凝重。
沈优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朱二虎就住在刘家隔壁,纵使有朱永叔在村里坐镇,他不敢乱来。可瘌蛤蟆不咬人,它膈应人。沈优虽然无所谓,被他看两眼也不会掉块肉,但孙灵不一样。
对于未出嫁的姑娘来说,被朱二虎这样的男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被人知道,哪怕是当个笑话传出去,名声也会坏了。尤其是孙灵,虽然出生于那样的家庭,但毕竟是季承的妹妹,一直是把自己当作所谓的“上等人”的,这一点沈优看的出来。怕是朱二虎一个眼神,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吧。
“反正咱们待会就去城里,你若觉得朱二虎有威胁,就跟季承说了吧。”不然朱二虎若真的有一点色胆包天,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季承怕是会杀了她!
想到此,看着孙灵的眼中也多了分敬畏,一路上话都少了许多。
来到许久不见的青阳县城,沈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沿着熟悉的大街,一路走到了西城门,离老远就看见了宋风初算命的旗帜。
没想到他还在这里。沈优笑出声,心情莫名大好,拉着孙灵快步走上前去。
“嘿!天师!算命不?”沈优悄悄溜到宋风初身后,站在他的右面,拍着他的左肩,玩起了这个幼稚的游戏。
宋风初果然扭头向左面看过去,沈优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笑得开怀。
听出了沈优的声音,宋风初摇头叹了口气,扭头看她,一脸悔恨:“你许久没来,我竟没防备,着了你的道了!”
他回头看她,这一回头,可吓了沈优一跳,那张发青、削瘦的脸上已经刮去了原先杂乱的胡子,只剩下短短的胡茬。那双眼睛里也因为看见熟人而有了光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原先“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突然变成了眉目英气的侠客了!
“你……你洗脸啦?”沈优愣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宋风初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想跳起来揍她!孙灵也在身后轻笑出声。
听见声音,宋风初往后一瞥,就看见一个窈窕的女子,虽蒙着面纱,但身姿曼妙,可见不同寻常。
“这位姑娘是?”宋风初说话忽然开始迟钝,愣了一下,晃过神来,故意对沈优唬着脸道,“沈优!你就知道拆我台。什么叫洗脸,好像我没洗过脸一样!”
孙灵掩面轻笑,一副端庄、贤良的样子。
沈优跟宋风初熟,并不在意这些形象,拍着他的肩膀和他介绍:“她是孙灵,你听过这个名字吧?”
孙灵也取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挑不出一丝缺点的脸。宋风初有一瞬间的愣神,但片刻之间,已然明白她的身份,那双眼睛立刻正经起来,不再看她,朝向沈优:“你们怎么来了?”
“明天就是腊八,来买些红豆、桂圆,刚好今天江河休假,就过来找他,跟他一起回去。我待会儿一个人去季家等江河,孙灵就现在你这里坐一会儿。”
“不行。”宋风初忽然正色起来,眼神往西北角一瞥,“带她去通福客栈。”
看他这般神色,沈优心思敏感,立刻明了,宋风初怕是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