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东城门往南是上河村，西城门往北是下河村。二十年前，季承母亲被赶出季家的时候，就是从西城门逃去了下河村。
下河村不比其他村落，这里土地不好，种不出粮食，辛苦劳作一年也只够勉强度日。
沈优走在下河村的小路上，行人寥寥，此时的刘姨应该在周四媳妇家串门，王叔应该也在曹老三家帮忙，哪里像这里家家门户紧闭，明明屋瓦健全，却有种有说不出的荒凉。
问了好几个人，找了许久，才找到季承口中的孙家，入眼是一个破败的老房子，已经多年没有修葺。季承说，他娘流落到下河村后，一个人没法生存，嫁给了村里一个讨不到老婆的孙性瘸子，日子过得一直艰难。
沈优心中忍不住难过，在这个时代，女人孤身一人是没法活下来的，无论如何，总是要依附于男人的，哪怕是嫁给一个同样活不下去的男人。即便是刘姨那样娘家人都还健在的女人，也因为有了江河这个儿子，一辈子都要呆在河中村辛苦活着，没法回家。
何必呢？
沈优哀叹，却也没有办法，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每个人的想法都是如此，她没法改变，只好努力让自己不被改变。她这么努力的赚钱也并不是因为她爱钱，而是让她自己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而不至于只有依附男人这一个选择。
长吁一口气，平复心情。沈优敲响了门，门反锁着，许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回应：“来了，是谁？”
声音轻灵婉转，只简简单单那四个字便让人觉得心情疏朗。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旧的大门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
“你是？”少女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有微微的诧异。
沈优也愣住了，开门的少女长着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小巧鼻子上有一双大而圆润的杏眼，出尘的气质中有满含愁绪，引得人移不开眼，细看之下，与季承还有五分相像，看来是遗传了母亲的长相。的确配得上她的名字，是个水灵的姑娘。
沈优忽然就觉得昔年贤贵妃并不是因为一枝珠钗而生气，恐怕还是一张红颜惹人妒了。
“你就是孙灵吗？”沈优展颜，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她的秘密武器。
按刘姨的描述，沈优母亲的长相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为免惹来麻烦，每日静坐家中，从不出门。可沈优就没那么好运了，虽然相貌也算秀丽，却只遗传了五分，不敌眼前这姑娘惹眼，唯有一张甜甜的笑脸看起来格外的亲切，每每与人说话之前，总要先笑开，对方再戒备，也能消了大半。
只是从前的沈优不爱笑罢了。
孙灵看着与她年纪相仿的沈优甜甜笑开，心中不知怎得，愁绪也少了许多：“我是孙灵，你是？”
“我叫沈优，受季承之托，来找你的。”
听到季承二字，她的眉间忽地皱起，眼中有了戒备：“季承是谁？我不认得。”
“那你可认得这个？”沈优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季承给她的。
看着她失口否认，沈优心中莫名开始怜惜，难怪季承之前要给他玉佩作为凭证，兄妹俩不得见面，遣人前来还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实在让她心疼。
孙灵看了玉佩，赶紧将沈优拉进屋中：“哥哥他有何事？怎么不是香雅姐姐来了？”
“他没事，你不要着急，他让我来教你学习首饰绘制之法，之前可曾与你提过？”
说话间，孙灵正在给她倒茶水，听沈优此言，她将茶水放下，把沈优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姑娘……多大年纪？”
“十四，比你还要小上一岁。”沈优笑道，孙灵不曾读过书，说出话来自然也不文雅。
“前些日子香雅姐姐来找过我，说是哥哥给我找了一个师父，我还以为……没想到竟比我还小。”
沈优微微含笑，若不是她这具十四岁的身体骗了人，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个“神童”，恐怕这个工作还真轮不到她：“这家中可还有别人了？”
她把这屋子扫了一圈，屋里很小很暗，但是很整齐，平时所需一样不少，看来季承暗中帮了不少。
孙灵苦笑一声：“没了。原先还有个太婆，如今太婆也走了。”
“那你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现在？”孙灵吓到。
“不然等过完年再走？”沈优开玩笑。
孙灵也笑了：“看来哥哥的眼光还是厉害的，我想你一定会是个很严厉的人。”
“那是自然。”沈优笑了，她平时性子软，可一遇到工作，绝对算得上是雷厉风行的人。
回到河中村时，天已经黑透了，出去整整一天，也不知江河是怎么和刘姨说的。
“你每天回家，都要这样走夜路吗？”孙灵紧紧抓着她的手，她从没在夜晚出过门。
感受到来自手心的冷汗，沈优握紧了她的手，故意用欢快的语调说话：“也不是，平时回来的早，太阳落山前就能回来。就算回来晚了，也别怕，曹二哥家门口的灯笼是长亮着的，不会迷路。远远的看见灯笼，就能找到家了。”
“你们村里的人真好。”她的语气里有着羡慕。
想着下河村里家家紧闭的大门，愈发觉得河中村的好，饶是有朱氏和朱二虎那样的人，也有朱永叔管着他们。朱二虎那事儿，要不是朱永叔出面，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以后你也会住在这里，用不着羡慕的。”
孙灵忽然笑出声，偏着头看着沈优不说话。
“怎么啦？看我干嘛？”沈优被她盯笑了。
“明明你比我还小一岁，怎么反倒我像个孩子，你像我的姐姐了呢？就跟我哥似的。”她嗔道。
沈优心下发笑，我可不就是和你哥哥一般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