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城之后,宋风初就离开了。站在季家门口,沈优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她看着季家门口两尊镇宅的石狮子,忽然就想起了红楼梦中贾府门口的狮子,只是不知这两尊狮子是不是偌大的季府中唯一干净的东西。
罢了,赌一把而已。无论是季家还是贾府,都是别人挤破脑袋想进去的地方,她如今有这个机会,又岂能白白浪费!
沈优没有身份,无法直接走进季家的大门,是那天买簪子的少女迎她进去的。她是季承的贴身丫鬟,名叫香雅。
进了季家,入眼是廊桥蜿蜒,高陵耸建,就像电视剧里的名门望族。
香雅引她到偏堂门口,季承正坐在屋里,上座还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形貌端正,锦衣华服,派头十足。
上座之人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屋外的香雅和沈优:“屋外何人?”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香雅立刻带沈优进去:“回二老爷,这姑娘是来找大少爷的。”说着,暗中点了点沈优。
沈优向坐在上座的二老爷行了一礼,看来他就是季家如今的当家人,季承的二叔季长峰。
她按照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瑟瑟开口:“回二老爷,小女子是河中村人,平日里做些首饰簪子售卖,半个月前,大少爷遣人来订了一笔货物,可是近日家中发生了些意外,那笔订单怕是完不成了,今日特地来季家求求大少爷,看看能不能把交货日期往后延一延。”
宋风初嘱咐她,一定要在季长峰面前说出季承私自找人订货一事,给他二人一个闹矛盾的契机。
宋风初刚说这话时,沈优还怀疑他别有居心,会不会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利用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挑起事端,陷害季承。不过此刻看着季承一幅淡然的模样,看来是知道的,也就放心了。
季长峰听完沈优说话,脸上果然有诧异的神情,斜眼轻笑:“可有此事?”
季承端正坐在下首,穿着一身淡青锦缎秋装,眉目如画,见季长峰质问,恭敬回答:“回二叔,确有此事。首饰铺里的货品久久没有新样式了,之前侄儿在市集上看过他们家做的样式,的确新奇,故而订了些新货。”
“为何不同我商议呢?”季长峰端起茶盏细饮,语气间有一丝轻蔑的味道。
“二叔诸事繁忙,这点小事,岂敢惊动二叔?更何况二叔既已将首饰铺交由我打理,铺内一切事物,自然由我决定。”
“放肆!你是在责怪二叔多管闲事吗?”
季承慢条斯理地开口:“不敢,不过承儿始终是要接管季家基业的,二叔年纪也大了,实在怕累着您。”
“承儿,你还小,这些事二叔和三叔都可以帮你,你若是闲得慌,可以多陪陪你的奶奶,她年纪大了,你也该多尽尽孝心。”季长峰说来语重心长,可这话分明就是笑话季承,闲着没事干就是后院做个孝顺孙子,前院的生意用不着他插手。
沈优悄悄抬头瞄了眼季承,他仍是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
“二叔教训的是,不过承儿有一事不明。我年岁尚小不宜接管家业,可二弟却已经开始负责宫中进贡之物的诸多事由,岂非太奇怪了?”季承笑道。
沈优站在堂内,头低得更狠。忽然有些奇怪,她这个外人还在场,季承为什么要说这个?就算他想和季长峰闹出矛盾,挑起事端,又何必提起这些季家秘事,难道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季长峰也觉得沈优在场,说此不妥,草草结束了话题,转而问向沈优:“你是河中村人?”
“正是。”
“家中还有何人?”
“小女子父母双亡,如今带着妹妹寄居婶婶家。”
听到她父母双亡时,季长峰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宋风初说过,季家最不喜欢不吉利的事物,所以季家招选下人极为严格,父母双亡的,八字不合的,都不能进入季家。
季长峰又问:“大少爷和你订的那这些首饰是你做的,还是你婶婶做的?”
“是我做的。”沈优想了一下,季承既然还不想暴露江河,那还是不要把江河说出来为好,虽说他们不还一定合作。
季长峰皱起了眉头:“一介女流,不思女红家务,为何要做这司制首饰之业?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像个青天大老爷在给沈优下命令,仿佛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沈优笑了:“二老爷这话说的好笑,青阳县有哪条律法规定,你季家做首饰,别家就不能做了?”
季长峰似乎没想到,沈优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敢直接顶撞他,端着茶杯的大手明显一震。
“若季长峰大发雷霆,你便和他吵,尤其是要和季承吵!”沈优忽然想起宋风初的这句话。可是,吵还是不吵?她悄悄看向季承,那边季承正端起一杯茶,杯身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只是嘴边的一抹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到了此时,沈优终于明白了。费了这么多的心神,搞得这么麻烦,根本不是什么做戏,而是逼迫!季长峰已经放出话来,让她不要做首饰,她如果真的和季长峰顶嘴,那她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做首饰了。
从她一进门,就注定和季承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这是为什么?让她没有退路?不能吧,只要他给出丰厚的条件,沈优一定会毫不犹疑的答应的,何必耍这些心思呢?
“大少爷,您说句话呀,怎么好好的,大老爷就要断了我的生路了呢?”沈优还是决定先河季承“暗中”沟通一下。
他放下杯子,扭头看向沈优,那双深邃的眼里,有笑意、有得意,更多的是一潭深水,看不见底。
他又转过去,面向季长峰:“二叔莫要动怒,和一个丫头置什么气。”
“你若不擅作主张,又怎么会招惹来这些卑贱的人。”季长峰冷语。
季承垂头不语。
“什么叫卑贱?你们季家又高贵到哪里去了?”沈优怒了,想骂季承就骂,何苦贬低她来挖苦季承?
“你放肆!你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也敢妄议季家?”季长峰怒道。
“妄议?你是皇帝老子吗?说也不能说?就是个皇商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官贵胄了?”沈优没接受过封建尊卑的洗脑,平日里“入乡随俗”,忍着也就罢了,这会儿一气,哪里还在意这些主子、奴才的规矩!大清都亡了!
季长峰气急,季承也没想到沈优会说出“皇帝老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二叔别生气,此事是侄儿不对!”
“你看看你招惹的这都是什么人!”
“是侄儿看走了眼!”季承连忙请罪。
“放屁!是我看走了眼!你们季家才是没一个好人!”正说着,身边的香雅忽然敲了敲她的后背,耳边悄声道:“差不多了。”
沈优一下子愣住,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