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一早,何母站在门口,拉着苏瑷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要经常回来看看,何父站在一旁,眼中有着浅浅的不舍与遗憾。
苏瑷穿着她来这里时穿的那一套衣服,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条何母亲自织的粉色围巾,跟何凌风脖子上的围巾凑成一对。
何凌风站在门外,接过何母为他整理好的行李箱,听着他们的依依不舍,看着何父何母面上淡淡的遗憾,心脏似乎被一根细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不疼不痒,就是那一个刹那之间,忍不住浑身不自在。
车子缓缓停在苏瑷的公寓楼下,何凌风主动下车将她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拿了下来,他握着拉杆,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它交到苏暧的手里。
苏暧下车,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头发,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勾,调皮地漏出来的几根发丝便被别到耳后,确认恢复整齐后,苏暧朝着何凌风伸手,“好了,谢谢了。”示意他可以将行李还给她。
“不请我上去坐坐?”何凌风的手紧了紧,身体紧绷,没有移动。
苏暧抬眸,见对方面无表情,眼中却透露出紧张期待的气息,细长的眉毛挑了挑,目光便错开他的脸,落到了自己的箱子上,“不了吧,不太方便呢。”
何凌风的脸差点没绷住,沉默了一会儿,苏暧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是没有察觉到不妥。
何凌风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缓缓松了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捏得信封的一边起了皱,破坏了原有的直线的美感。
牛皮纸的信封中间鼓起一个长方形,边角逐渐变薄,有一定的厚度,毕竟里面装的是结结实实的五万块钱。
“这是这次交易的报酬,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将钱递过去时,何凌风的心里有种突如其来的怒意,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冥冥之中似乎感觉到,这跟苏瑷接下来的回应有关。
对于何凌风采取了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支付报酬,苏暧没有任何表示,都是钱嘛,支票并不会比这**裸的现金更加高贵。
纤细白嫩的手指像是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就连接过被人们称为粪土的金钱时,美感丝毫没有损失,反而是雪白的肌肤与泛黄的信封之间的对比更加吸引眼球。
“谢谢。”苏瑷礼貌地道了谢,她完成了合约的内容,收取自己的报酬,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凌风生气了。
他紧紧捏着信封不肯松手,面上表情从紧张慢慢地变成了愤怒,小幅度地颤动几下之后逐渐平静,留下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笑容。
“怎么,何先生是要反悔吗?”苏瑷索性放开了手,争抢这种特别摧毁美感的事情,她一向不屑去做,五万块而已,她并不放在心上,但这不代表对方可以言而无信。
“谁要反悔?!”何凌风被苏瑷的一句“何先生”气得跳脚,特别是她没有温度的笑容,更是让他心里别扭极了。
信封的表面像是忽然被人浇上了开水,何凌风只觉得手里的东西烫得拿不住,摆脱毒药一般用力将信封塞进了苏瑷的手里,“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苏瑷点头,淡然地将皱巴巴的信封表面弄得平整,“那就这样吧,何先生,合作愉快。”这本就是她应得的。
她礼貌地笑笑,朝着他挥了挥信封,后退一步,声音温柔,“慢走,我就不送了。”
何凌风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直接得近乎失礼,在僵持了大约十秒之后,苏瑷低敛了眉头,“我先上去了。”
转身离开的瞬间,何凌风拉住了她,“等一下!”
因为太过着急,简单的三个字都听得出煎熬与颤抖。
“嗯?”苏瑷在心里轻声叹息,转过头时脸上又变成了温柔笑意,“何先生还有事?”
“不要叫我何先生!”何凌风握住苏瑷的手用力得指尖泛白,在苏瑷的手腕上留下来清晰的指印,他还毫无所觉,“还和以前一样,叫我凌风就可以。”
苏瑷微笑着不说话,手腕上的疼痛无比明晰,她面上的笑容却没有一丝颤抖。
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抗拒,何凌风心里陡然不爽了起来,他都退让了,苏瑷还想要些什么?
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用力到陷入她柔滑的肌肤里,何凌风的声音已染上怒意,“要不要和我真的交往?”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的忐忑和紧张期待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耐烦与恼怒。
何凌风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懊恼,又恼火苏瑷不知见好就收,非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他先开口。
如果是想要他先低头,满足她的虚荣心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就满足她吧!
就当是对她这次交易过程中完美表现的答谢。
何凌风笃定了苏瑷会回应给他的,是惊喜得不知所措或者忙不迭的答应,哪怕是故作矜持的犹豫之后的娇羞,他都愿意容忍,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不要。”
苏瑷的回答,简单粗暴。
她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还是刚才那样礼貌的微笑,弧度都是一样的,定格在最优美的角度,跟在何家面对何父何母时的笑容截然不同。
何凌风忍了又忍,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
他竭尽全力才没有直接出言嘲讽苏瑷不知收敛,这已经是他看在她的确够漂亮的面子上了,“我的条件不够好?”
虽然这样问,何凌风也并没有认为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俗的外表,较高的收入,良好的家庭,无一不是他收割公司里大多数女人芳心的利器,可惜的是,那些倒追他的女人们并不具有足以吸引他关注的外表,他对她们没兴趣。
苏瑷但笑不语。
何凌风真的火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跳脚道:“你真的嫌我条件不够好?!”
回应他的还是苏瑷冷静的表情,何凌风觉得自己像个努力卖弄自己却得不到关注与回应的小丑,一瞬间怒意上涌,口不择言了起来。
“像你这样为了五万块钱就愿意跟陌生男人回家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嫌我条件不好?!”
“不就是在个大学当老师,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一个月工资也就一万块左右吧?你这样的女人,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恼羞成怒的结果就是平日里所有尽力维持的表象都毫不留情地崩塌,何凌风极力隐藏的心思在这时被毫不犹豫地释放了出来。
不过他并不后悔,不给他面子的苏瑷应该为自己的故作矜持而后悔,她对他的羞辱总要付出代价!
苏瑷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了下来,她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人在愤怒时候的面目总是那么的不好看。
她握上了行李箱的拉杆,轻轻摩挲,平静地说道:“很抱歉,何先生,我不喜欢妈宝男。”
何凌风愕然,脸上表情简直不知该如何摆放。
妈宝男?
说的是他?!这跟现在的场合有什么关系吗?!
“不要随意找借口!”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了。
苏瑷握着行李箱的手松开,她笑了笑,取下脖子上的粉白围巾,递给了何凌风,“我跟你回家,一共七天时间,这七天里,你有做过一件家务事吗?”
不待何凌风回答,苏瑷将围巾塞到他的手里,接着说道:“从你到家的那一刻说起,外套是阿姨帮你挂到衣帽架上,吃饭之前要人去房间叫你,饭要给你盛在面前,水果都是切好了放在你跟前你才愿意吃,房间卫生是阿姨打扫,床铺是每天你起床之后,阿姨进去你的卧室为你整理。”
“一个连将自己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的动作都不会做,等着自己的母亲收拾的人,有什么资格否认自己是妈宝男这个事实呢?”
何凌风被苏瑷淡淡的陈述说得哑口无言,有心反驳,却恼火地不知从何说起。
“何先生,我真为阿姨感到遗憾,也是真心诚意地钦佩她的品德。在你们关系不好的状况之下,她依旧愿意尽心尽力地为你做好一切事情,管好你的吃喝拉撒睡,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苏瑷说起何母时,脸上的笑意都要真上几分。
“而你,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男人,恕我直言,我不喜欢。”
何凌风仿佛被人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脸上,特别是这个甩巴掌的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漂亮没有脾气,这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一个女人而已,她凭什么这么说他?!
“你没有资格评价我的生活!”何凌风嘲讽道,“一个工资那么低的女人,层次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能理解我们的层次我能理解,但请你没有那个水平就不要轻易地去评价比你层次高的人。”
一阵嘲讽让何凌风心里通畅了许多,他还没来的及得意,就听到苏瑷淡淡的声音响起。
“哦?有钱层次就高?”苏瑷脸上的笑意终于全部消失。
何凌风不说话,撇着嘴表示不屑。
直到他听到苏瑷依旧温柔地说:“我这个每个月拿着一万块‘低’工资的大学老师,有十五个专利与国际汽车品牌合作,每年分红超过八百万。”
苏瑷回眸看了一眼他停在一边的车,抬起眼眸,勾起一边嘴角,“虽然我不赞同你的想法,但有钱就层次高的话,那我好像要比你高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