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瑷啊，我生病了。”见顾飒面色不善，男人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冲着苏瑷语气软了下来。
苏瑷眼睛一眨，冷漠地勾起一个笑，“所以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奇怪，叶轻和顾飒意识到事情恐怕有古怪，防备着男人的心情稍稍松懈下来。
怒气从男人沧桑的脸上一闪而过，可他很快又按耐住了，朝前微微挪了挪，直到看到苏瑷似笑非笑的表情时，脚下才顿了顿，停了下来。
“我生病了，小瑷。我没有钱看病，我需要照顾，你是我女儿，我只能来找你了。”
竟然是苏瑷的父亲？苏建业？！
叶轻和顾飒同时看向对方，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诧异。
不是说苏建业长得还不错吗？怎么会是这样邋遢的样子？
顾飒皱着眉打量这个声称是苏瑷父亲的人，脸上胡子拉碴看不清长相，衣服上遍布油污，脚上的鞋子也是坏的，说是流浪汉都不会有人质疑。
就这样一个人会是无处不精致无时不优雅的苏瑷的父亲？
疑问的目光投向苏瑷，可惜苏瑷没有看到。
她盯着苏建业，面无表情，眼神里的冷意似是要喷薄而出。
然后，苏瑷笑了，在这个黑白色的灵堂中，在周围人人静默面色凝重的地方，苏瑷笑了，笑得异常开怀！
“苏建业？你生病了？”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生的什么病呢？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嗯？！”满满的恶意从她漫不经心的声音里流露出来，听得苏建业涨红了脸。
顾飒猛然回头！果然在苏瑷的眼睛里看到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恨意，她英气的眉毛蹙了蹙。
周围已经有人嘀嘀咕咕地议论起来。
今天来祭拜章敏的不仅仅有周围的邻居，还有一些苏瑷不认识的人，比如说章敏生前的同事们、章家的亲戚，甚至连医院里几个病友也来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之下对生死这种事情分外敏感吧，他们约好了一起过来看看。
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谁也说不好自己什么时候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难免觉得心里闷得慌。
护士楚绵绵也在其中，既是陪同着病人，也是特意过来看看这个她最先接触的病人。
不论苏瑷认识与否、熟悉与否，他们来上香，苏瑷都是淡淡的、客气地回个礼，没有一个引得她有不一样的情绪。
楚绵绵诧异于这个美貌的、冷静的女人对待自己的父亲时竟是如此态度。
联想到苏瑷在医院时孤独的背影，还有那天晚上苏瑷说出她名字时的声音，楚绵绵觉得也许事情还有隐情吧。
她不相信这样一个理智的人会无缘无故地释放恶意。
更何况如果这个人是章敏的丈夫的话，那他也太过失职了。
楚绵绵去的迟，她进医院实习的时候苏建业早已因为要不到章敏的钱而连面子上的事情也不愿意做了，所以楚绵绵从来没有在医院见过他。
楚绵绵也没在医院见过苏瑷，但她知道，章敏在医院的所有费用都是苏瑷一个人支付的，听楚医生说一开始她是打算让章敏住医院的单人病房，后来才换到双人病房的。
楚绵绵猜测，苏瑷是考虑到章敏一个人会有点孤单，才选择了双人病房，也算是让章敏有个伴。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直觉般的，她觉得能清楚的记得医院里照顾她母亲的一个小小护士的姓名的女人，不会是一个如此薄情冷血的人。
可有楚绵绵这种想法的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都因为苏瑷的态度皱起了眉头，或多或少地带了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对看起来如此迥异的父女二人。
女儿干净整洁，看样子也不像是生活紧迫的人，而父亲却穿得破破烂烂宛如一个乞丐？
苏建业被苏瑷刺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想从苏瑷这里捞点钱……
周围人的打量让苏建业本就脆弱的自尊再次受到伤害，他呼呼哧地喘着粗气。
就连顾飒都以为他忍不住怒意要动手了，下意识地摆好了防备的姿态之后，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硬是将怒意压制下去，甚至还微微低下了头，姿态放得有些……卑微。
他说：“小瑷啊，我知道你恨我，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爸啊！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苏建业期望地看着苏瑷的眼睛，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苏瑷看戏般地看着苏建业，这就是她的父亲啊……这也是为什么，离开了这个地方之后，她再也不愿意回来。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只能说你想多了。见死不救？我当然会。”苏瑷语气尖锐，面上带着的笑有些渗人。
顾飒的眉头打了个死结，苏瑷目前的状态真的很不对……
苏瑷油盐不进，苏建业也急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好，“小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真的生病了，要做手术，我只是需要一点钱而已！”
“要钱？”苏瑷收敛了脸上怪异的笑容，面无表情。
“对的！”苏建业忙不迭地点头，“你在外面工作了这么多年，肯定也不差这一点钱对吧？”
苏瑷不吃他这一套，“对啊，我有钱。”她的淡淡回答道。
苏建业似是看到了希望，眼睛开始放光，搓了搓手。
苏瑷会答应吗？叶轻好奇地看过去。
直觉告诉她，苏建业的打算估计是要落空了。
果不其然，正在苏建业因为苏瑷说自己有钱而暗自激动的时候，苏瑷精致的面庞拉了下来。
疲惫与苍白并没有减少这张面孔的美丽，反而因为那隐忍的悲伤而更加显得羸弱，让人升起保护欲。
可就是这样一张令人怜惜的脸，忽然出现了严厉得令人畏惧的表情。
“苏建业。”苏瑷并不称呼他为“父亲”，直呼其名，“我不会给你钱的。”
苏建业急了，正要说话，被苏瑷的眼神吓到，不敢吭声。
苏瑷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今天不会给你钱，以后也不会。我劝你不要再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再有下一次……”
苏瑷停了下来，弯腰向苏建业靠近，眼睛却一直没有从苏建业已由恼火向惊慌惧怕转变的脸上移开，“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感受一下江水的温度……让人，弄死你。”
语气并不激烈，却让苏建业恍若被圈禁在原地，惊惧的情绪一点点地从脚后跟爬满了整个脊背。
苏建业咽了咽口水，在撞进苏瑷满是嘲讽的妖异眼眸中时，才勉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示弱般的动作不受身体控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苏建业又怕又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苏瑷淡漠的眼神时怎么也张不开嘴。
顾飒和叶轻知道这是苏瑷的家务事，她们也插不上手，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苏瑷，默不作声。
一阵脚步声从人群外传来，顾飒向一边看过去，三男一女结伴而来，且看那样子……
来者不善啊！顾飒在心中感慨。
果然，几个人并不是来上香的，毕竟任谁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中穿着红色的衣服出现。
叶轻看着其中一个穿着玫红色上衣的女人，撅了撅嘴巴以示不满。
那女人穿得像个暴发户一样，硕大的金链子挂在短得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上，手上戴了好几枚戒指，耳环也是金的。
肥胖的脚挤在细高跟的鞋子里，每走一步叶轻都不由得心中一抖，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给摔了。
其他几个人脸上还带着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可这样的表情在这种场合就非常令人厌恶了。
好在他们还知道收敛，跨进大门的瞬间，几个人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一下子变了脸。
顾飒眉头皱得死紧，她见识多了演技好的演员，眼前这几个人脸上的所谓“悲伤”，在她看来真的假的可以，说是兴奋与期待更像。
“呵，还带了帮手。”苏瑷向门口瞥了一眼，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苏建业的脸上，讽刺一笑。
苏建业不敢反驳。
几个人没有上前为章敏上香，直奔着苏瑷这边而来，一下子将苏瑷和苏建业围了起来，叶轻和顾飒一时不妨，竟是被他们挤开了。
叶轻一急，正要往前凑，被顾飒拉住了，她摇摇头，“先看看情况再说。”顾飒自信有她们在，绝对不会让苏瑷吃亏的。
叶轻看看被围在中间看不清表情的苏瑷，又看看顾飒，想了想便没有动。
苏瑷被五个人围在中间，也不害怕，只冷漠地扫视了一眼，看着他们将苏建业拉到了他们身边。
这样看起来，倒像是苏瑷一个人对5个了，分明是两个敌对的阵营。
“小瑷啊。”其中长得瘦削一点的男人状似和蔼的询问道，“这都好些年没见了，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啊？”
苏瑷讽刺一笑，“大伯，我在家那么多年也没见你关心过一句，何必在这种时候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