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瑷说想喝酒了,这种时候顾飒和叶轻自然不会拦着她。
其实就算是想拦的话也拦不住吧。
叶轻担忧地看着苏瑷拿了一瓶又一瓶的白酒,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顾飒却上前一步拍了拍苏瑷的肩膀,“要拿一些啤酒吗?”
苏瑷漠然地往下移了一下目光,没有回答,继续手里的动作。
顾飒就当她是默认了,也不吭声地跟在她后面,直接拎了两打罐装啤酒。
叶轻拉扯了一下顾飒,急得瞪了她一眼:你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顾飒难得的神情凝重,摇了摇头,手里的东西没有放下。
“你去拿些吃的。”顾飒对叶轻说道。
叶轻担忧又没有办法,只得听她的话去零食区了。
酒和吃的都被装在纸箱子里放好,顾飒抱着,一行三人朝商场外走去。
顾飒将箱子放在了苏瑷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坐到了驾驶位,叶轻已陪着苏瑷在后面坐好。
她们晚上必须得赶回苏瑷的家里,也就是乡下的房子,明天章敏的葬礼还要在那里办。
一路上苏瑷除了指路之外没有说任何话,叶轻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以期对方能够在此得到些许安慰。
车子在一个小院子里停下。
这是一栋很平常的农村平房,仅仅一层,水泥糊的外墙,连瓷砖都没有,在安静的夜里像是一个要将人吞没进去的怪兽,苏瑷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木质的大门推开时有些费力,苏瑷用力得指尖都发白了,依旧纹丝不动。
她有些茫然地转头去看顾飒,从来没有从苏瑷眼中看到过的无措感看得顾飒心里一阵抽痛,上前一个用力就将门推开!
屋子里空荡荡的,这是顾飒的第一感觉。
风幽幽地吹进来,无人的屋子里多了股阴森的味道。
叶轻没有想到苏瑷的家里会是这样的场景,偌大的空间里只摆着一张大方桌,四条长凳,空荡荡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苏瑷毫不犹豫地抬脚朝里面走去,推开了拐角处一个小房间的门。
橘黄色的白炽灯被打开,灯光照得人不太舒服,房间里是一张小桌子和一个光秃秃的只有床板的床铺,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苏瑷就这样穿着鞋坐到了床板上,将顾飒搬进来的酒开了一瓶。
顾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个还在滴着水的杯子,她将其中一个杯子递到拿起白酒的苏瑷面前。
苏瑷抬眸看了她一眼,“我家里的?”
顾飒摇头,“我买的。”
苏瑷将酒杯接了过来。
“苏苏,我来给你倒吧!”叶轻连忙挡住了苏瑷倒酒的手,从她手中将酒瓶抢了过来。
苏瑷浑身没有力气,被叶轻拿走了酒瓶,可她就这样低着头不动了。
顾飒叹息一声,“叶子,给她吧。”
叶轻急得眼眶都红了,还是没办法,只能松了手。
苏瑷漠然地将自己的酒杯倒满,顾飒却将另外两个酒杯也推了过去,“给我们也倒一些。”
苏瑷给她们将酒倒上,闷声不吭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咕嘟”咽了一大口。
叶轻和顾飒也坐到了床上,三个人面对面坐着,苏瑷坐在靠着床头的位置,盯着自己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顾飒将零食全部倒了出来,堆在面前,“也吃点吧,不然喝酒不舒服。”
叶轻赞同地点头。
苏瑷不吭声,不动,自顾自地喝酒。
“苏苏,阿姨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很难过,但是……”叶轻舍不得看苏瑷这样糟蹋自己,一直以来,苏瑷的自制力都是让叶轻钦佩到无以复加的,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你们怎么过来的?”苏瑷忽然开口。
叶轻顿了一下,回答道,“坐动车来的。”
“挺快的。”苏瑷说道。
“啊?是……是啊。”叶轻愣愣地回答。
苏瑷太冷静了,冷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失去了母亲的人,这让一直以来跟父母关系很好的叶轻完全没有办法理解。
她以为会见到一个嚎啕大哭的苏瑷,或者是一个悲痛欲绝的苏瑷。
虽然“嚎啕大哭”这几个字跟苏瑷的气质一点也不搭,但是在失去至亲的时候,谁还在乎搭不搭的问题呢?
可结果,苏瑷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她看起来,只是,心情有点低落而已。
相对无声。
“苏苏……”看着苏瑷和顾飒都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叶轻不知所措。
叶轻的话再次被打断,“叶子最近在做什么?公司里跟上司的矛盾解决了吗?”苏瑷温柔地问道。
叶轻焦急的脸色因为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变得五彩斑斓起来,苏瑷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继而是一道乌黑冰冷的光芒,她朝着叶轻举了举酒杯。
叶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近就待在公寓里。梁才明在公司明目张胆地打压我,我已经被架空了。林盛鹏看到了假装没看到,我没办法,干脆就请假在家休息了。”
顾飒闻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是林盛鹏那家伙不识货,总有他后悔的一天的。至于梁才明那个狗东西,要不要老娘……”
顾飒想要说要不要老娘帮你揍他一顿,可话说了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说了。
叶轻显然也知道顾飒原本想说的是什么,一时黯然,睫毛快速地抖动,盖不住眼睛里的愧疚,她说:“二飒,对不起……”
那天遇到琅才之后的争吵其实她是有口无心,当时一时冲动不知怎的就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来。
顾飒抬起酒杯,在叶轻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早过去了!老娘什么时候跟你记过仇?!”
“嗯!”叶轻松了一口气。
苏瑷一直在一旁恹恹的,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喝酒,可她们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她还是直觉地捕捉到了。
“跟财狼有关?”她勾起嘴角,明明是微笑的弧度,却没有一丝笑意。
“还不就是那个臭男人!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儿!”顾飒嘀咕。
眼看着一瓶白酒见了底,叶轻手里的一杯酒还有一大半,苏瑷又开了一瓶,除了面色红润得过分,倒看不出一点点喝醉的样子。
“苏苏,要不算了吧?别喝了,明天还要处理伯母的身后事呢……”叶轻舍不得看她这样,焦急又无奈地劝道。
苏瑷不答话,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凝滞。
一晚上苏瑷都是安静至极的,低头敛目靠在床头喝着酒,听叶轻和顾飒说话。
就在叶轻以为这一夜会这样平静地过去的时候,原本靠坐着的苏瑷忽然坐直了身体,手中酒杯摇摇晃晃起来。
“她活该,活该!”声音微微哽咽。
宛如失去了至亲的小兽在最为悲伤的时候又遇见了自己的天敌,哪怕喉咙间的呜咽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也要假装坚强假装强势,让别人看不出一丝弱点。
突如其来的爆发使得在一旁已有些昏昏欲睡的顾飒和叶轻猛然惊醒!叶轻和顾飒都没有喝多少酒,这种时候她们必须要保持清醒才能照顾好苏瑷。
可尽管她们没有喝多少,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的白酒瓶了。
“苏苏你……”叶轻着急地就想要上前去扶她,却被一把挥开了手!
“咳咳咳……咳咳!”苏瑷被酒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弯着腰涨红了脸,好不狼狈。
被呛得眼睛通红的苏瑷抬起那曾经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精致的面容,额头上青筋鼓起,急促地跳动着,因着比脸上红晕更要深沉的红色印在眼底,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是我让她死的。”沙哑的声音传出来,带着诡异的笑意,“医生说她还可以再活三个月,可是我拒绝了。”
叶轻和顾飒惊呆在原地!
苏瑷带着挑衅带着恶意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呵呵……”
喉咙间模糊的笑声听得叶轻僵住,伸出的手甚至不敢再去触碰她。
“因为她没用啊,因为我对她,一点……一点感情也没有!”几乎是低吼出声,苏瑷总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冷硬。
“我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我为什么还要为这样没用的人再去花费时间金钱呢?!”苏瑷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有鲜血从手心一点点地流出来。
“苏苏,苏苏你冷静点!”叶轻瞬间泪流,她紧紧抱住苏瑷,不让她再用平时总是精心保养的纤手在粗糙的床板上一拳一拳地发泄。
“我讨厌她,从小就讨厌她。”苏瑷任由叶轻抱着,一动不动,却固执地不愿意将头靠在叶轻的肩膀上获得哪怕一点点的支撑。
顾飒在一旁,握紧了拳头。
“她自私又懦弱,愚蠢又无知,永远只知道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自己却从来不知道努力,从来不知道打拼!她指望着一个无用的男人,指望了一辈子,什么也没指望上……”
“可哪怕是这样,她也不愿意想着靠自己,整天只知道和他吵架,好像吵赢了就能指望上他一样!”
“你们说……”
苏瑷停顿了一下,抬眸看着一旁满脸不忍的顾飒和满是焦急的叶轻。
“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