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许久之后，叶轻终于将多次亮起的手机拿起，贝齿在唇角研磨了几下，才狠狠心点了接听。
“喂。”声音平静无比，似乎还带着一如往常的笑意，可惜的是勉力扬起的唇角不听话至极，再怎么拉扯也不愿意退让一步，崩得紧紧的。
如果能看到自己表情的话，叶轻就会发现，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矛盾得可以，纠结、无奈、不安、迷茫，尽在她低敛的眉间显现。
电话那头陷入一瞬间的静谧，似是也没料到几次都未接通的电话就这样被人接起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咳。”顾飒咳了一下，清理干哑发涩的喉咙，“叶子，是我。”
声音说出来才知自己此刻的心虚与忐忑，顾飒不由得一巴掌糊到自己的脸上，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怯了场。
“嗯。”叶轻模糊地从喉咙中支吾一声，张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干脆闭紧了嘴巴，只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要是搁往常，顾飒早就咋呼起来了，可偏偏她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鬼，不但咋呼不起来，反而变得焦躁。
她一边唾弃自己的没用，一边又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打电话的目的说出来。
“叶子，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吧？”苏瑷说了，有些话要当面说才最好，不然来来回回扯不清楚只会更麻烦，误会更深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场面。
虽然顾飒之前一直对她的慎重态度有些不以为然，可想着听她的话总归不会有问题。
电话接通了之后顾飒才发现，苏瑷说的果然是没错的，不然就以她现在莫名心虚的状态，想要在电话里跟叶轻解释清楚？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贴在脸上的右手下意识地用力压下去，硬是把一张肆意飞扬的脸挤压得变了形。
这种压迫的感觉让顾飒仿佛寻找到一丝丝的安全感，她不动了，等待着叶轻的回应。
在叶轻安静无声的时候，顾飒只闭着眼睛怔怔出神，不催促，不着急，安安静静，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说什么时候她顾飒也会这样小心翼翼了，连想要说句话都要思考半天……
比如说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句话叫报应不爽，这不，玩着玩着果然就玩脱了……
比如叶子这丫头真是比她那些美男都要难哄，没看出来这笑起来跟个娃娃似的姑娘生气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叶轻没想到顾飒会在这种时候特意约她出去吃饭，听意思应该是只有两个人一起的晚餐了，为的是什么彼此心里也一清二楚。
这段时间的刻意回避在这一刻终于被挑破，毫不留情地摆到了明面上。
叶轻终于知道自己最近这么拼命的工作是因为什么。
为了那期待已久的能力认可与升职，也是为了给自己懦弱逃避的行为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让自己无暇去想那么多。
“好啊。”叶轻沉默了半晌，这样回答道。
磨蹭了许久还是到了下班的时候，叶轻只得将手头的工作暂时放下。
之前她跟李清提过的那个投资项目目前基本上已经可以定下来了，前期的准备资料都已做好，正是她下班之前看的这一份。
珠宝行业近年来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发展着，林氏早已有意开拓珠宝市场，然而这个行业的水太深，加上没有合适的契机，所以林盛鹏迟迟没能有所动作，渐渐地也就将这个计划搁置下来。
目前国内的绝大部分资源都被几家大品牌掌握着，虎口夺食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次林盛鹏宴请海外珠宝商，估计是计划着先从海外市场入手，但后来也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文件上的数据，叶轻满怀期待地笑了起来。
她让市场部的人收集了一批国内目前的一些小众品牌，然后从中挑选了几家目前发展前景最为让人看好的。
她搜集了这几家最近5年来的所有资料，包括市场占有率、发展战略、盈利情况、融资状况以及日后的发展方向。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家名为“安心”的设计品牌。
这个品牌的创立者原本是国内最大珠宝商“大生”的著名设计师之一安世林，明面上说是因为想要寻求更好的创意，追求更自由的设计而离开，实际上则是因为得罪了大生的首席设计师，遭遇打压而不得不自己出来独立门户。
根据资料，自成立之日起，安心从未有过低谷，发展的顺利程度令人咋舌。
决策者的每一个决策都恰到好处地顺应了市场发展潮流，是以才能够在已经被挤占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行业里最终安定下来，站稳了脚跟。
现在，安心缺的也只是几个强力的合作者以及发展资金了。
若单打独斗，安心也一样可以慢慢发展，可在此时，若有人愿意提出合作，对双方而言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安心需要一个有力的合作伙伴，加快目前的发展速度，尽快抢占原本就剩的不多的市场空间，这才能尽快在同类的小众品牌中脱颖而出。
毕竟市场千变万化，慢了一步，就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而林氏，真好需要一个进入珠宝行业的契机。
叶轻计划着以林氏的名义投资给安心一笔钱，建立一个合作项目，以合作者的身份共同创立一个珠宝系列。
这样一来，安心既能获得发展所需的资金，也能打响自己的名气，同时林氏不仅可以获得项目收益，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珠宝行业。
资料中安心往年的产品盈利率比叶轻预估的要高出接近15，也就是说如果这个项目能够顺利进行，那么带给林氏的收益比她原本预想的还要高。
尽管随之而来的，是林氏所需投资数额高出叶轻预想数额约8，但经过计算，这笔买卖，林氏绝对不亏。
这让叶轻因为要见顾飒而有些不是滋味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一些。
顾飒和她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小餐馆，装修比较特别，完全的古代风格，精美的木雕随处可见。
每一桌之间都是一个小小的接近封闭的空间，唯入口处用画着唐代仕女图的布帘隔着，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景象。
餐馆里并不吵闹，虽也有一些客人交谈的声音，但在悠然流淌的古琴声中，偏生多了一番这才是世间景象的味道，不但不惹人烦，反而让人觉得舒服，因为这才该是世间常态。
神奇的地方在于，优美的琴声正好可以掩盖客人们的交谈，让人只知有人说话，却不知别人在谈论些什么。
服务生将菜上齐之后很快退了出去，留下满桌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香味和热气很快充斥了这一小片区域。
顾飒与叶轻对面而坐，撩开布帘就是走廊，放下帘子又自成一方空间，两个人在这样一个私密的空间里，亲密又安全。
连续多天的高强度工作让叶轻看起来有些没精神，总是闪烁着明媚光芒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说话，也不动筷子，除了一开始见面时那略显僵硬的打招呼，至此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气氛尴尬得顾飒直挠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自然地提起那个话题。
见叶轻倔强地不吱声也不肯动，顾飒心中难免升起了些许烦躁。
她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两人之间不尴不尬了这么久，已经把她憋屈坏了，可叶轻这倔丫头偏偏还是这个模样。
见叶轻只盯着桌子也不看她，顾飒索性一咬牙豁出去了，“叶子，那件事情我可以解释！”
叶轻缓缓抬起头看向对方，不知何时，明媚的眼眸中已经溢起了水光，眼角红红的，嘴巴也扁了起来。
要不是她这抬头的动作顾飒还没发现，可这一瞧见，果断让她刚才心里升起的烦躁灭了火。
她略有些慌张地挠了挠头，像是做了坏事的小朋友，欺负了别人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叶子你……”
叶轻胡乱地抹了把脸，“没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点控制不住。”
她其实就是觉得委屈，一个是自己到现在也放不下的人，一个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琅才和顾飒牵扯到一起，让她觉得自己同时被两个人抛弃和背叛了。
这几天心绪不宁地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事情，甚至不惜以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以为可以慢慢淡忘，可谁知顾飒只是提了一句话就让她满腹的委屈与难过被唤醒，在心中翻江倒海般作乱。
“叶子你……你听我说……”顾飒愕然，也不知自己怎的一句话就惹了她，说话都变得磕巴了起来。
“唔。”叶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低头搅弄着碗里的汤，可耳朵却下意识地竖起，嘴唇抿紧，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顾飒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一听她愿意听自己解释，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