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并没有听清楚月咏所说的前两句，不过后两句倒是听得明明白白。与天朝相比，女子在姜国的地位要稍高一些，只是自古以来，却未有女子登堂入室，封王拜相。说的白一些，姜国女子的待遇与天朝的差别就是普通百姓仅可一夫一妻，唯有官员可纳妾室，所纳妾室的人数也是按官阶的高低而定。而今听闻月咏不仅要御驾亲征，而且有亲自问政之意，虽让他感到意外，却觉也算是合情合理。她就算是身为女子，乃是王室正统血脉，眼下虽是由苏重幕把持朝政，可一直这样下去也是于理不符。再者，天朝那么样的大国，不也曾过出一代女皇么？
月咏见他凝神沉思，也不急着要他回答。其实她心里早有了打算，现在说出来也只是让他帮忙提些建议。
柳洵沉吟片刻，接口答道：“其实殿下心里早有了计较，又何必来问微臣？”
“那也只是本宫的打算，现下本宫就此事想听听你的想法。”
“微臣曾听闻天朝有女子掌政，更是出了一代女帝，想来依殿下的身份，若要执掌朝政也算是合乎情理。”柳洵自是支持月咏执掌朝政，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
“呵，本宫一是没掌权的想法；二是初来乍到的，也并不了解姜国的情况；这三嘛，本宫尚有自知之明。”
“殿下实在是过谦了。既然您决意御驾亲征，最好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为好。”
“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依现下的状况，本宫总不至于到朝堂之上跟朝臣们宣布此事吧？”月咏虽是有了打算，却不能贸然行事，毕竟现今朝堂之上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其实殿上找微臣相商，倒不如找苏相前来，听听他的意见。若是能获他的鼎力支持，自是再好不过了。”
“那好，待明天我前去柳府拜访之后，你便去请那苏重幕入宫。”月咏倒是丝毫不含糊，听完他所说，便果断地吩咐道。
柳洵不经意地拧了拧眉，最终是应了一声。其实他并不想回去见父亲，每每见到他，总是让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他亲眼看着父亲失手杀了他最亲近的人，令他的母亲悲痛欲绝，最后含恨抑郁而终。若是真的要算一笔账的话，其实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凶手，若是他没有出生于世，那么现今他的父母亲应与他的同胞哥哥过着幸福安乐的日子。是的，这世间若是没有了他，柳家现在不知该有多么的其乐融融。
月咏觉察到了柳洵这细微的表情，对于柳洵一直不愿回府，她心中很是好奇。先前也曾问过，却被他含糊其辞的遮掩过去。现下殿内无人，她便直率地问道：“说起来你也许久不曾回府了，再者你的父亲抱病在身，难道你心中就不惦念？”
“父亲自小就教导微臣一切要以公事为重。”月咏方才那句问话，柳洵不知听她问了多少遍，对此，他依旧选择回避。
“呵，百善孝为先，你的父亲身患重病，你不在跟前伺候也就罢了，却连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还矫情地说什么以公事为重。这宫内守备森严，而且本宫又不是纸糊的，就算你不在跟前，本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先前要放你两日假，被你给推托了，而今只是请你随本宫去府里走一遭，你也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缘由？”
对于他的隐瞒，月咏觉得莫名的气愤，按理说，她并没有逼他说出实情的立场，只是她很想知道他不乐意的原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柳洵的一举一动便开始影响她的心情了。
对于她的追问，柳洵只是觉得心烦，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们家深藏多年的秘密，更不想让她知晓他埋在心底的隐痛。他无法直视她投来的灼灼目光，只是语气不悦地接口说道：“此事是微臣的家事，无须公主殿下过问。”
听闻这话，月咏先是一怔，来不及遮掩面上落寞的神情，她只能冷哼一声，侧过身去：“罢了，是本宫管得太宽了。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还得出宫，你且先回去歇了吧。”
柳洵从她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异样，他心内不忍，却又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但见他薄唇翕动了两下，低低地应了一声后便施礼告退。
出了殿门后，他抬头看了看天，但见黛色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新月，虽是如银钩一般，却掩不住清冷月辉。曾几何日，他将这月色与月咏联系在了一起，月亮的阴晴圆缺，竟也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真希望能有一天，他能够敞开心扉跟她说有关他与那个人的故事。而他，也想听听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柳洵走后，月咏的心情因他方才的言行而跌落至谷底。即使知道他应是有他的苦衷，而且也是他的私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探究。也许，柳洵对于她来说，与别人相比有些不同吧？至于是哪里不同，她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清楚。兴许是那日桃树下的一吻，让她忽然就动了心。
她在内殿的窗边站了许久，明明时辰已晚，她却丝毫没有睡意。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门帘轻动，头也不抬地说道：“姑姑不必过来伺候了，你也早点歇了吧！”
“今晚夜色不错，既然殿下还没歇息，不如赏个脸一起到外头赏月？”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月咏心内莫名一喜，她转过头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咏就这样随着柳洵跃上了殿顶，她与他并肩坐着，一起仰头看着银钩一般的月芽儿，皆是心头感慨。
小时候，月咏也常与慕子归悄悄地溜出师父家到旷野中去赏月看看星星。比月咏早去学堂两年的慕子归给月咏讲星星的故事，指给她看牛郎、织女性，告诉她天上玉带般的银河是王母娘娘为了阻止牛郎与织女相爱用金簪划出来的。那时候她总是缠着慕子归给她讲各种星星的故事，晚上拉着他偷溜出来数星星，有时候数着听数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却是躺在家中寝室的木床上。后来她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是慕子归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家。那时候的慕子归，还是个常常被人嘲笑的小矮子。小时候有他陪伴，确实是件幸福的事。有他这么一个师兄，也算是她的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