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刀松绑后，没人说“你可不许跑”这种废话。
一旁的家丁正跃跃欲试呢，恨不能在少爷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作用，以弥补刚刚集体被擒住的过失。
小刀也是个明白人，转圈赔礼之后，在原地站定，将两根食指放进嘴里，打算吹个唿哨，腮帮鼓起，奋力一吹。
哨声没吹出来，口水吹出来了。
由于被戴贤语抽掉了几颗牙齿，嘴唇兜不住风了。
脸都憋红了的小刀又尝试了几次，总算是吹响了唿哨，接连吹了几次，那匹大白马还真就颠儿颠儿地跑回来了，温顺地在小刀面前停住并垂下了头。
戴贤语很想问问小刀，他这一手，是不是跟一个叫甘道夫的白胡子老头学的。
毕竟看身高跟霍比特人也挺像的。
肖子华喜出望外地去接手自己的马，而小刀注意到戴贤语在打量他，当即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我愿给少爷为仆为奴，求少爷饶我一命！”
“哦，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上有八十岁高堂，下有未过门的妻子啊？”
戴贤语抓抓脑袋，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是正面人物的词儿。
“不，少爷，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妹妹与我相依为命，没有我她活不下去的啊！”
“求少爷怜悯！”
“求少爷怜悯！”
“求少爷怜悯！”
每说一声，小刀的额头就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响声沉闷，而小刀的声音如杜鹃啼血，听得郑红缨直皱眉头。
不过她也没有出声干扰，只是和戴山仁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戴贤语的决定。
“嘿嘿，小子你就别求他了，这等人，嘴上说着仁义，办事可从未见过手软的”
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朝着地上的陆甲看去。
陆甲依旧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阿弟陆乙，平日在皮城虽说品行不正，但也罪不至死，结果只因冲撞了一名出来游历的学阀子弟，就被其当街斩杀！”
“这世间，哪有什么怜悯可言”
“天地如炉，众生只是薪柴，要挣命，得靠自己啊小子！”
“要杀！杀光他们！杀啊！”
陆甲一开始疯疯癫癫地喊着，势若疯魔，可到最后，却是哽咽地以头抢地，嘴里小声地重复着“杀啊”，那股浓浓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肖子华愣了愣，终于知道为何以往只要报出来，就能让霄小退避的吟剑阁的名头，到了陆甲这里却不灵了，这令他也是后怕不已。
跪在地上的小刀将拳头攥紧了一瞬，拳缝间扭曲的草叶似乎要透过掌心，直接刺入他的心脏，然后他放松了拳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磕头。
砰，砰，砰。
一下一下，机械而规律。
“行了”
仿佛是惊醒过来一般的戴贤语出声制止了他，小刀浑身一抖，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审判。
“回去找你妹妹吧，如果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皮城，可以来找我”
戴贤语叹息一般的声音，在小刀听来却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他郑重地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身来往周围深施一礼，然后撒腿就往皮城跑去。
“少爷，我们也愿为奴为仆！”
“求少爷怜悯哪~”
见到小刀成功脱身，剩下六个流氓也有样学样，开始七嘴八舌地讲故事，想要洗白脱罪。
“你们就别做梦了，一个个胡子拉碴的还想享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待遇？都丢驴车上去，到宛达城交给官府！”
那六个流氓傻眼了：
啥是未成年人保护法，咱文华帝国还有这么一条律法？
还想再挣扎一下的流氓们嘴巴被堵上，然后家丁们用捆猪的绳结把他们绑得严严实实，连同双眼死灰的陆甲，一并扔上了驴车。
还好小刀没事。
不好，我的家当都还在皮城！
一开始见势不对就躲在一旁的赵大强，本来看着小刀跌跌撞撞地离去，心里一松，突然又想起了藏在据点里，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当即连剩下的那几个弟兄也顾不上了，绕开大路就朝着皮城狂奔。
“我熟读《文华律》，可从没听过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你是想培养个死士？”
肖子华也跑来凑热闹，对于戴贤语为何单单放走了小刀，他感到有些好奇，恩威并施然后收买人心这一套，他以前也玩过。
“没有啊，你不觉得那家伙，有妹有房，父母双亡的，一听就是主角模板么？当然要特殊对待啦，说不定以后就能成长为一个大人物呢~”
“不会啊，看着挺普通的吧”
两个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尬聊了一会，家丁们也把那些山匪身上值钱的玩意都给搜刮走了，战场打扫完毕，车队继续出发。
他们这边出发了，往皮城狂奔的俩人跑了一段之后，赵大强靠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倒是追上了小刀。
“小刀！”
“强哥？！”
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等这波感情释放完了，俩人松开彼此，倒是沉默了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闷头朝着皮城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赵大强还是开口了：
“小刀，回去之后，咱们黑熊帮就散了吧”
“嗯”
小刀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充满了迷茫感，黑熊帮对他来说，只是个略有归属感的名字，没了，也就没了吧，没加入黑熊帮之前的那几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
还没满十五岁的小刀老气横秋地想着。
现在他纠结的地方就在于，之后跟妹妹要以什么方式活下去，妹妹现在也已经快十岁了，街面上的那些混小子看妹妹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些别的东西，那眼神让观察力很是敏锐的小刀十分烦躁，却又无法发作。
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爹娘咽气前，都跟他说了这句话，可是，他们兄妹俩现在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啊。
那么，要选择那个人么？
小刀回想起刀枪不入，恍若神明的戴贤语，浑身打了个哆嗦：
再想想，再想想。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上，小刀踌躇不定，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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