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慢慢,实在是顾不上了,不饿着肚子,就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马永红也很累,她忙一天,回家吃饭都吃不进去,心里面一股子的火气。
有时候就忍不住拿着慢慢撒气,总得有个方式去一下火气,看慢慢很多时候,都是挑刺儿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触痛了马永红的神经了。
事后马永红也觉得后悔,可是她控制不住,大人对孩子总是少一点耐心的,而且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的,如果违背了,那大人似乎是有天然的镇压的权力的。
但是她疼爱慢慢的心思,是比任何人都要多的,所以慢慢从来不去想这些事情。
你说了我,对了我就听着,不对不讲理的地方,我也听着就是了。
小丫头也很有意思了,有自己的想法,三伏天的大热天里面。
大姑的腿上长了一种疹子,张老二家里的打听了偏方,知道有一味药是在附近的悬泉寺里面有的。
悬泉寺年代很久远,但是寺庙很小,也没有什么和尚,只有一对老夫妻是看家护院的,在里面生活。
院子里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两棵银杏树了,据说是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两个人抱都抱不住的。
因为侧门那里通着后山的路,后山上有一个悬泉,泉水叮咚汩汩耳下,水质甘甜清冽,这就是名字的由来。
慢慢就跟顾青青一起去了,骑着自行车去的,寺庙在山顶上,两个人推着车子上去的。
顾青青当初被接到大姑家里去,在自己村子里面去上学来着,结果她时常不高兴。
到底是这边张老二家里照顾的好,跟大姑又时常顶嘴,因此去跟大姑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又回来了,在上河村里面的小学上课了。
大姑跟姑父也图着省事儿,倒是大家都满意了。
去的时候就中午了,日头大的很,后山树木茂密,两个人一人一个塑料袋,然后照着样子去巴拉地里面的草。
不知道多久,慢慢衣服都湿了,热的脸上红扑扑的都是汗,从侧门出来的时候,渴的不行了。
山上下来的清泉在侧门那里汇聚在一起,再一个小池子里面。
慢慢就拿着水杯去接了一杯子,然后就在那里喝了,听人家说了一耳朵,这悬泉寺的水甘甜,而且喝了能治病。
如此烂俗的传说,慢慢真的当真了,还装了一杯子回到家里去,想着给马永红喝。
“奶奶,你看我们的。”
她拎着自己的那个大袋子,然后给张老二家里的看。
顾青青也赶紧拿过去,“姥姥你看,我的多。”
张老二家里的打开两个袋子,然后看都不看慢慢的,坐在那里跟个菩萨一样的,眯着眼睛笑,“是,你的多,热不热啊,怎么弄了这么多啊?”
说实话,顾青青的是真不多,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袋子,慢慢的装不下去了,鼓囊起来了,顾青青的还能扎起来口子。
顾青青从小养的娇气,脾气也娇气,干活儿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说的比做的时候多。
可是张老二家里的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慢慢不高兴,“我的多。”
这孩子,脾气就一直这么直白,不会说话软一点,张老二家家里的就不高兴了,“你平时懒得跟什么一样的,去弄这么一点儿东西回来,不够来回费劲儿的。”
她一向如此,说谎不打草稿,颠倒黑白的,“你要是有青青一指甲,也不能跟现在一样的,整天嘴里面叽里呱啦,跑火车一样的,没有一句实话,小小年纪说谎呢。”
慢慢气哭了,她不认输,也不服气,到底是马永红的女儿,“就是我的多。”
“赶紧回家去吧,你妈等着你吃饭呢?”
这大概是第一次,慢慢觉得似乎,她跟顾青青之间,就是有差距的,被区别对待的差距。
不然如此明显的两个包,她都能看出来的大小,为什么奶奶要这么踩她呢。
慢慢哭着走了,她还没吃饭,回来的时间都错过去饭点了,当奶奶的都不问一句的,也不去留饭。
只一个劲儿撵着孩子走,用完了就扔,说实话,虽然是长辈,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可是做出来的事儿,真的是拿不出来手。
因为慢慢去过悬泉寺一次,因此张老二家里的就要慢慢带着顾青青一起去,正好两个孩子作伴儿。
结果人回来了,那么多草药,她夸都夸一句孩子的。
慢慢一边走,一边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到了家门口的时候。
知道马永红不喜欢她去为了这种事儿哭,就站在大门口,撩起来自己衣服的一角,低着头在那里擦眼泪。
还没擦干净,马永红大概听到声音了,打开门一看,“你在那里干什么?哪儿去了?”
慢慢就解释,“我去采草药去了,大姑要用。”
一开口,就是带着哭腔,还是忍不住委屈,眼泪又掉下来了。
马永红就觉得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慢慢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哭,只能说是一种孩子委屈的感觉,一股子不服气,她越想越委屈,放开了哭。
马永红就撂下来脸子了,拉着她进屋子里去,然后甩开她胳膊,“来,你给我好好说说,哭什么?”
也不指望慢慢能回答,她浑身都疼,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供着你吃,供着你喝,供着你上学,你哭什么哭?”
“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后娘,虐待你了是不是?”
慢慢就是嘴笨,她说不出来一些话儿,加上马永红现在还这么凶,又这么不高兴,她就更委屈了,无缘无故的又挨了一顿骂。
只能一直哭,手里还拿着送悬泉寺带回来的水,撒了一地。
马永红问也问不出来,火气也大,不管慢慢了,慢慢就一个人在那里站着。
“你就哭吧,使劲哭,别停。”
慢慢就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马永红越听越来气,拿起来门后的扫帚,“让你哭,让你哭。”
打下去的第一下就后悔了,自己眼睛也湿润了,扫把扔在一边,也不去说软话,坐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慢慢其实没太挨过打,因为她确实是老实,也不会到处疯玩,也不去跟人家孩子打架,也不出去闯祸。
马永红打她,从来没有因为调皮捣蛋不听话打她的,都是为了脾气上的事儿打的。
她火爆脾气,性子急,还特别的强势,自己利利索索的,看着慢慢这样的性子就急死了,小时候还好,看不太出来。
可是现在孩子大了,会干点活儿了,话也多了一点,马永红就发现了,慢慢脾气是真磨蹭,跟她说的事儿,从来没有痛痛快快的就办好了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孩子还有主见,觉得自己对的事儿,你怎么说都没用,你就是打死她了,也不会求饶,也不会改口。
慢慢脾气,很执拗了。
为了什么事儿哭,慢慢是不会说的,小孩子也有自己的秘密。
而且小孩子的秘密,如果当时不会说的话,那以后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适合自己知道。
慢慢一直到年纪大了以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一开始哭是因为失望,觉得怎么能这么踩着她去夸别人呢。
张老二家里的惯来喜欢踩慢慢,尤其是对着人的时候,说的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一个孩子。
要是家里来亲戚了,慢慢就更没地方待着了,她一面指使慢慢干活,还要对着人家挑剔她干的活儿不好。
就连简单的倒茶,都能加上一句不好。而且喜欢踩着她去夸顾青青,大概是想找出来一种对比的优越感。
慢慢也渴望有人疼爱,有人夸奖,有人肯定,可是并没有人给她这一切。
后面哭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被理解,马永红在忙的时候,跟有个暴怒的狮子一般的,不定什么事儿就戳到她的神经了,就会对着慢慢这样,慢慢觉得有点怕她。
但是马永红又对着她很好,家里的菜舍不得吃,都给慢慢吃了。
为了省钱,她都不吃肉的,只有买一点儿回来了,给慢慢留着吃,就跟姥姥大姨一样的,孩子吃了,比她自己吃了都要好。
会背着她去姥姥家里面,从出生一直背着到慢慢六岁了,慢慢趴在她身上耷拉着长长的腿了,马永红依然能背着她,一边走一边问,“慢慢,我好不好啊?”
慢慢总是毫不犹豫的,“好。”
“那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啊?”
“是。”
当然是最好的妈妈了,慢慢不记仇,从来没有觉得不好过,她的脸贴着马永红的背,极为温柔的,带着一点粗糙的温暖。
马永红这时候是开心的,她紧紧的背着慢慢,背上跟背着一个幸福的大包袱一样的,娘儿俩早上起,下午回来,沿着山路回来的时候,走过鸟语花香,夕阳给影子拉着老长,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门口趴着几只老鸡,在那里等着回到家里歇着。
倦鸟归巢,树林里面有老鸹在叫,有一声没一声的,毫不在意时间的钟表跑的多块。
等着夜安静下来的时候,凉风带着泥土的厚实,一层一层的铺盖到梦里面去,沉甸甸的,安稳的像是童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