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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六,一大早起来,阳光就十分灿烂。

    宋师竹睁开眼睛时看着屋顶上照进来的天光,还有些迷蒙,她用手遮了遮眼,接着再拿开,视线从雕着花草图案的天花,轻轻划向在炕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李氏身上,下意识地绽出一个笑容。

    李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身上穿得都不是昨夜那一身了,她的脖颈上围着白花花的凤领,新衣裳颜色鲜亮,纹路精致,再加上满头金光闪闪的挑心和环翠,看着就十分隆重。

    见她醒了,先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宋师竹还以为她娘要在嫁前跟她再温情一番,就温柔地蹭了一下她的手掌,没想到李氏立时就收回手,颇是冷酷道:“醒了就赶紧起来,今日还有好些事情。”

    她娘翻脸无情的速度实在太快,宋师竹心情复杂,只好默默地在螺狮的伺候下梳洗穿衣。

    李氏大概是昨夜把所有嫁女的愁绪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从她用膳开始就一直像个监工般盯着她看,见她用膳时细嚼慢咽,怕时间来不及,还一直催着她快点。

    宋师竹很是配合着李氏的步伐,早膳后就把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穿在身上,族中请来的全福妇人收了红包,来得也很准时。

    梳头时,宋师竹看着铜镜里穿着嫁衣、散着满头鸦发的自己,觉得很是陌生,接着耳边就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宋师竹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今日可不兴这么伤心的。”全福妇人赶紧用手帕为她擦泪,又笑道,“待会把妆哭散了,就不美了。嫂子赶紧哄哄竹姐儿。”

    “……别哭了。”她顿了一下,“哭出来两条宽宽的白面条,都要把送嫁的人吓坏了。”

    宋师竹脑补了一下李氏嘴里的画面,乐了一下,立时破涕为笑。

    大约是像老太太说的,想要让外人看看宋氏嫁姑娘的风光,今日只要是族中家里面没有大事的太太姑娘们,都齐聚在宋府中为宋师竹撑场面。

    从千禧堂到百瑞轩,再到宋师竹的院子,到处热闹非凡,女眷们三五成群,高兴地说着话,院子里就连花木都被下人围上了一段红绸,衬着这些欢声笑语,更显得喜气洋洋了。

    从梳妆打扮之后,宋师竹就没有时间继续抹泪了,围观新娘是一项经久不衰的活动,宋师竹不知道叫了多少句三姑五婶,才听到外头有人喊着吉时到了。

    屋外鞭炮声雷鸣般震动,大红盖头盖上后,宋师竹被一个身强体壮的族兄背上了花轿,一路上听着喧天的鼓乐,红盖头下的脑瓜子都是晕蒙蒙的。

    这些嘈杂的震响从她出门时就开始,到拜堂时还没结束。直到被丫鬟扶着坐在新房的床榻上,听着周围女眷的起哄谈笑声,宋师竹的脑子才有些清醒过来。

    封恒看着被一身红色围得紧紧的宋师竹,手上的喜称轻轻一挑,眼底忍不住漾起一抹诧异的笑意。

    两人的眼睛正好对视着,宋师竹眨了眨眼,从他澄澈的眸光中清晰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就是一个大白馒头中间点着一颗鲜红鲜红的口脂……这样的妆容被嘲笑一下,也是能原谅的。

    宋师竹大度地表示不介意,视线却从他头上的红色插翅帽落到他的皂靴上,很是泄气地发现封恒身上就没有能让她笑回去的点。

    他身量高大,面如冠玉,红色喜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英俊挺拔,站在一群涂脂抹粉的女眷中简直鹤立鸡群。

    两人喝过合卺酒后,这只鹤就坐到她身边了。

    全福妇人往他们身上撒着花生红枣等等寓意如意吉祥多子多孙的干果,虽然扔过来的力道不重,可封恒还是为她挡了一下。

    这一挡,就招了些善意的嘲笑,立时有人起哄道:“恒哥儿可真是疼媳妇。”

    宋师竹低着头装害羞,封恒轻咳了一声道:“外头似乎要开席了?”

    开玩笑的妇人还没应答,就有嬷嬷进来请这些人出去吃席,那妇人一双眼睛戏谑地看着他们两个,轻轻笑了一声,才跟着众人鱼贯而出。

    见着一大群人都出了新房,宋师竹这才松快下来。封恒突然伸出手指在她脸上刮了一下,指尖一片雪白雪白的粉末,他轻笑了一声道:“我让你的丫鬟进来伺候你梳洗?”

    宋师竹立刻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她也不好意思和封恒多呆。

    封恒似乎瞧出了她的意图,笑着道:“待会先吃点东西,今夜……”他没有继续把话说完,宋师竹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目送着封恒的背影远去后,宋师竹连着洗了好几遍脸,才把那股子热意洗掉了。

    螺狮看她家姑娘洗完脸后,只往脸上涂一层薄薄的香膏,不禁道:“姑娘怎么不用一些口脂?”宋师竹唇色如粉荷一般浅淡,要是能加些口脂,肯定更好看的。今夜可是新婚夜啊。

    宋师竹立刻摇头,她就是想让脸上的皮肤松快一下才紧着洗脸的。她觉得自己如今也很好看了,年经就是资本,她要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嫩得能掐出水的感觉。

    螺狮见说她不通,也就不继续说了,宋师竹卸妆之后脸上有一种白里透红的秀美可爱,也确实不用脂粉再添颜色。

    不过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她又想起一开始想和姑娘说的话了,不由得喜道:“姑娘,我刚才去厨房提膳,你猜我看到什么了?”不等宋师竹出口,她便道,“厨房的那些人告诉我,说是大少奶奶吩咐给姑娘独自留一个灶头,以后姑娘想吃什么,厨下都先紧着姑娘。”

    螺狮赞叹道:“大少奶奶为人还真不错。”

    宋师竹也十分惊讶,黄氏的这份善意来得出乎她的意料。不过他们初来乍到,这还真是一份实用的帮助。

    此时赵氏也听说了大儿媳吩咐下去的事情。她脸上染着两片酒晕,刚从席上被人扶下来,就听到徐嬷嬷的汇报了。

    她闭着眼,半响才道:“我怎么就看不懂玲娘做的这些事。”

    先前徐嬷嬷提醒她大儿媳踩着她给自己扬孝名之事,赵氏听完后心中确实有些不舒坦,可后来她病成那样,儿子还对她那般冷淡,赵氏便心有不忍了。

    儿媳因着嫁妆简薄,下人们没少在心里看她笑话。赵氏本来觉得她许是压力太大才会做出这种事,还想跟她把这些事情摊开来说清楚。

    可大儿媳病好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赵氏素来敏感,总觉得儿媳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以前黄氏可没有这般全然无私,一心为着封家。

    “她先前在我面前提起黄家人想要低价强买锦绣楼的事,就已经十分奇怪了。”

    县中张知县落马后,先前那些依附他的人都得不了好,锦绣楼便是最先撑不住的。黄家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打着封宋两家的旗号,想要低价强买锦绣楼。黄氏这件事一跟她说出来,赵氏就气得不行了,可没等她跟黄家算账,儿媳就跟她说了,她以恒哥儿的名义把娘家给骂了一顿,黄家没敢再折腾了。

    当时赵氏心中一上一下的,都不知道是该爱她还是恨她了。

    徐嬷嬷也觉得自己有些打脸,她一个多月前才说完大少奶奶的坏话,大少奶奶就洗心革面了,她想了想道:“二少奶奶刚进府,大少奶奶应该是想要示好,要是她没有坏心,这样倒也不错。太太且再看看,日久见人心,不好的心思总会露出破绽的。”

    徐嬷嬷这回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了。赵氏想了想,也就点点头,转而释然道:“前些日子了缘方丈告诉我,儿媳过门后,我那噩梦就会停了,也不知道今夜还不会继续做下去。”

    说起来,赵氏这么早早从席上退下来,也是因着心怀期待的缘故。死鬼相公连着给她托了两个多月的梦,梦里出现的都是儿子的死状,赵氏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到得了解决办法后的望眼欲穿,这些她都不敢跟别人说。

    先前机缘巧合和亲家母一块解签,她还叮嘱了李氏帮她保密,如今看来,李氏确实是个守信用的人,她儿子一点都不知道当日的事。

    赵氏因为这件事,对宋家也多了几分好感。

    是夜,赵氏早早睡下。跨院里的洞房花烛却才刚刚开始。

    封恒是被几个族兄弟和同窗好友扶回来的,跟在他后头还有封惟这个小叔子。宋师竹听到消息后才匆匆从屋里出来。

    她和封惟先前便很熟悉了,对着人小鬼大、想要掺合着闹洞房的封小三,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封惟就缩了缩脑袋,心虚道:“二哥喝醉了,我们一块把他送回来——”

    “多谢三弟和几位大兄弟。”宋师竹应话应得很快。她身上穿了一件家常的大红缠枝暗花织锦束腰小袄,眸色灵动,眉眼弯弯,笑容像绽放开来的花朵,有种美得惊人的感觉。

    封惟愣了一下,只觉得竹姐姐今日尤其好看。不过宋师竹的意思太过明显,他想了想,回头义正言辞道:“咱们把二哥放下吧,二嫂会照顾好他的。”

    因着临阵叛逃,封惟被其中一人悄悄瞪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厚道,可他和宋师柏在书院里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论起亲疏,当然要偏着二嫂多一点了。

    这些人都不好意思跟宋家出来的姑娘较劲,再加上封恒醉得都起不来,眼看着这洞房也闹不成,只得把他交给了宋师竹的下人。

    直到房门被栓了起来,封恒才直起身揉着腰咕咙道:“可算是脱身了。”今夜那些人看着他是新郎官,灌起酒来都没有分寸,封恒眼见着形势不对,立时就装醉了。

    他笑着看向眼前明显已经沐浴更衣过的宋师竹,正想靠近,突然闻见了自己身上的酒味,皱着眉头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梳洗一下。”

    宋师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需不需要让你的丫鬟进来帮忙?”

    封恒笑睨了她一眼,宋师竹被他眼中的意味深长看得脸上发烫,她就是客气一下,她早就知道封恒身边除了小厮就没有别的姑娘了。

    想当初这也是她会应下这门亲事的原因之一。封惟为了帮哥哥争取这门婚事,在她面前什么都说过一遍了。

    从小没有丫鬟伺候的人自理能力果然不是盖的,不过一刻钟后,身上犹带水汽的封恒便从净室出来了。

    今夜要做些什么,李氏昨日已经预告过了。为了避免尴尬,宋师竹还把想要留下来守夜的螺狮打发走了。如今内室中就只剩下她与封恒两个人。

    二月半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屋里烧着炕,点着火盆,封恒只单着一件洁白的细棉里衣,看着也十分适应。

    大概是男人在这种时候都十分有侵略性,封恒同样如此。龙凤蜡烛下,他湿漉漉的额发透出几分性感,眼睛亮得跟藏了星子在里面,单薄的里衣因着水迹未曾擦干、隐隐透出来的薄薄胸肌,更是让宋师竹喉咙都有些发干了。

    两人并排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新床上,屋里气氛静谧,除了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没有别的响动了。不多时,感觉到封恒的气息轻轻靠近,宋师竹心里还有一丝紧张,可触不及防的,她脸上就被亲了一下。

    宋师竹摸着脸,瞪大眼睛侧身看着身边的男人。

    封恒却伸手轻轻按着她脸上的梨涡,用柔软的指尖轻轻戳了戳,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宋师竹每回在他面前笑得梨涡深深的时候,他就很想要这么干,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昏黄的烛火下,宋师竹因着惊讶,微微张开了口,脸上如米粒一般的梨涡就更加显眼了。封恒从她洁白如雪的侧脸一路看到她线条明显的脖颈,眸光越发低沉。

    宋师竹被亲得迷迷蒙蒙的,浑身红得像煮红的大虾,不知不觉软倒在了榻上。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隐约有一丝痛感,打了个哆嗦后,身上觉得疼痛的地方就越多了。

    屋外夜色苍茫,里头却燃烧着一股缠绵悱恻的火热,直烧得龙凤烛的火苗也往上串了一串。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个洞房花烛应该没有违规,都是脖颈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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