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子里被化得大概他妈妈都认不出来的自己, 空茫然地回头看了余老板一眼。
余老板在微笑, 满意地说,“虽然底子不大好, 倒是意外得挺适合上妆。”
空“”
什么叫,底子不大好
“好了, 现在来开开嗓吧。”
空“”
不怪他,他真的从没接触过这种东西, 身为一个外国人, 他连这到底是什么, 都无法理解。
余老板这才发现, 这次那边儿推荐来的人, 好像不太靠谱。
“可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即便是出去找,也需要慢慢培养。”他叹气,又仔细看了看面前上了妆之后模样极佳的青年, 觉得像这样的好苗子估计也难找, “罢了, 现教吧, 还有些时间, 哪怕一句一句地教, 到时候总能上台的。”
空其实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他想着要不放弃这个任务算了,到现在还在这里, 不过是他身为一个游戏宅男坚定不想放弃的信念在支撑着而已。
反正也只是顶替一场戏,算不上真的要养成名角,所以余老板觉得还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不用担心,只要踏实肯学,也没有那么难的。”余老板柔声说。
他本就长得很好,被他用这样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着,空原本想要说的话,都似乎想不起来了。
等这天空要下线的时候,他在网上认识的一同来玩游戏的朋友兴冲冲地问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任务,还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每次玩游戏你都比我厉害,这次我应该比你强了。”
空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说,“我还没放弃任务,说不定能完成。”
“什么就你那个任务能完成才奇怪,别坚持了。”
“不。”
空是个喜欢玩游戏的宅男,他不喜欢交际,不爱出门,平时一直沉默寡言,少数的一些朋友几乎都是玩游戏认识的,但要说多亲密也没有。
他一直比其他人玩游戏要厉害一些,虽然比不上那些职业选手,但在业余玩家里,算是最高端的那一批,而他身边的很多“朋友”,偶尔也喜欢说一些酸话,这在他的国家他的身边属于比较普遍的现象。
他在现实里不是个成功者,游戏是唯一让他能体会到成功快乐的地方,他不想连这一点也失去。
原本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的空,决定再怎样也要坚持下去。
“不就是唱歌吗特殊一点的歌而已,我小时候还是教会合唱团的呢,有什么好害怕的”空咬着牙想。
再说了,余老板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应该会是个好老师。
但很快,空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温柔不存在的
必须要将空训练到短时间内能上台的地步,余老板知道那边儿推荐来的人都有非同一般的身体强度,所以他决定给空寻常人两倍的训练量。
普通人可能忍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但余老板问过那边儿,知道他们推荐来的人应该没问题,也因为时间实在紧迫,做一位温柔和善的好老师可不行。
于是,空昨日里见的是一位温柔端庄的大美人,第二天见的是一位冷酷无情的严师,对他丝毫不留情面。
“再来”细嫩的竹条打在空的背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空最初是把痛感调到30的,他不想很多玩家直接关闭了痛感,因为他觉得这种疼痛感也是体验游戏的一种。
这一下应该原本是有些疼的,但因为疼痛感下降了大半,让空感到了一种奇异的酥麻微痒,似乎只有一丝丝的疼。
一时间,空的心里有点怪怪的。
一旁的余老板挑起眉,“没听到吗再来”
这是他管教弟子的方法,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么被自家师父管教出来的,疼痛的刺激能够提高人的专注力,这是古法子。
空乖乖开始学唱,余老板一句一句地教,他一句一句地学,渐渐的有些模样了,还不等他松口气,却迎来了余老板更严厉的教导,开始吹毛求疵地纠正他每一个字的发音和音调。
那根竹条时不时还会打在他的身上,每次打都会让空抖一下,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的感觉越来越怪,那种微微的疼带来的痒令他浑身都非常不自在。
余老板毫不留情,并没有因为空的颤抖而心软,他看得出来,空的状态其实不错,而且这种打法虽然疼,却也好得快,只是皮肉之苦而已,连伤痕都不会留下。
这是一种技巧,他可不是随意挥动这根已经有些陈旧的竹条。
一天又一天,空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明明余老板再没有初见时给他的惊艳了,当然,他美还是很美的,但作为严师的他褪去了那种妩媚优雅的姿态,顿时变得凛然不可侵犯起来。
明明空也是很单纯认真地在跟他学习,然而,那竹条一天天打在他的身上,余老板开始手把手教他动作仪态时,还是令他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心思。
“这只是个nc,而且还不是我以前喜欢的那种胸大的美女nc。”空自己都很困惑,他以前喜欢的游戏角色是很千篇一律的,带着点儿欧美风的那种女角色,胸大腿长颜值高,再怎么看,余老板除了最后一条,其他都不符合。
甚至连性别都不对。
“在想什么”余老板声音清淡,因为距离空太近,空可以一根一根看清楚他长长的眼睫毛,“我说过不许走神”
竹条又准确地落在空的身上,打得他微微抖了一下。
空“”对,就是这竹条,太怪了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摔了进来,余老板皱眉回头,只见一群大头兵簇拥着一位穿着新式的年轻人走了起来,这人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余老板,“你就是那位名满南方的余老板吧”
余老板瞥了一眼摔在地上呻吟半天爬不起来的伙计,非但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我就是。”像他这种在下九流里讨生活的,可没有骄傲的资格,再说,他曾经确实名满南方,是很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客,但自从嗓子坏了之后,就再没了昔日的风光,只靠着玉蝶剧院勉强度日而已。
空看向他,刚刚那个清冷严酷的师父,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风姿出众雌雄难辨的绝世美人。
“带走”那人没有多话,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在空茫然的视线里,直接带走了余老板。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余老板走之前,还转身交代他,“好好练着,我回来要检查你的课业”
那个年轻人用一种嫌弃的目光看了空一眼,没有上妆的空,确实只是个瘦弱平凡的寻常青年,着实不太显眼,绝不像余老板那样不管怎么看容貌至少是令人惊艳的。
这群人没有将空放在眼里,呼啸而来,转瞬又呼啸而去。
空在玉蝶剧院里等余老板回来,等来等去,都不见他的身影。
余老板不在,空根本无心练习,他盯着那根原本一直被余老板握在手里的竹条看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旁边仍然皮青脸肿的伙计,“余老板还没有回来”
“没呢。”伙计似乎有些不安,悄悄说,“老板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了,这伙人瞧着可不是善人。”
他也只敢说这一句,就再也不肯吐露一个字了,立刻闭上了嘴,就怕惹祸上身。
空茫然地看了看他,又茫然地看了看这没了余老板之后变得萧瑟很多的玉蝶剧院。
他来这里做任务其实总共也才一个多月,但这里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他感到十分熟悉。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熟悉的竹条。
只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不见了。
“这就是所谓的沉浸感吗”空想着,“这段时间以来我就像是在兢兢业业地进行角色扮演,已经彻底沉浸入了这个角色,所以才会对这里有熟悉亲切的感觉”
这时候,他还有心思在分析情况。
直到听到外面一片兵荒马乱,还隐隐有哭声传来,他连忙醒过神来,赶紧往外跑去。
再怎么样,空也没想到他见到的会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余老板。
他的脸色苍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剧院的人将他抬到了床上,空看到几个剧院的人正围在他的床前哭,一时间,又感到了一种令他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过来。”余老板的声音已经极其虚弱,但就在他开口之后,所有人都朝空看去,空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条件反射一样走到了余老板的跟前。
“我恐怕,不能再教你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空要弯下腰去,将耳朵凑在他的嘴边,才能听清,“我会让人给你结清报酬,你回去吧。”
空沉默不语,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只是个nc。”他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这只是个nc”
“我知道,你是从那边儿来的,恐怕不是个普通人。”余老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我相遇不过短短的时间,我也不知你是怎样的人。但或许、或许你有些许替我报仇的想法的话请不要这样做,不值得。”
“我叫余春和,本是个低贱之人,死也好活也好,实在不必再去为我做什么。”
“但也许,只是我多想你回去之后,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将在玉蝶剧院的日子彻底忘了。”
“啊,也请不要忘得那么彻底,或许以后想起来了,可以到我的坟前,唱我这些日子教你的那出戏给我听这原是我最爱的一出戏”
“抱歉,我又说了傻话”
“你”
他似乎渐渐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空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周围人的哭声吵得他有些耳鸣。
最后一句,余老板对他说了什么
啊对了,他让自己不要为他报仇。
你不过是个nc而已,我才不会为你报仇呢。空暗自想着。
再说了,也就短短一个多月,能有多深的感情,nc嘛,死也就死了,哪个游戏不死nc啊,多正常的事儿。
他平静地取走了自己的报酬,回到研究会去交了任务。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空悄悄带走了那根竹条。
明明说好的,你只是个nc而已。
可我,还是想给你报仇。
余春和,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