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物语(四)
瞿泠觉得她和卢以安之间从最开始就很奇妙。
他们俩只差前后一天和各自的男女朋友分手,然后在烧烤店、健身房偶遇也就算了,随后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友人局居然也能再次遇上,接着就是两个月的见不到面,以及最后一个月只靠邮件这种古老的方式联络。
他其实有那么多机会,那么多的契机,那么多的方法早就可以加到她的微信、约她吃饭见面。
可他偏偏不。
前前后后两个多月,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再次见到对方。
当真是见面全靠缘分。
“今天终于不是偶遇了?”她想了下,说。
他摇了摇头,“今天是最后通牒。”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手机拿出来在微信里打开自己的二维码,把手机直接递给了他,“晚上吃什么?”
卢以安接过手机,用自己的手机扫了二维码,拖着箱子开始往前走,“看你喜欢,山珍海味、路边小摊,都可以。”
她说,“我想吃英式早餐。”
他闻言立刻笑了,转过头看着她,“好。”
两人上了他停在地下车库的车,他发动车子,她才不紧不慢地问,“为什么要辞职?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我吧?”
他开了温柔舒缓的音乐,眼角含笑,“当然不是担心办公室恋情,而是我真的在你来事务所之前就已经找好了下一份工作,事务所这边的发展有一定的局限性,所以我想去别的地方闯闯。”
想来按照他现在所在的级别和薪水,新工作的待遇一定也是不菲,不然他也不可能会放弃手里的金饭碗,她也没多问什么,只说,“新公司在哪儿?”
“离你家和健身房五分钟。”
她耸了耸肩。
“新的健身房我也已经找好了,我新公司的办公楼里开了一家,比原来那家更好。”
这个男人……可真是周全。
瞿泠觉得,卢以安和余和之间最大的本质区别就在于,他是个能把自己所有一切都安排得特别周全妥当的人,总是不慌不忙、步调稳妥,连同把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也安排得有条不紊,她甚至都不必开口,他就能懂得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而她其实是个骨子里有些懒惰的人,不愿意花太多精力维持关系,很多时候她都懒得把想要的说出来,而她不说、却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这么多年来,她只碰到过卢以安这一个。
卢以安直接把车开到了他家。
进电梯的时候,她抱着手臂看着他,“食材你家都有?”
他按了楼层,“从我给你发照片的那天起,我家就一直备着食材。”
她摇了摇头。
他摊摊手,“如果我说这真的都不是套路,是比应对高考还认真的第一次上心,你相信吗?”
“如果我说这是我第一次答应一个男生加微信那么快、还直接offer去他家吃饭,你相信么?”
“我相信。”
“那我也相信。”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电梯。
他家的布置格调是她很喜欢的设计风格,简约大气、色调以黑白灰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花花物件,一看就知道是独身男人居住的地方。
卢以安给她倒了一杯水,对她说,“你随便坐,四处看,都可以,我去弄饭,觉得肚子饿的话,酸奶和饼干都有。”
“谢谢,”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我去厨房监工可以么?”
“当然,”他撩起袖管,“如此绝佳的表现机会,求之不得。”
她跟着他去厨房,看着他拿出香肠、鸡肉、西红柿、蘑菇、橄榄油、鸡蛋……等一系列食材和调味料,熟练地开始做饭。
“在英国待的这些年,估计最大的收获就是把做饭这个技能点满了,”
他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两份精致的英式早餐端到餐桌上,然后取出了两个红酒杯,“来一点红酒?”
“好,”她点头答应,用筷子夹起香肠咬了一口,“这个技能很加分。”
他笑着给两个杯子都斟了一些红酒,坐下来,朝她举杯,“欢迎回都。”
“谢谢款待,”她和他碰杯,“辛苦了。”
等吃完饭,他把碗洗了,拿着红酒把战地转移到了沙发。
“累不累?”他细心地给她拿了一条毯子披在她的身上。
她摇了摇头,“一点都不。”
“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他提议。
“好。”
“每个人说一件关于自己的事情,如果对方知道,就自罚一杯,如果对方不知道,那对方需要多说一件自己的事。”
她摇头,“这不公平,你认识苑星。”
“那你想错了,她可是对你的私事守口如瓶,”他笑了起来,“她是个称职的闺蜜,顶多帮我防范你身边可能出现的竞争者罢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游戏纯粹是为了喝酒?”毕竟他们俩对彼此的私事了解甚少,谁都很难赢得过对方吧。
“那,我先开始,”见她没反对,他笑着说,“我1月9日生,摩羯座。”
“我5月11日,金牛座,出生t市,”她即答,“时间星座地点,总可以算两件吧。”
“我在英国呆了五年,四年就读a大学,一年工作。”
“我知道你在a大学就读,”她举手。
他特别干脆,直接笑着一饮而尽。
“你是故意让我一局的,你想喝酒吧?”她斜睨着他道,他明明知道她清楚他们俩互为校友。
“被你发现了,”他狡黠一笑,“到你了。”
“我最喜欢吃的火锅食材是毛肚。”
他点头,“好,我知道t市有家火锅店的毛肚特别好吃,下次带你去。我最喜欢吃的火锅食材是虾滑,我除了烧烤和火锅,最爱吃的是日料。”
“我最喜欢的颜色是橙色和绿色,我最爱喝的是芒果茶。”
“我家楼下的芒果茶非常好喝,下次给你买。”
瞿泠托着腮帮,慢悠悠地说,“我怎么觉得玩好这个游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体重会飙升呢?”
他笑得眯起眼睛,“嗯,这不是你的错觉。”
她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他的两件事。
“我有三任前女友,出国前有一个,在英国时有一个,你知道的那一个,每任都是和平分手,没有劈腿和不忠。”
终于到了这个最的话题。
说她完全不好奇,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一开始就这么坦诚地全盘托出。
“毕竟三十岁的男人,说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你一定也是不会相信的,”他不徐不缓,“我都认真,我也爱过,但是我没有一次觉得我真的爱到想与对方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当对方提出结婚的时候,你提了分手?”
“第一任时彼此年纪都小,因为异国分手,后面两任大体如此,如果知道结局、继续拖着是对对方的二次伤害。”
“但是对女生来说,付出的青春和时间都是货真价实。”
“我付出的时间与真心也非虚设,在这个世界上要找到【theone】,需要去认识、了解才能判断,并没有人给你安排好让你提前知道她是谁。”
“理论上没错,人情上缺乏感性。”
他莞尔,“很像吧?”
“嗯,”她不得不点头承认他们之间的相似,“如此看来我这人生唯一一段的七年恋爱,是对对方的二次伤害。”
余和当时在第五年时不只一次向她提出结婚,她起先都不想正视、一拖再拖,因为怕伤害余和,可最后换来的却是伤他更深。
“我是苛求【theone】的人,有些人并不苛求,各有各的选择,没有对错好坏之分,”他说。
“我也苛求,宁愿独身也不将就。”
“看得出来。”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手里的红酒杯上,看着酒杯里沉沉的酒。
而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则一直落在她的脸颊上。
“铃铛,”
他忽然低声唤她。
“嗯?”
她的目光此时已经游弋到他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他的手可真好看,简直和专业手模一样,男人的手怎么能那么好看?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然薄唇轻启,“我对你是认真的。”
“而且,我觉得你就是【theone】。”
她一怔,抬头与他的眼睛对上,目光已然略有颤抖。
瞿泠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跳声可以这么大,当看着一个人时,她可以这么地紧张悸动。
过了几秒,她淡淡地笑了,“抱歉,这件事情我知道。”
她知道他对她是认真的。
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最最开始,就被一根隐形的红线牵着,想挣脱也无法挣脱。
卢以安闻言,抬手把自己手里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笑得很开心,“愿赌服输。”
在他家逗留到晚上八点时,她提出要回家。
他开车把她送回到她家,一路上,她没有怎么说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可以说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也不为过。
到了她家楼下,他帮她提着行李,一路把她送上楼。
“行李,”他站在她家门口的走廊上,把行李递给她,绅士地往后站了一步。
她笑了,“也不给我机会邀请你进去?”
“不是今天,”他也笑了,目光里是温柔的关切,“你今天一天在路途上、还在我家玩了这么久,应该回家洗澡休息,早点睡。”
这种时候,这三岁的年龄差就体现得充分淋漓。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好,那你开车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晚安,以安,”她走进了屋里,站在玄关看着外面的他。
他的目光静静地流动着,波光粼粼。
然后,他忽然说,“我发现我有一样东西忘了带走。”
她刚刚“嗯?”了一声,就看到他步子飞快地走上前两步,然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晚安,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