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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一百三十章 初来贵地

    河西郡城,卡在去京州的关口之上,城北对着崇山峻岭之中的夹谷,城南是入山之前的一个小平原,也算得上是沃野。东西同样是山,却和龙口的周围的山势险峻不同,乃是大开大合的大山,山麓缓坡,高草茂密,夹了大片麦田。因新的郡守抵达,城中的官家和显贵均在南门迎接,占了大片的官道,甚至看热闹的人群还踩了不少麦田。两场战事,横跨三年,民不聊生。郡城百姓苦不堪言,已是穷到极限,对生活麻木到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特别是听说郡守居然是那个杀了许多士族逼降裴潜的煞神,又被北面马家人视为寇仇,均对未来十分不乐观。幸好青州王走的时候,将一部分不善保存的军粮留下来,命主簿低价售卖的方式散给城中贫民。收回来的款项,用于开发城南近山那一处的坡地,据说要开发一片农庄,用于种植那个传说中的红薯。至于种子,则是郡守顾夫人带来的妙物。因此,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一半是看李恒,另一半则是看顾皎。魏先生等在城门口,周志坚骑马来,远远招手。李恒和顾皎到了。他往前走了一点,后面跟着许多城中的官僚,战战兢兢。果然,开始出现李字的黑色旗帜,整齐的马蹄声,滚滚而来的车驾。李恒和一群偏将冲在最前面,神采奕奕。魏先生一直吊着的心回了原处,看来,李恒果如信众所言,将自己控制得很好。这一切的功劳,应是队伍中断那个装饰素丽的马车中的女子。她来历莫名,全然不同此间女子的大胆和妄为,竟然将李恒拉出了自我的泥沼。马来,车停。李恒翻身下马,站在魏先生面前。魏先生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从刚到腰高,到长成比他还要高的少年,此刻他穿着软甲,姿态昂扬,面容虽然还是冷的,但眼中的阴霾已经全然消失。“延之——”魏先生叫了一声,千言万语难开口。李恒拱手,叫了一声先生。周围的官员纷纷见礼,有兵士来将人群分开,簇拥着车往里面走。车窗帘在风中飘扬,露出里面年轻女子的侧脸。她在笑,好奇地扭头,清澈的目光落在李恒身上,笑容更加灿烂。她偏头,又看向魏先生。魏先生对她点点头,她露齿一笑,丝毫芥蒂也无。鞭炮和锣鼓齐鸣,在春天里炸响了第一声。顾皎入城,终于知道为甚崔妈妈和顾家人对郡城的评价都不太高。这城的城墙十分巍峨,乃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扼住了塞北和内陆的要到,是中原地区最稳固的屏障之一。然也是因此,常年战事,城中的百姓生活算得上好的少,对吃穿并不讲究,在住上更是马虎了。大多数的房舍黄泥筑成,屋顶覆草木。街边没有专门的排水沟渠,各种脏污沾在黄土街面上,黄汤横流。即便他们行走的是直通郡守府邸的大街,也能隐约嗅到一些不可言说的气味。直到转过街口,抵达一条东西向的石头大街,境况才稍好了些。顾皎虽然有心理准备,然落差太大,一时间没太反应得过来。直到入了郡守的府邸的后宅,她才放开憋住的鼻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含烟憋着笑,杨丫儿马上从袖子里摸出一盒子香粉,放她鼻子下面晃了晃。顾皎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真是,太超过了。”幸好,郡守的府邸还像模像样,起码是用石和木头修筑的,也很气派宽敞。最重要的,后宅分了几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单独的洗澡间和花园,打理得很好的样子。崔妈妈领着下人来送箱笼,见她们这般,便解释起来,“这处比龙口冷。冬天来得特别早,冰也封得快。用黄泥修房子,墙壁够厚,保暖很够的。只一个缺点,不好看,不透光,灰尘多。然贪了这个好处,便没了那个好处,哪儿能两全呢?”顾皎的想法倒是蛮多,道,“也不是这般,只需多想想,或者能改建呢?”“那都是要花钱的事。”崔妈妈道,“士人和地主都住自家的庄上,房舍修得尽好,不必咱们小庄差多少。城里是走商和对外通贸的处所,住的多是管事掌柜和下人,再有许多手艺人,小商贩。能省则省,何必抛费?”原是如此。“当然,也不是全城都这般糟乌。这城分了东南西北,靠北市那处有一片区,也还算繁华。住的都是大商人的外室家眷,那些商人卖着北边人爱吃的米面油盐和茶叶,阏氏们要用的绸缎、黄金和宝石,有钱得很。”“卖马的呢?”顾皎好奇,她的皎雪,便是从这出买的呢。崔妈妈就笑,“马家为何有钱?乃是他家在京州外面有几个大马场,产着好马呢。不过,除他家之外,另有几家卖马的,则跟咱们王爷好。因此上——”怪不得李恒能弄到好马。“也不止马,各种皮子,肉干,奶和奶酪那般的物品,也是北边产的多。还有一种羊绒毛,既轻软又暖和,冬天穿上一件便不冷了。那物又叫软黄金,价格比黄金还贵些,难得。特别是金帐国那处闹翻后,闭了京州口岸上的关口,通不卖了。”崔妈妈颇可惜,“若不然,给夫人弄上一身,既好看又暖和,岂不是好?”几人一边收拾箱笼,一边打理主院。这处院子基础是条石,铺地的地砖也是一种黑金色的石头,然廊柱墙壁均是夹了两层的木头,屋顶青色的瓦面。屋廊修得还算高,窗户开得大,便显得很宽敞。院子中种了一些不太认识的花草,已经发出了新芽,显得颇清新。只屋舍中的家具粗笨沉重,实在不好看。顾皎无所谓,崔妈妈却觉不妥,非要换了。也亏得崔妈妈妥帖,将顾皎陪嫁的那全套家什都带过来了。顾皎咂舌,古代人搬家,当真是搬家——甚家当都带的那种。收拾得半日,终于勉强能住人,顾皎也累得够呛了。长庚从外面进来,说是外面摆了迎郡守的宴席,现请夫人吃酒去。又说李恒和魏先生交待了,酒席可能有不愉快,请夫人且忍耐。若当真忍不下去,不忍也是可以的,只后面麻烦些。所谓的不愉快,自然是她这个庶族女和那些士族的官家小姐。阶级矛盾啊,无法化解的。顾皎就要去,含烟立刻拉着她,换衣裳。崔妈妈夸奖含烟,“这就对了。你们夫人也过于不讲究了,在龙口也还无所谓。可现是在郡城,日日都要见客的,下面那些夫人小姐,左近人家来拜访,随意穿了不仅惹人笑话,也是不尊重人。”作为河西的第一夫人,顾皎的一言一行言谈穿着,都是他人揣摩的对象。顾皎只好苦着脸,换了一身派头,还戴上许多沉重的头饰。她晃晃头发,冲杨丫儿苦笑,“感觉就是装扮好了,拿出去展览,可定价拍卖了。”“卖?”崔妈妈笑,“可没人敢买,也买不起。”顾皎只当崔妈妈在说笑话,当然也确实是在说笑话。只因这郡城中所谓的官,几乎个个都是士族;他们家中的夫人,当然都是门当户对的士族小姐。士族把持权利几百年,家中囤积了不知道多少的土地和财富,因着姓氏和血缘上的顾皎这样的纯粹庶族女。简直,连做他们家的侍女,都不太够资格。现在,因为青州王的胡乱作为,居然让李恒做了郡守。李恒好歹有个前朝皇族的名头,做郡守不合规矩,但也勉勉强强;可顾皎算什么?因此,在顾皎还没出现的时候,等在酒席上的夫人小姐们便多有不忿。凭什么她们士族家出生的,居然要侍奉一个庶族女?更兼了士族讲究风骨,士家女自然也不例外。个个心高气傲,要给顾皎一个下马威。顾皎进去的时候,便对上了许多张下巴仰半天上,眼睛从上往下看的脸。她心里噻了一声,被崔妈妈指引着。那些人,不管下巴抬多高,眼睛长多高,还不是要坐下面。崔妈妈在她耳边轻声介绍了,各位从事官的夫人,郡丞夫人,祭酒夫人,劝学,参军等等。几十人,连带着丫头小姐们,看得人眼花缭乱。幸得顾皎从现代来,也经历过在几十上百人面前做报告的场面,心里是不太虚的。又有崔妈妈提点,很是大方得体,没有失礼。反而是那些夫人,不冷不热,倨傲得很。待一一见过,顾皎坐下。那些夫人小姐,却并不坐。所谓士庶不同席,能站一起见个礼,已经是李恒大刀下的极致。顾皎假意不懂,“怎地都不坐?是要站着伺奉我吗?实在太不必了,你们又不是丫鬟。”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为首的几位夫人昂然而立,似乎与她多说一句均是玷污,只敷衍一般地行礼,甩着长袖走了。那几位一走,中间的犹犹豫豫,想了想后也跟着走。最后只剩下几位下级庶族官员的妻子,既是惶恐,又是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顾皎诧异,“我还以为会走光,结果还是有几位胆大的陪我。”想来,要么是不怕高级社交圈踢出来,要么是根本进不去的。然留下来的也是三心二意,一餐饭吃得极其痛苦,再兼菜也不美味,草草地结束了。回正院之后,顾皎唉声叹气地坐窗口发呆。李恒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就冲她笑,“听说你十分不容人呐。”她也跟着笑,“是呐。一句话便赶走了许多贵客,可怎么才好?只怕以后没哪府愿意给咱们递帖子了。你怕不怕?”“有甚怕的?”他进屋,打量一番,坐过去,“只怕你忧愁。”“我愁的不是没人请客吃饭。”她道,“咱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我这边把夫人们都得罪了,你那处可好行事?须知有将无兵,实在不好做工作。”“不怕。”李恒倒是看得开,“顶了个煞□□头,有甚不顺心的,要么杀了,要么换了。”大开大合,自在得很。顾皎‘噗嗤’一笑,本该忧虑的事,反被他当做得意。李恒见她笑了,才道,“皎皎,先生在外面,你愿不愿见他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