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自然晓得世子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并不是狠担忧。
顾青山分析一通后,只冷笑,“王家人啊,养得娇滴滴的女儿都舍得送出来,妻不妻,妾不妾,连个丫头都不如。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知。但必是不能得逞的,毕竟咱们是将军正经岳家,也可以和世子论亲戚。他家呢?不过是个暖床贱婢,还是倒贴钱的货,不可相提并论。”
顾琼跟着点头称是,却被温夫人好一通说,“你妹夫让你跟过来伺候世子,要的就是你学本事,长见识。你不机灵就算了,居然让王家人这般行事,确实该骂。”
他冤枉得不知如何说,但仔细论起来,好像也是他的错。
顾皎喜欢他老实的个性,开解道,“有心算无心,纵然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辈子。爹娘就别骂二哥了,他已经很难过了。”
“是,昨夜妹夫已经将我教训一通了。”
顾青山见他垂头丧气,道,“你去外面散散,好好反思。”
顾琼起身,赶紧走了。
人一走,老两口对视一眼,起身,对着顾皎作长揖。
顾皎早有心理准备,连忙起身将二人扶起来。
顾青山自然道,“以前是被女婿吓怕了,才做了错事;后来是心知对不住你,怕你生怨恨,所以不敢信你。仔细想想,都是咱们的错。皎皎,以后咱们一家人相依为命,绝不负你。”
温夫人也道,“我小气,思虑又重,既怕又愧。见了你,实在自愧不如。我也知自己没那个资格,可你若是能真心将我当娘待,我也绝不负你。”
顾皎被说得有些软了心肠,红着眼圈。
一家三口,剖开真心互相表白,看起来也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至于温夫人的生日酒,送过来的七八张请帖,则带着去一一送了。
忙碌的一个早晨过去,终于安静下来。
顾皎松了口气,在院子里散步喘息。她突然问柳丫儿,“将军走得那么早,没说出去做什么?”
柳丫儿摇头,没有。
“有说去哪儿了吗?”
还摇头,更没有。
奇怪了,难道是真跑出去躲灾了?
她疑惑着,去灶间看了午食,吩咐勺儿还是尽量给那位王家小姐做她喜欢的东西。勺儿同意着,将菜单给她瞧了。她没看出什么问题,又出去。
恰逢朱襄和柴文俊回来,她看着怒气消散了一些,但还是很不痛快。
“李恒呢?回来没有?”朱襄问。
顾皎摇头,“没呢。”
朱襄冷笑一声,“枉我敬佩他是个英雄,结果区区小事就逃了,一点担当也无。”
顾皎道,“他出去自是有事,必然和这无关。”
“无关?”朱襄是不信的。
柴文俊附和顾皎,“延之不是那样人,你想多了。这事,对他没甚好处。”
“我知对他不利。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他尽可直接和大哥说这般做事不妥。可他什么都不说,还不见了人,那就是上心了。咱们一般儿长大,情谊还在,能为了那贱婢坏情份?”朱襄又气了,“皎妹子,你知不知,刚那贱婢的父母带了许多东西和大夫来,什么做派?”
顾皎惊了一下,“来客了?怎地没人来通报?”
柴文俊更不好意思了,“撞上郡主了,被——”
被赶走了。
顾皎张了张口,倒是真喜欢上郡主了。可见,她不仅仅对李恒有点儿意思,确实是重视青梅竹马之谊。她想了想,道,“郡主多虑了,此事虽然会让我略有烦恼,但无伤大局。延之也并没放在心上,他昨夜回来,一个字也没提起过,想是体谅世子的。再则说,世子收个人在身边——”难免,她用上了顾青山的话,“连丫头也不如,能有甚用?”
这句话,倒是把朱襄逗笑了。她点头,“确实,连郡马身边的碧鸳也比不上。”
郡马闹了个大红脸,“阿朱说甚呢?”
朱襄伸手拉着他,“算了,不提那糟心的玩意了。闹腾一上午,我也累了,咱们回去休息休息。”
柴文俊自然是愿意的,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自去了。
顾皎站后面看了好一会,发现小两口志坚的气氛和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她啧了一声,男女□□,果然是能改变人。
午食,大家都没心情聚餐,各自送房里吃的。
顾皎等了李恒许久,他还没回来。她吃不下去,让柳丫儿去找周志坚问问,到底知不知道人去哪里了。
柳丫儿一溜烟跑走,出了庄口,奔役所去。
役所大敞开着,门口好几匹马,皮色锦缎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柳丫儿力气大,性子活泼,又被顾皎纵容得胆大妄为,但到底是有点怕周志坚的。她眼珠转了转,没从正门走,反而去后门。后门是役所的灶间和杂物间,围墙稍微矮些。她四处寻摸,搬了些石头垫脚,蹬在着石头墙壁上,翻墙而起。后院有个看守的卫兵,立时见了她,她吓得一跌,那人赶紧将她捞起来。
“你作甚?”那兵士知道她是夫人的小丫头。
柳丫儿不好意思地伸舌头,“我来找周大人。”
“怎地不走正门?”
“周大人脸黑,又不耐烦见我。每次我来,他都关门,还不答人话。我就想着从后门进来,抓着他才好说话。”
兵士被她逗笑了,但军规便是军规,马虎不得。他从旁边拿了一根绳索,“小丫头,对不住了,不管你是谁的人,来干啥的,只要是翻墙就得捆起来。”
柳丫儿装哭也不行,撒娇也没效果,攀关系更是动摇不了对方。她只得叹气,“哥哥,求你捆松些。”
那兵士拍拍她小肩膀,“成。我再帮你一个小忙。”
因此,柳丫儿被推着,去了前院的厅外面,进出的必备口子上。若是周志坚在,总是能看见她的。
柳丫儿谢了兵哥哥的好心,乖乖被绑在前面柱子上。确实是个不安份的丫头,扭着身体到处看,便见除了门口几匹马外,院中还停了一驾车,车上坐了个黑小子,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几乎将整张脸割成两半。黑小子显然是发现柳丫儿的目光了,眼睛看过来,铜铃一般,吓煞人。更怕人的是,他身上似乎带着某种酷烈之气,隐隐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柳丫儿毕竟年纪小,只看得心惊,赶紧将视线挪开。
然周志坚不知是当真不在,还是有别的甚事,许久都没出来。她等得烦了,头也偏得痛了,又偷偷去看那男子。不想,又被抓个着。她忙装无视,低头,开始后悔翻墙的事了。
不想,那黑小子居然下车,一步步冲她走过来。
“小丫头,叫啥名?”
柳丫儿磨蹭着捆她胳膊的绳子,轻声道,“柳丫儿。”
“柳丫儿?干啥了?居然被绑起来示众?”
“翻墙。”她干巴巴道。
“翻墙?”黑小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她直往后缩。他笑一下,伸手,只一用力,直接将绳索扯成两截。
柳丫儿张着小口,既怕又兴奋,“这是周大人的规矩,你怎么敢犯?要是被周大人抓住了,会挨鞭子的。”
他毫不在乎,晃荡着走开两步,“鞭子?那得看谁抽谁了。”
正说话间,厅堂的门开,李恒当先出来,后面跟着周志坚和辜大。
柳丫儿立刻道,“将军,夫人叫我来找你。”
李恒侧头,见是她,又见地上一滩绳子,再见那黑小子懒洋洋地伸懒腰,“你做了甚?”
周志坚皱眉,“柳丫儿,又翻墙了,是不?”
柳丫儿讪讪地,“我怕你不在,走后边才能见到你呀。”
黑小子揉了揉耳朵,打着哈欠问,“你们聊完没?老子等得好无聊,再不干正事,我要走了。”
李恒却道,“辜大,带许星去你的巡逻队,给他安排些好活。”
辜大点头,冲许星道,“走吧。以后,你归我管。”
许星啐了一口,“李恒,咱可不是这么讲的啊。老子答应了帮你干一段时间,但没说要找个人骑在老子头上啊。辜大?想当我头儿?胆儿肥了吧?”
辜大站出去,“你要作甚?”
“咱们比划比划,你要能打得过我,才算数。”
辜大看看李恒,李恒冲他一点头,他道,“走,咱们去外边。”
一人执棒,一人拿刀,当真去外面了。
柳丫儿见没自己的事了,怕被周志坚抓着算旧账,想暗戳戳地从旁边溜走。然周志坚早注意到她了,一把拎着她的后颈项,“跑甚?不是要找我说话吗?咱们来好好说——”
李恒见他跟个小丫头斗气,道,“我先回去了,你便按我说的做吧。”
周志坚应了一声,将柳丫儿拽后院去收拾了。
李恒走到院子门口,停那儿的四五匹好马不断喷着鼻息,白电尤其亲热。他摸了摸白电,再见他旁边邻着的一匹,通体雪白而无一根杂毛,长长的鬃毛松散地披着,优雅到了极点;它偶尔抬马蹄,皮肤和肌肉水漾滑动,仿佛抹了一层雪光。
那丫头,甚爱好都稀松平常得很,只好|色那一条却是做得十足。
他引着这些马,往小庄的去,一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待得走近了,不止顾皎,朱襄和柴文俊都跑出来看热闹。
顾皎果然只盯着最雪白的那匹看,眼睛里开出花来,“延之,你哪儿来的这些马?”
朱襄则是冷笑,“李恒,怕我找你算账,跑甚?”
李恒扯了扯嘴角,站过去道,“回来的时候订了几匹马,恰好到了而已。我去城里接马,郡主误会了。”
“误会?”朱襄也是被那些皮□□惑,虽然骂着人,但总忍不住去看。她道,“订马?乌孙名驹?你若是让我选一匹,就不是误会。”
柴文俊清了清嗓子,戳戳她,“阿朱——”
朱襄拨开柴文俊,偏和李恒杠上了。
李恒看看她,再看看完全陷入白马美貌不可自拔的顾皎,道,“不行。”
朱襄鄙夷,“抠门。你已经有白电了,剩下那四匹也不少,我只选一匹也不给?”
他却道,“得让你嫂子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