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需得弃马。
李恒众人下马,将马匹交给周志坚处理,自带了行李和干粮进山。
顾琼指着林中的幽径道,“环龙口的山脉有无数条入山的路,但不是每条都好走,有好景。咱们走这条,前面比较缓,翻过一道山梁后才是真正的美景,既有百尺落瀑,又有直通东海的深潭。”
李恒见他说得唾沫横飞,直接将两个巨大的包袱挂他肩膀上,“前面带路。”
朱襄擦了擦额头的汗,“山中可有路行?”
顾琼从腰上取下来一把玲珑的小斧头,“有路。猎户和山民会按时下山换米粮,有小路。我走前面开道就成。”
卢士信也背弓箭和猎具,“里面有什么?狼和虎,可有?”
“有。不过,得往里面走得更远些。不怕,我已经叫人去找山中的猎户,他们会去寻摸猛兽的踪迹,咱们直接去打就成了。”顾琼很是自信,“这两年猛兽虽然少了许多,但也还是有的。”
朱世杰点头,“进山吧,别废话。”
顾皎摆的那个丰收野宴,闹得整个龙口沸水一般。
李恒虽然口中说没管,但日日都有人来小庄拜访求见,实在厌烦得很。朱襄和朱世杰都不耐烦那个吵杂,一两日跑马观花将平地风景看了后,便嫌不足起来。
正值夏日丰茂,打猎的好时候,便提起进山游猎来。
朱世杰走到李恒旁边,“这路难走,幸而没让文俊来,否则伺候他可是难做。”
李恒拨开一根树枝,“山中颇多药材,听说也有一味益气补血的。若遇上采药人,可买些带回去给他。”
“不必。”卢士信将烧酒灌在软皮囊里,一边走一边喝,“他那样儿虚不受补得很,吃什么都要丫头同意。你乱给他吃东西,怕是要糟的。”
朱襄走在前面,笑了笑,没回嘴。
朱世杰一听丫头,再见前后人都离得远,碰了碰李恒。
“甚事?”李恒问。
“这几日,怎没见你家那个丫头?”朱世杰问。
“甚丫头?”李恒心知肚明,却要反问。
卢士信‘噗嗤’一声,“你院子里,不是有个美貌的丫头。叫甚名字来着?我听你娘子叫过几次,没记得住。”
“含烟。”朱世杰答出来了,“当真,是个绝色呀。”
“对,叫含烟来的。”卢士信肯定。
李恒扯了扯嘴角,“绝色?”
“延之,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哥唯三的爱好,名驹,名将和绝世美人。名驹和名将易得,独那绝色呀——”
“美人易得,绝色难寻。竟不知,你院子里居然藏了一个。”朱世杰走得潇洒,“看她满脸绒毛,竟还是个未开脸的。”
意乃是个处子,未被李恒用过。
“我倒不觉得。”李恒道,“一样的眉毛眼睛,没甚特别之处。”
“你自家便是个绝色,自然不觉得——”卢士信张口又要胡说。
李恒从来不让卢士信占这口头上的便宜,直接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上,直接打了起来。两人久未交手,刚开始还有些玩闹的意思,到后面着实动气了。卢士信显然打不过,口中直叫道,“延之,你个王八羔子,老子不过就夸你一句美,你找我出甚气?”
朱世杰见他们闹开了,摇着头哈哈大笑起来,偶尔还点拨一句,“士信去左边避开”“延之手上力气再大些。”
朱襄见闹得不成样子,回头冲自家大哥道,“大哥,你那臭毛病,怎还不改?见着个稍微好看些的女人,就走不动路。那丫头乃是小嫂子的陪嫁丫头,是恒哥的人,你也好意思?”
“左右不过一个丫头,有甚要紧?你也不是没见,你恒哥不爱美人。他既不爱,白放着可惜,给我又怎么了?我必然待之如珠如宝,不荒废了。”
朱襄咬牙,怒其不争,“父王若是见你这般,必要斥责你。”
朱世杰皱眉,“你个死丫头,说甚呢?嫌我爱美人?咱们一母同胎,毛病还不是一样的?”
朱襄立刻赤红了脸,转身往前冲。朱世杰心知失言,见李恒和卢士信打得热闹,庆幸他们没听见,便自往前追去。自家妹子,情路上走得不顺,还是要安慰安慰。
李恒虽然打着卢士信,但还分了一半的心注意朱世杰。他见他走开,手上用的力更大些,将卢士信揍在地上起不来。
“我去!”卢士信开骂了,“你个臭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手上劲儿太大,老子骨头都要断了。”
他收手,立到一边去,揉了揉手腕。
卢士信艰难地爬起来,“一句话不对就打,老子不要面子的呀?”
“嘴臭,不打学不好。”
“你打死老子,也学不好。”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看一眼李恒,“大哥眼馋你那丫头好几天了,你就给他了吧。家大业大,弟妹收了那许多的红薯,郡主还帮忙写了个信去父王那边说好话,准定能入军粮的。做成这么大一笔生意,还舍得不个美人?”
李恒将衣甲整整齐,道,“也不是我的人,能随便送?”
“讲真,那丫头去哪儿了?”
“我日日有事,哪管得了一个丫头的去向?”李恒摇头,“走吧,等下山再说。”
顾皎把含烟送去顾家庄,给李恒和顾青山分别打了招呼。当然,李恒那边自然说的是避祸,顾青山那边则说的孝敬母亲,表达心意。再后面,陪着朱襄玩耍了几日后,又送他们进山游猎去了。
照旧,留在小庄里的便只她和柴文俊两个体力废柴。
柴文俊将人送走,冲着她笑,“嫂子这几日可有何打算?”
“刚收了薯,得考虑晾地,重新育苗,安排半月后收稻。”她两手落在腰间,“对了,龙江要涨水了,还得将坝上那些民夫都挪进来。其实事多,还挺忙的。”
这些都是杂事,长庚和其它几个管事便能安排好,更重要的,还是等顾青山的好消息。
柴文俊叹口气,“这才是民生经济,嫂子真是令人佩服。”
顾皎特别不喜欢被称赞,这意味着她得绞尽脑汁去想同样意思但不同说辞的话还回去。她只好寒暄着,将人送回院子,然后如释重负地回自家。
她其实也给自己安排了很严密的行程。
顾青山要借商会的名义统合本地地主,恐怕利益纠葛就要谈好几日;朱世杰对薯兴趣很大,当日便写了信去郡城汇报青州王,怕是要等回信才有确定的意思下来。
等待总是难耐的,因此,顾琼留下来的马边有了作用。
李恒只陪她骑了一个晚上,便断言她在这方面没有才能,后面通不提起。她看着郡主骑马潇洒,羡慕得很;再见她能和李恒一起跑马,羡慕里还带了几分嫉妒。虽然李恒和郡主的身份阶级天差地远,永远都不可能,但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自然不能丢了风采。
无论如何,都得把骑马这关过了。
因此,顾皎让长庚牵马,杨丫儿在旁边护持,学骑马。
第一日的时候,长庚牵马,万分紧张地叮嘱,“夫人,且小心些。”
过路的巡逻队根本不敢靠近,生怕夫人慌神了惊马,因此都是绕道走的。
第二日,柴文俊出来散步,见顾皎在庄口跟一匹高头大黑马较劲,忍不住笑。他散着去役所,围观周志坚训练自己的部下和土匪,又去河堤上逛了一圈,回来后道,“去瞧瞧延之的小娘子,自个儿学骑马呢,看学会没。”
周志坚皱眉,咕哝了一句,“真是折腾。”
柴文俊感叹,“能折腾的人才是身体好,生命在于折腾呀。”
两人去了,顾皎果然没什么进步,整个人几乎贴在马背上不敢动的,全耐那叫长庚的小子牵马,另有个丫头在旁边提心吊胆。
顾皎明显是个很有耐心且不懂放弃的人,即使无所得,也跟马耗着。有庄妇进出小庄,将前几日收成的薯往石仓里收,便会取笑一声,“夫人,骑马不如坐车呢。”
她还能跟人应一声,“坐车没骑马好看呀。”
性子倒是挺好的。
“夫人,你修的路也好,走路也是一样儿的。甚时候修去关口呢?”
顾皎笑得开心,“可有时候了,那得夫人挣着大钱才行呀。你们家鱼塘里可是养泥蚌了?多多地养着啊,夫人都要的。”
“夫人可不是发大财了么。”庄妇晃荡着空箩筐,“那老多的薯,可怎么吃得完哟。”
柴文俊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周志坚怪异地看着他,“郡马,你可是病了?”
柴文俊打了打额头,道,“我是笑自己啊,还不如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人姑娘写了文章,要养活天下人,我当她是说大话,不想,她已经一步步去践行了。可笑我自己,困在这副病体里,什么也做不成。”
第三日,顾皎刚到庄口,便见了柴文俊。她诧异,“郡马,怎么起得这般早?”
柴文俊道,“我来散步,且活动活动。”
待长庚牵了马来,杨丫儿扶着她上去。她小心翼翼坐马鞍里,拉着缰绳挺直后背,冲他露齿一笑,“瞧,我也差不多要学会了吧?这会子,延之便不好嫌我没骑马的天赋了?”
柴文俊便叫人将自己的马牵过去,坐上去,陪她走了会儿。中间也免不了指点如何坐,如何用力。至于理由,他也是看得开,“自小儿病弱,什么都比别人学得慢些,自然掌握点省力气的办法。”
顾皎觉得这郡马虽是士人,颇亲切,不免有了许多好印象。
当然,这一日顾青山终于来小庄了,身后还跟了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顾皎看着他脸上的笑,两眼里的精光,晓得大事怕是谈成了。于是道,“郡马,我爹来了,此番怕是有要紧事。”
柴文俊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时间,青州王的信使,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