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空,薄薄的雾气流动。(*小}说+网)
朦胧的月光照在这座城市,低矮的平房棚屋,高耸的摩天大楼,一片漆黑,一片耀眼,无数的灯点汇集成一道道流火,在这初春的夜里,纵横交错地勾勒出远东明珠的夜晚。
黄浦江上的军舰沉默地耸立,杨树浦的烟筒里喷出滚滚的浓烟,酒香肉香在四马路的风中飘散,小汽车匆匆地在路上驶过,车灯在湿润的柏油路上倒映着流动的光影。
宁静的夜,这座城市却从来也没有安然入睡。
这个夜晚,某栋从不对外开放的摩天大楼的屋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两罐啤酒在半空中一碰,有些泡沫溅了出来。
“……所以,任务圆满顺利完成。”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地汇报了一遍后,白茜羽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地叹了口气,“啊……这才是生活啊。”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对了,记得帮我处理一下,别让人家查出来我跟金雁儿做过邻居。”
“早就处理好了,而且她明面上的居所在爱多亚路,和你没有任何交集,不然你以为上海滩的地下皇帝是吃这么好哄的?”谢南湘坐在天台的边缘上,手撑在一旁,曲着一条腿,姿势很放松,仿佛根本不在意一旁足以令人感到晕眩的高度。
春寒料峭,许多人还穿着厚重棉袄的时节,他的风衣下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和修身长裤,衬衫扎在裤子里,修长笔直的腿型让人有着瘦削的错觉,没有人知道他外表下如猎豹般的爆发力。
他忽然扭脸看向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啊,你真的会解梦?”
“无非就是打造了一个类似告解室的环境,让他忏悔自己的罪孽……这也叫‘宣泄疗法’。”说到这里,白茜羽想起了什么,“至于解梦……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意告诉别人,甚至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如果出现在梦里,就绝不仅仅是偶然事件的巧合……梦中唤起的痛苦感情,正是为了阻止我们提及那些痛苦的事情。”
“很有趣的说法。”
“一个叫弗洛尹德的外国人说的,跟我没关系。”
“看来,你对这样的事很擅长。”
外滩的钟声敲响了,在夜色中沉沉的,一时间没有听清谢南湘的话,说道:“擅长?”
谢南湘笑了笑,“在上海最大的销金窟里一掷千金,对普通人闻风丧胆的军情处毫无敬畏,面对杀伐果断的地下大亨甚至敢装神弄鬼,要说你以前是在直隶长大的深闺女子,我可不信。”
虽然白茜羽那一张属于少女清纯稚美的脸,确实反应了她某些时候随心所欲的任性作风,但却遮掩了她上辈子所拥有的冷静、果断,还有那些因为身份地位带来的卓越阅历。第一眼见到她的人,很容易就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承认吧,这世上的确有天才存在。”白茜羽又喝了一口酒,脸色微微泛红,与她前世不同的是,虞小姐属于一喝酒就上脸的体质,哪怕她有意识地锻炼了自己的酒量,但还是很难改变这种酒精分解能力缺失的特征。
“天才是智力上的,可你……看上去不像二十岁的小姑娘。”高楼的风吹起他的风衣下摆,他的眼神却停留在白茜羽的脸上。
他已经和白茜羽认识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喝酒,似乎每一次最后白茜羽都会喝醉,可问题是,无论对方怎样喝醉,都没有在醉后的胡话里提到一星半点有关过去的事情。
这一个小细节让敏感的谢南湘察觉到了怪异,他不去问对方,只是耐心地等着谜底揭开的那一天。
谢南湘相中了白茜羽,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她展现出了过人的特质,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她有某种亲近感。他的计划里需要一个漂亮的女人,最好没有接受过训练,身上没有沾染过那种血腥气息,白茜羽的存在正是他计划中完美的“花瓶”角色。
而白茜羽敢于接受他的邀请,甚至敢于成为他的朋友,这个事实让谢南湘对白茜羽再次高看一筹。
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一开始就低估了白茜羽,这只花瓶似乎不是用来摆着看的,而是可以塞进炮筒里打出去的——还是炸得别人血肉模糊,自个儿却好端端地连个磕碰都没有的那种。
“好吧,我知道你有你的秘密。”谢南湘跳下边缘,和她一样,将手撑在围栏上,眯起眼笑了笑,“不过放心,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你好好给我打工,我是不会追究的。”
白茜羽耸了耸肩,“那么,我的奖金呢?”
“很遗憾,你弄错了我的任务,你没有接近岳老板,所以……没有奖金。”他一口将酒喝光,将瓶子捏扁了。
“喂喂喂,别这么小气啊……”白茜羽很积极地争取自己的权利,“我知道你给我这个任务的意思,不就是成为岳老板的女人,粘在他的身边,打听他的一举一动吗?可殊途同归嘛,我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完成了而已。”
“是吗?”
“你让我接近岳老板,是想让我借此调查金雁儿的死吧?不,或者说,你其实是想让肖然去调查金雁儿的,只是,你很聪明地转了几道弯,先将任务派发给我,再将肖然塞过来做我的搭档,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了,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汽笛声响,谢南湘望着远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白茜羽继续道,“你原本打算我在岳老板的身边,可能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他与金雁儿曾经的故事,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只见了一面,岳老板就将这件事对我全盘托出了。”
谢南湘沉默了片刻,风呜呜地吹着,空旷的天台上一时没有人说话。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回过头看向白茜羽,无奈地笑了笑,“真伤脑筋啊……你这么厉害,我这个队长还怎么当啊……”
“我对你这背后的原因不感兴趣。”白茜羽也笑,把刚才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放心,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你好好给我发奖金,我是不会追究的。”
“真的?”
“真的。”
“看在你这么信任我的份上,告诉你一个消息。”谢南湘很快转移了话题,“华懋饭店的事没有结束,只是暂停了,因为有一部分人认为或许可以换一种和平的方式,但是傅家那位老爷子似乎没有被说服的意思,所以……计划还会被重启。”
白茜羽也很快地跟上了他的思路,“需要我怎么做?”
他的话让白茜羽的心咯噔了一下。但她与谢南湘是同一类人,思路敏捷,逻辑清晰,听到不利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而是迅速思考下一步该制定怎么样的计划,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要减少损失。
谢南湘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防得了一次,防不了接二连三的明枪暗箭,所以,我的建议是——退。”
白茜羽沉默片刻,点头,“我会去想办法劝他的。”
“用处不大。我们能看清楚的事,那位老爷子也很看得清,但他处在风口浪尖,无数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一退,那就会有很多人跟着他退,他一退,那很多人就再也没有了抗争的信心,所以,他不想退,也退不得。”
白茜羽心中一沉,她听明白了谢南湘的这番话。
“有意义吗?”她问。
仅仅是为了这样一个理由,就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吗?
“谁知道?”谢南湘望着远方,淡淡地说,“我们现在做的事,说不定也没有什么意义。”
雨后的夜,高阔的天空没有了往日低垂的铅云,星星遍布,春天的风卷着落花和尘沙,白茜羽俯瞰着脚下的这座城市,心头有些茫然。
有意义吗?
往下看去,她是如今上流社会新晋的交际花,无数人打破头想要与她饮一杯茶,收到的感谢和馈赠足以让她奢侈地用到两千年,金钱、名利、爱情,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想要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对于从直隶来的深闺小姐而言,那会是一个最完美的h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