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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市的夜,沉闷中带着些许的躁动不安。(*小}说+网)

    此时的狭窄弄堂中,场面安静,气氛肃杀。一边是严阵以待的行动队队员,一边则是门扉紧闭、情况未知的民居,谁在明谁在暗,说不清楚,只是对峙的两方都紧绷着心弦,一时风声鹤唳,紧张万分。

    而那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便硬生生地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少女的身上。

    “西桑,阿要一道白相相伐?”

    她的语气相当的熟练,带着花柳巷女子那种惟妙惟肖的桃色暗示,可在门外的她站姿相当随意,甚至还不忘将最后一口油墩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沾着油花的手指。

    “……这就是你们上海站教出来的特工?”肖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荒诞的一幕。

    “是啊,她很有语言天赋。”一旁的林少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谢队让她来协助你们抓捕‘信鸽’,她会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你注意配合她的行动——”

    “让我去配合……她?!”肖然怒极反笑。

    那边的民居里头,传来男人不耐的声音,“不用不用,走开。”

    “真的不要呀?要不要见过了人家再说呀……”那少女看了过来,朝着他们这边比划着,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又指了指房子,比划了一个推门的动作,意思是自己可以强行突破。

    那木门看起来不太结实,显然用不太大的力气就能推开门闩。

    肖然拼命摇头,比手势让她后退,低声道,“回来!”

    门内,男人提高了声音,“我说过了,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她一脚便把门踹开,举枪就射!

    “砰!”

    肖然匪夷所思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也只能大喊一声,“抓人!”

    早已准备就绪的行动队员从后门和窗户一拥而上,将肩膀中枪的陈明按住,有的制住他手脚,有的掰开他的嘴巴,塞进布团,防止他负隅顽抗,自我了断……短短兔起鹘落的一瞬间,他们蹲了一个多小时的日谍就已经落网。

    等待着他的,是暗无天日的牢房与残酷的审讯。

    “没事吧?”白茜羽看向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顾时铭脑子还嗡嗡作响,近距离听到的枪声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响,好比炮仗在耳边放,一时间什么也听不真切,他此时茫然地抬起头,视线对焦到面前的少女。

    “没……事。”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盯着白茜羽看了一阵,忽然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陈明兄,他、他是……”

    “潜伏在上海的日本间谍吧。”白茜羽耸了耸肩,然后想起了什么,道,“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和情况已经核实过了,待会儿有人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顾时铭略略松一口气,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浓浓的失落,“果然,他那些话不是无心之词,我早就应该发现的……我竟还将这种人当成良师益友,实在可笑……”他苦笑一声,眼眶却微微有些红了。

    白茜羽注意到他的脸上被溅到了鲜血,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擦吧。”这年代没人随身携带餐巾纸,玉兰女校有规定女学生要天天携带干净的手帕保持卫生,她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顾时铭愣愣地接过手绢,看着面前这个来自那个危险而又黑暗世界的女人。

    她用手点了点左脸颊下方,这个动作没由来地显得有些俏皮可爱,他连忙低下头擦了擦,大概是擦得太用力,脸皮稍稍有些红了。

    素白的手帕角落,一朵白玉兰正在盛放。

    ……

    随着陈明被押上了车,行动似乎一切顺利地结束了。

    “等等!”肖然忽然拦下了行动队队员关门的动作,看向一脸惊骇的陈明,然后上前一把撕下了他的衣领,露出里头一些白色粉末。

    “果然是□□。”肖然冷笑一声,这些粉末可使人在几秒内死亡,危急关头,只要用牙齿用力咬破衣领,唾液浸透药粉,那么极短的时间之内便能致人死亡,杜绝了任何被刑讯逼供的可能性。

    林少尉感叹道,“差一点,这条线索就要断了。”

    在陈明已经发现抓捕人员的情况下,他随时都有可能选择自尽以保全其他间谍的信息,事实上,如果陈明不是抱有侥幸心理的话,这次的抓捕行动早就已经失败了。

    即便是肖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当机立断破门而入,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陈明有很大的概率早已在行动队员突进前服毒身亡了。

    就在这时,白茜羽跟着最后离开的行动队员走了出来,一见到她,肖然立刻迈开腿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你刚才在搞什么?!”

    “白茜羽。”面对着来者不善的质问,白茜羽友善地伸出手,“希望大家以后合作愉快。”

    她话音刚落,身后“砰”地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木门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埃。

    ……

    周一,玉兰女校。

    白茜羽正在缝荷包。

    玉兰女校的教育水准在申城首屈一指,课业充实而不令人感到繁忙枯燥,因为学校课程除了如国文、数学、外国语、历史、地理、物理、化学之外,还有一些在白茜羽眼里看来十分具有“民国特色”的科目。

    比如学生手册上要求的“手工应以编物刺绣摘棉造花等为主,家事园艺宜授以衣食住及侍病、育儿、经理家产、家计、簿记,并栽培莳养等事,兼得实习烹饪;缝纫宜授以普通衣服之缝法、裁法、补缀法……”之类的家政课程,还有一些体操、音乐之类的科目,不作硬性要求,只用来陶冶情操。

    白茜羽很惭愧,人家穿越到民国不是救国救民血荐轩辕,就是以笔为刀唤醒民智,处处都体现着百年后的智慧结晶,她倒好,来民国学手工家政来了,还学得很不怎么样。

    不过,缝个简单的花样什么的,还是做得到的。

    下了课,她去街角的书报亭买了很多份报纸,回到家细细搜索自己想要的信息。自从接了新任务以来,她就有目的地收集关于“任务目标”的信息。

    可惜的是,这次她的目标全然不是孔大少那样随随便便能扒出一堆料的二世祖,而是一位行踪神秘、长相神秘、住址神秘的大佬。

    “漕帮……”

    她将目光定格在报纸上的某个字眼。

    不知不觉,自鸣钟响了几声,天色已暗,白茜羽忽然想起了今晚要去黄太家吃晚饭,便收拾好东西下了楼,来到对面的洋楼。

    来到黄太家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街坊邻里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走动走动,白茜羽与黄太这家人都算很熟了,本以为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晚饭,没想到今天晚餐的饭桌前还多了一个人。

    “白小姐啊,这是我侄子,葆生。”黄太笑眯眯地介绍。

    光是看那年轻人有些腼腆的笑容和黄太诡异的热情,白茜羽就摸清了今天的这顿晚饭的意思了。

    果然,黄太让两人靠着坐,先向白茜羽介绍黄葆生,说他在报社工作,老实本分,收入也稳定,还能经常借着采访的名义公款去国际饭店喝咖啡,本地人,家里房子也在租界,最大的缺点就是工作太认真,错过了社交的机会,至今还是单身。

    然后,她又向黄葆生介绍白茜羽,说她在玉兰女校读书,学习好,教养好,虽是摩登女性,但从来不出去舞厅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房子租给她向来都是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想来以后成家了也会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唯一的不足就是孤身一人在上海,举目无亲,急需一个男人来依靠。

    白茜羽全程保持着礼貌而又不失矜持的微笑,时不时点头。

    那个名叫黄葆生的青年偶尔偷瞄她两眼,被黄太眼尖地发现了,道,“葆生啊,给白小姐夹菜啊。”

    “不用了,我吃好了。”白茜羽放下碗筷,“谢谢黄太招待,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做,得赶紧去写了,你们慢慢吃。”

    黄太又撺掇着侄子出门,“哦哦,好,那葆生,你去送送白小姐。”

    离开了饭桌,黄葆生性格并不算拘谨,送她出来的时候还与她攀谈两句,“白小姐,你上海话说得真好,我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没事和黄太聊聊天,也就学会了。”白茜羽与他闲聊了几句报社的工作,没几步路的功夫,就走到了她家楼下,她转过身,对黄葆生笑笑道,“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但很高兴认识你,黄先生。”

    回到黄太家里时,面对黄太期盼的眼神,黄葆生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好了好了,嬢嬢,人家根本对我没意思。”

    黄太人很精明,怎么看不出来白茜羽是对黄葆生没有兴趣,这才借故离开,只是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问道,“那你呢?”

    “这个嘛……”黄葆生想了想,“虽然我姆妈想让我找个本地的小姑娘,但她条件蛮好的,要是她愿意发展发展,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黄太一拍他肩膀,“个么你以后每个星期都到我们家里来吃饭,我帮你牵线,成不成就看侬自家了!”

    回家的路上,黄葆生他觉得这位白小姐真是他理想中的伴侣,又是摩登女性,又不像那些动不动就喊女性独立口号的女学生,更何况,模样实在很是美丽。

    虽然现在的女孩子都被养得娇贵刁钻,但只要下点功夫应该能追求到了吧?下次买一瓶法国香水送给她,她应该就会欢喜地投入他的怀抱了……想着法国香水的价格,黄葆生有些肉痛,但只要畅想着未来挽着白茜羽的手,漫步在公园里喁喁私语的场景,又觉得不算什么了。

    此时,他尚且没有意识到,这位黄太口中“举目无亲急需男人依靠的未来贤内助”,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